枯對面前長河翻滾,暮去朝來無有語音信,對於等人者來說,也算得上是一種煎熬。
“昨夜那異像,想是沒有旁人得見……”
“死了那麼多舊日功臣,你說……該真不會有冤魂來討債?”
二人顯然是有所顧忌,可這你一言我一語,藉着風,好巧不巧飄到淵唳雲耳朵裡。
“我倒覺得是人爲。”
“聽說那裴家……”
“你莫不是要回裴家?”李平安早些時候制止了那些無謂的拉拉扯扯,把裴鳴月帶到了自己院中。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顧及周圍恐有耳目,裴鳴月依舊未曾言語,只站在前者下手的位置,施禮謝過。
二人正如同打啞謎一樣,不深言,倒也都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如今城裡查得正緊,我不好送你出去。”
來不及感慨面前人的神機妙算,竟是在月餘之前,於華表樓向自己要了一紙身份憑證,到今日方纔用上——李平安已經聽見門口“噠噠”傳來的腳步聲。
“你明日又要進宮去,可曾聽聞你爹爹如今傷重?”
果然,李夫人的目標不是這個憑空裡多出來的女子,而是要李平安在“力所能及”之處,爲李定疆求一個恩典。
功臣之子,不管李定疆待他如何,進宮便形同質子。
但凡李夫人好好想上一想,也應該知道李平安連自保都不容易……
“父親他?”李平安眸子一顫,慌張的迎向母親,有些做作。
至少,在裴鳴月的目光裡,盡是做作。
“你父身體如何你尚不關心,倒是個爲了個女子,你竟大庭廣衆之下與人爭吵起來……你可真是李家的好兒子!”
李夫人很有教養,哪怕怒氣已經將眸尾染紅,卻依舊沒有動手的意思:“一個女子我也懶得同你計較,小小年紀半點好不曾學便罷了,連你父親生死也不在乎麼?”
生死?一潮春水綠齊魯的時候,多少人因爲兵戎沒了家園?生死更是不計其數!
“是,母親。”
斂了眸子裡的情緒,李平安低眉順眼的應到,“父親驍勇,平安不勝欽慕,只是不知是何人傷了父親?孩兒必爲父親報仇。”
三番兩次的進宮,若還只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在哪裡都是自討苦吃,李平安收放自如,知道該給面前人看哪一面。
親生骨肉生疏至此,說來也實是可悲。
裴鳴月站在燈燭昏暗處,收斂氣息看着這一切,難免覺得可悲。
若李平安死在那一個個無人在意的朝暮,李氏夫婦會爲這樣一個“不成器”的兒子感到悲哀麼?
又或者在許多年如膠似漆後,再生下一個孩子重複“李平安”的命運?
“李安然”、“李順風”、“李凱旋”,誰知道還會有多少個“愛情的見證”被這樣的父母帶來世上,不管不問?
“齊魯有人勾結裴家殘餘勢力,陛下已然查明,這幾日在城中搜尋,你竟然不知麼?”
李夫人眼中,這個兒子當真是無可救藥了!
武提不來長槍,文寫不來詩書,在皇帝面前蒙祖蔭得了個小官,回來竟也端腔作勢……
“罷了,料你知道了也無用。”
李夫人最後甩下一句話,徑自轉身而去,和來時一般,無有半點顧忌:“進得宮去,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你心中要有數。”
夜色愈深沉,李平安並沒有同裴鳴月交談什麼。
他原就不信什麼裴家造反,一如不信當初先皇后母家造反一般。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有朝一日將軍府徹底沒用的時候……
借月看窗前,庭院春來早。
面前的芳枝,不知何時生了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