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告訴我……你是用藥不慎。”他至今仍能清晰的記起從他踏進醫院大門起的每一個環節。可是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令他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自端沉默。
“我一直以爲,是你不肯的。”他對着昏睡的她,那些瘋狂的想要傷害她的念頭,那些日子的痛苦和狼狽,此時,都成了什麼?他都沒有辦法開口請她原諒。懶
自端擡手,只是很輕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子,“佟鐵,沒關係。”
她心下已安然。她已經放下,因爲她重新擁有了。
他也不是不要。他只是,誤會了她的心意。他們,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陰差陽錯?
她忽然間很想要哭一場。
可是她不能哭吧,她情緒不能再激動。
鐵河搖着頭。
他沒辦法原諒自己。他要怎麼辦?他錯過了這麼多?
如果時間可以倒轉,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阿端,對不起。”
他知道再多的“對不起”也換不回他們失去的那些,可是他必須說,必須對她說。
自端似乎是覺得有些涼,她身子往被子裡縮了縮。佟鐵河看到,忙替她把被子向上拉了一下。她覺得肩頭一暖,對着他,微笑了一下。
這一笑,令佟鐵河難以招架。
他扭開了臉。
沒辦法,真的沒辦法了。蟲
他完了。他知道他真的是完了。
“佟鐵,我想坐一會兒。”她嘆了口氣。這樣躺着似乎是過了很久了,她的四肢百骸都有些痠軟無力。
他轉過身來,輕輕的、小心翼翼的替她調高了牀頭。
“謝謝。”她輕聲的說。她扶了一下牀沿,坐好了。被子擁在身上,腿蜷了起來,頭髮由溪流變成瀑布,垂在身邊。她看了一眼自己的長髮,說:“我得把頭髮剪短。”只是輕輕的一聲,刺進他心裡來。
“阿端!”
“佟鐵,要是,你真覺得抱歉,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她沒看他。手臂在被子底下,抱住了蜷縮的腿。好有點兒實落的感覺。
佟鐵河抿了脣。
他知道她要說什麼了。於是他搖頭。
“不能。”他沒有猶豫。
她輕輕的“哦”了一聲。
“我再後悔、再覺得對不住你,也不會答應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他很想要對她用溫和的語氣,可是該死的他不會用,他必須狠絕,不然會讓她覺得有機可乘。
“你說的,我敢動這個孩子,你就敢毀了我。”她都記得呢,他說了什麼。
佟鐵河臉頓時漲紅。
他咬着牙,“景自端你再說!”
“你跟我說話,到底什麼時候算準?”她語氣輕柔。並不跟他動氣。
“景自端你再說,我就當你是算計我。你先是逼着我開口提離婚,然後又逼着我選擇,可你根本沒給我選擇的餘地!”他恨恨的,“你讓所有的人都覺得我是爲了孩子纔不和你離婚。逼到我騎虎難下,我告訴你,我纔不怕人說我是爲了孩子纔不離婚,我就是不放你——我看以後誰敢多看你一眼,我看以後誰敢惦記你,我看以後誰敢再動你一指頭!”
“我沒算計你。”自端輕聲迴應。佟鐵河的樣子,像是要跳起來了。心溫柔的扯了一下。她暗暗的按住胸口。
“我不管。現在,是你逼我的。我告訴你,景自端,有孩子沒孩子,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
他一口氣說出來這些話,直愣愣的看着強自鎮定的她,嘴巴像裝了彈簧,下面的話也不由自主的就溜了出來:
“當初我娶你,是因爲我想要你。”他的心突突的跳着——他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和她說過?
他耳邊似乎是響起來西山晨曦中布穀鳥的啼叫。
他在幾個難眠之夜之後,最終還是決定親口問問她——她被忽然的叫起來,匆忙的洗漱過,換了衣服,可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還揉着眼睛——顯得那麼小。他忽然的不忍心。他幾乎算是看着她長大的,雖然,他其實也比她大不了幾歲。
對着她,他覺得有點兒熱,以爲是室內的原因,他提議去後面走走。在花園裡轉了一轉,他們誰都沒說話;漸漸的走到了花園角門那邊,出了園子。順着山間小徑往上走。都是石階,坡度和緩,很適合散步。她跟在他身後,溫婉安寧。到了山頂,他站住,一回頭,她已經站在了他身後,走了那麼久,她臉上呈現一種好看的粉色,喘的有些厲害,按着胸口。他微笑了一下——倔強的丫頭。跟着他的步速,跟的辛苦,也不肯開口說。
山間的風還是剛猛,尤其是在早晨。她出來的時候只加了一件晨褸。有些單薄。他將外套脫了下來,遞給她,她沒接。只是說,太涼了,你也會感冒的。她沒穿,他也只把外套搭在了手臂上。
他們往山下走的時候,她的坡跟拖鞋終於是壽終正寢了一隻。就是她們姐妹都喜歡穿的那種質地嬌嫩的緞面繡花拖鞋,好看是好看……她出來的倉促,他也只以爲他們只會在花園裡走走——這意外令兩人站在石階上,發了一會兒怔。他看到她臉上紅紅的,輕輕的抿了一下脣,將鞋子脫了下來,纖秀細白的一雙腳,四月天裡,踩在了銀灰色的石階上。他驚訝的看着她,已經從他身邊經過,下了四五個臺階。他只是愣了一會兒,一把拉住了她。他蹲了下來,要揹她。她彆扭,不肯。他於是回頭瞪了一眼,說了句,那我就抱你了。她窘的臉上更紅。他卻淡定,果然背起了她——她的個子也不算矮,背起來還是輕輕的;她在他背上,不敢亂動,他手下握着她纖細的小腿,都能感覺到她的緊張,倒比他這個揹人的辛苦多了。那樣想着,倒是有些好笑。只是沒笑出來,心裡有句話是要問的,又覺得在那種情況下問,像是要綁架她一般,還是沒問。
其實也沒走幾步,他們就到了。
他看着她慌亂的找着拖鞋,還是那樣子的款式,說了一句:“李阿婆的手藝還這麼好。”鞋面子都是李阿婆繡的,再找了製鞋的師傅另作。他是知道的。自颯在英國的時候,也能見她穿繡花鞋,不是因爲她要配着旗袍去化裝舞會就是使館的什麼活動,平日裡是斷不肯穿的,不像自端,拖鞋、便鞋、平底的、高跟的,數都數不清有多少雙,變着花樣穿,精細的花色,穿在她腳上,美極了……她聽見他這麼說,“嗯”了一聲,便無話。大大的眼睛探究的看着他。
他曉得她的意思。巴巴的一早上門來,總不是單爲了和她散步。他們又不是在談戀愛。
他於是就問了,阿端你真的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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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更。晚上發佈。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