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沉吟至今。
諸位看官,咱們一回子說了好幾日京城諸繁事態,便是今日轉到那草原一觀。想齊瑞儒叫蒙托爾抓了,雖說整日裡好吃好喝待着,可是形同軟禁,只把這王爺憋屈得如籠中燕雀,恨不能立時殺出去砍個痛快。
可這蒙托爾也非等閒之輩,關了齊瑞儒便是幾日不見,除卻每日錦衣玉食,既不叫個人來與他說話,自個兒更是不見他。看官們都曉得這時節蒙托爾正等着囧朝的迴文,可齊瑞儒並不知,心內只道此事必然父皇已知,也猜着蒙托爾必是以之爲條件,交換父皇一些甚麼。且三叔趙壑押解回京更是音信全無,怎不叫他急得寢食難安。這十數日便如困在牢中一般,叫他無法靜心凝神。且又無法與外頭兒有所聯絡,更是不知事態如何了。
只齊瑞儒有一點兒想得明白,便是無論如何這人不能死了去。一者死了便是白白便宜了齊瑞暮,也叫三叔苦心經營付之東流。況且還不知這事兒究竟是怎麼來的,好歹死也要死的明白不是?故此凡是送來的美食他便吃,華服也就穿,絲毫不覺有異。
這日用過晚飯,齊瑞儒歪在帳內看着外頭兒草長深綠,心道連這苦寒之地都是夏日悠長了,京中也該夏末了。不想這個夏天,竟是如此糊里糊塗的。分明一切盡在掌控之中,怎的會一瞬就變了天呢?便又惆悵,看着外頭兒默默不語。
卻有人一掀簾子進來了,齊瑞儒心道是送茶水點心的,便也沒回頭懶洋洋道:“放下吧。”
那人卻笑了:“哎呀,怎麼幾日不見王爺竟是瘦了呢?難道是我們北戎的食物不合王爺口味麼?怎麼不告訴我,我好打他們一頓給你出氣!”
齊瑞儒轉過頭去一眯眼睛:“這可真是稀客,我還當是二王子你日夜操勞渾然忘了我呢。”
來人笑呵呵的可不就是蒙托爾,只見他面臉容光煥發,便像是得了天大的便宜似的。這就上前親自捧了一碗酒道:“來來來,這幾日怠慢了王爺,這就請罪吧。”
齊瑞儒接過來卻不喝,冷冷笑道:“怎麼,便是想通透了,要一碗酒毒殺了我?”
蒙托爾聞言一笑,自個兒倒了一碗先乾爲敬,擦擦嘴道:“王爺啊,我可是把這些事兒都一五一十告訴你們皇帝了。我原說,兩國交戰並無益處,這就想請他老人家爲着百姓族民考慮,這仗便就停了吧。”
齊瑞儒端着酒:“不是早停了麼?你這麼說分明是強詞奪理,好似這仗都是我們挑起來一般。”
蒙托爾懶懶一笑:“王爺有所不知啊…便是如何互文,亦不過是紙上寫的死物,真要打起來了,多的是藉口。譬如這回吧,你們一行來我族境,我父王這便去了,連蒙託不達神祭也毀了,這夠開戰的了吧?”
齊瑞儒哼了一聲:“如此說,便是要那我祭旗的了?”
蒙托爾哈哈一笑:“王爺啊,你怎麼老想着打呢?我都不打了,你還想?”
齊瑞儒這就皺眉:“那你想怎樣?”
“實話告訴王爺,我便是寫了封信給你們皇帝,想請他看在兩國長利的份兒上,這仗就不打了。只是爲着互信互利,我已將我大哥送去了京城,而您…我的好王爺,便請留在北戎好好做客。”
齊瑞儒一皺眉:“說得好聽,甚麼做客,分明是質子!”
“哦,是叫質子麼?”蒙托爾眨眨眼睛笑了,“我可當真是想把王爺當貴客款待的。”
齊瑞儒一把將酒碗摔在地上:“要我和你共處,休想!”
“你是怕我折辱你麼?”蒙托爾卻也不惱,只是靜靜望着他,“王爺,你便是耐心些聽我說完…我方纔不是說修書與囧朝皇帝麼?你猜,你父皇說甚麼?”
齊瑞儒皺眉不言,蒙托爾一聳肩:“你們皇帝沒說甚麼,反而告訴我,他冊立了儲君,新太子便要行繼位大典了,還請我去看呢。”
齊瑞儒宛如一記重錘砸在心窩上:“你說甚麼?!”
蒙托爾看着他的臉:“想必以王爺如此聰明的腦袋,也該想得到是誰當了太子吧?”
齊瑞儒這就退了一步,腿頂在椅子上方纔頓住,這就順勢跌坐下去,不覺伸手捂住臉。蒙托爾慢慢行過去,伸手搭在他肩頭:“王爺,你心裡不痛快,我也能明白。只是生氣歸生氣,你父皇這般無情無義,我倒是替你鳴不平呢。”
齊瑞儒擡頭看着他:“此事當真?”
蒙托爾聳肩一笑:“騙你有何好處?說到底,我纔是真失望呢。”
齊瑞儒捂住臉道:“那我三叔呢?”
“沒聽說。”蒙托爾聳聳肩,這倒也是實情。想皇上只說審,可沒說能對趙壑用刑。況且趙壑何等身份,便是不好下手,且又留在天牢,沒皇上命令更不能隨意提審。又趕上蒙托爾來書一事兒叫人忙亂,接着便是太子冊封大典,誰會有這心思管這事兒呢?
齊瑞儒心頭又苦又澀,嘴角一抽道:“蒙托爾,便是殺了我,我做鬼也謝你。”
蒙托爾搖頭嘆氣,過去伸手搭在他肩膀上:“王爺,我說句真心話。你才該當皇上,那個甚麼太子的我便是不服氣的。況且這麼一來,我大哥此去也是凶多吉少…”
“你大哥可是你親手送他去死的,現在又貓哭耗子了?”齊瑞儒忍不住口出惡言。
好個蒙托爾,卻是不惱不怒,只管正色道:“我只能說,沒想到你們皇上這般狠心罷了。我今日起便當這大哥是死了的,害死他的便是囧朝的皇帝!”
齊瑞儒仰頭看着他:“想借口此番我攪亂你們祭祀爲由興兵?”
“聰明!”蒙托爾眯眼一笑,“不知王爺有何想法?”
齊瑞儒嘆口氣,擡眼看着他:“技不如人,有何好說?”
蒙托爾卻一轉眼低聲道:“原來王爺這般容易打退堂鼓,卻是叫我看輕呢。”
齊瑞儒緊緊一握拳,卻又放下:“你想怎樣?”
蒙托爾低聲道:“王爺,共享大業,可有願?”
齊瑞儒一愣,蒙托爾伸手摸着他的臉道:“王爺如今便是叫囧朝棄了的,他們聯合起來不理會你生死,還把你三叔也關了,眼看着便是要斬草除根的。你父皇甚麼的咱們且不說,端看這辦的事兒就曉得了。你若還當他是父皇,可不是笑話麼?虎毒不食子,哪兒有父親眼睜睜看着兒子送死不管的?”
齊瑞儒這就低下頭來,咬牙切齒。
蒙托爾柔聲道:“便也不是我自誇,這幾年我北戎秘密練兵,多次假意輸給你們。再加上我大哥那個脾氣,囧朝誰還把這事兒放在眼中?再說你們朝廷裡,黨派相爭皇帝也不管,眼看着一個朝廷烏煙瘴氣的,叫那些名士心寒啊。如今你堂堂的王爺來了都不救,可謂失盡民心。而我戎族部民,深覺羞恥忍辱偷生至今,便是爲着今日!王爺但想,我今日舉事,正是天時地利人和!”
齊瑞儒看着他一擺手:“你要怎樣我是管不了的,又何必說給我聽?”
蒙托爾拉着他的手:“王爺,要說的正是此事!”
齊瑞儒一愣,隨即面色大變:“你,你是說——”
蒙托爾輕輕一笑,貼着他耳根道:“王爺果然聰明。”
“這不成,我始終是王爺,那是我故土,那是我父皇,那是我的——”
“可是王爺啊,他們誰當你是王爺,誰當是你兒子,誰當你是要人?”蒙托爾伸手緩緩摸着他的臉頰,慢慢貼着他的面上道,“王爺,若是成事,你還是你的皇帝,我還是我的大王,咱們便是永不互犯了…”
齊瑞儒打個抖,伸手推開他道:“你要我投降你們,再調轉槍頭去殺我的子民?這不行,你殺了我!”
蒙托爾反手拉住他:“王爺啊,你若是不答應,還不是白白叫你哥哥撿了便宜?況且,眼下除了我,還有誰能助你?”
齊瑞儒這便愣住,蒙托爾笑呵呵重新倒了碗酒來:“識時務者爲俊傑,你們漢人不都這麼說麼?況且你若是想要把我分食了,也得有那本事不是?”
齊瑞儒定定看着那碗酒,心頭百轉千回,終是咬牙接過來,一口乾了。蒙托爾哈哈大笑,伸手與他握緊:“好,好!有熟知囧朝行軍陣法佈防的王爺在,何愁大事不成?”
齊瑞儒心裡酸澀,卻道是爲了救出三叔爲了成其期盼,便是投敵,亦在所不惜了!這就看着蒙托爾道:“事成之後,便是——”話音未落,卻覺着手腳酥軟,這就大吃一驚瞪起眼睛來。
蒙托爾笑呵呵伸手拉住他,只一帶便將他拉入懷中。轉身便做到椅子上擁他入懷,呵呵笑着伸手撫他的臉:“怎麼,王爺覺着頭暈?”
齊瑞儒只覺着身上一陣冷一陣熱,便是胸腹內騰騰的冒起邪火來。蒙托爾輕輕俯身吻着他耳朵道:“王爺莫慌,不過是叫你舒服的藥罷了…”卻見齊瑞儒眼中又是驚懼又是狐疑,這就輕笑道,“方纔我也喝了,只不過…”說着伸出小指一晃,“秘密在此,不過是個障眼法,王爺你不察罷了。”
齊瑞儒怒聲道:“你這卑鄙小人,分明說——”卻又覺着氣短,便說不下去了。
蒙托爾只是一笑:“王爺啊,我們草原上的規矩是要歃血爲盟的,可是我看着你這一身細皮嫩肉的如何下的去手?不若…”說着就將最貼着齊瑞儒耳朵輕輕言語一番。
齊瑞儒驚得面無人色:“你說甚麼?你,你,你是男——”
蒙托爾接過口去,款款情深道:“自然,可是王爺啊,自從戰場上一見,我就曉得,我是放不開你了…”說着便探手入懷撥撩起來。
齊瑞儒只覺着全身滾燙髮熱,卻又動彈不定。心裡荒涼冰冷,但身下卻又…
蒙托爾將他打橫抱上牀去,揮手滅了燈輕道:“王爺,便是結盟之時,又何必想其他呢?”
這個晚上,便是齊瑞儒畢生難忘。從未容納過異物的地方,卻被硬生生擠進一物來。那被撕裂的瞬間痛徹心扉,忍不住落下淚來。恍惚中耳邊聽見的是蒙托爾心滿意足的笑聲,和自個兒心中甚麼碎裂的聲音。昏死過去之前想的無非是,今日之恥,勢必百倍還之!當日後踏平北戎,將之滅族,剩下的趕至西北荒漠戈壁之時,齊瑞儒只是冷冷一笑,心頭之恨終究難消。
只那也是後話了,諸位看官,這情勢便又是異峰突起。究竟其後齊瑞儒又待怎樣,哈乞薩到了京城會如何,趙壑便是困死在天牢了?如此種種,咱們下回“一葉知秋難言雨 片葉障目不知春”再說!
蒙托爾其實挺可愛的,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