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淵唳雲果然看見佛頭附近忽明忽暗,似是有人持火其上。
一整夜,如明星墜落山頭,恍恍惚惚,明明暗暗。
“我身邊有皇帝的人監視,明日一早,我便把你送出去。”
臥房之內,李平安站在一動未動的書桌前,看着裴鳴月,“我父親的事,有人栽贓在了裴家身上。”
目光瞥過眼前的書卷,李平安嗤笑出聲。
想當年只將“鳥盡弓藏”、“脣亡齒寒”紙上談兵,如今落到身上,才恍覺先人無盡智慧。
“聖賢書讀讀便好,讀多了也要傻。”裴鳴月兀得開口。
讀得對,世上聖賢實少,便常覺得無力悲涼,讀得錯,思緒攪將進去,一輩子渾渾噩噩……
難得趕上了時候,又有許多人追求聖賢之道不得,惶恐一世。
幾經沉浮,李平安理解裴鳴月話中之意,轉將過來笑道:“不讀也傻。”
二人默契的沒有談過華表樓一遇,更不用說如今還在石窟河畔的淵唳雲。
“搜!”夜半三更,河對岸喊聲連天。
“快搜!”
星月迢迢,被拉起來做事的差役有不少也是一頭霧水,只聽說是有寶物失竊。
“丟了什麼寶?又值得了多少錢?爲什麼……”
“你不知道城裡有人傳,這是將星墜地,李府……罷了罷了,少談這些,你我可沒有第二條命。”
四散開來搜索足跡,士卒之間必然會交換自己知道的信息——一概不知就去得罪人,太容易死了!差役的命又不值錢。
“若是丟了東西,劉大人豈不是……難辭其咎?”
“這劉大人也是可憐,剛纔死了兒子。”
“可憐?我倒是他罪有應得,你可聽說他禍害了不少姑娘家?”
“噓……”
淵唳雲突然覺得耳力好也並不是件什麼好事了。
大半夜睡得正熟,被河對岸吵醒過來,難免擔心起隻身進成的裴鳴月。
聽他們談起這家那家,想必京中有亂——每每思緒清晰,就難免想多,淵唳雲倒懷念起自己無事無思一身輕的時候了。
“李將軍一家世代忠良,如今養了個兒子不成器,還被派去齊魯……你說那齊魯當真是有人造反麼?”
“你不要腦袋了?”
前者此言一出,身邊人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樣,伸出手去捂住了前人的嘴。
“只是難免兔死狐悲。”
“你說會不會有一天,也落在你我頭上?”
這差役也不是隨隨便便想當就能當上,家世比不得李平安、劉玉寵,也好歹不只是地方的九品芝麻官。
昨天是裴家,今天是李家、劉家,明天憑什麼就不會是自己家?
盛世之時,爭先恐後的往上爬,想着青史留名,亂世之時,對於這朝堂之爭避而不及。
前者的問題很難回答,適才已經炸毛的人更不知道該如何迴應,乾脆避而不答。
“經書裡講不貴聖賢,又講聖賢之道,你不覺得矛盾麼?”
天邊翻起紫霧,朝陽將近,李平安拎起桌面上的書,挑挑揀揀的挪了個位置,“你們那麼多經書,都是自己抄錄麼?”
“有好東西,當然爭破了頭去搶,可資源只有那麼多。你只說什麼是不好的,避免去做了,資源反而也就不創造出來了。”
“要求別人和要求自己當然也是不同的。”
“原來如此。”遙聞雞啼,李平安也不再求證自己的第二個問題,“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