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我媽許是太累了。反正我爸起牀小解叫她,她就沒聽見。我爸憋不住了,就自己摸索着下牀,沒想到黑暗中被尿盆絆了一下,就摔出去了。他這種病最忌諱的就是摔跤。這一摔我媽也沒聽到動靜,等到早晨我媽起來,我爸已經昏迷不醒了。趕緊打了電話叫我回來,等送到醫院人已經不行了。
雖然我知道像我爸這種情況,再到醫院去也意義不大了。但是爲了心安,我還是找了車把他送去了。到了以後,醫生簡單地看了看就叫回家準備後事。
強忍着眼淚,我又把我爸接回家。到家後一個多小時,我爸才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接下來就是辦喪事,兩歲的悅悅那時候已經知道和爺爺親了。也知道哭爺爺。鄉里鄉親的看到這麼小的孩子哭,想起她的媽媽還在坐牢,就都陪着流淚。
想想我爸,這輩子真是不容易,沒享過一點福。年輕的時候和我媽沒黑沒夜地勞作,就爲了攢錢再起一個新院子。等多年辛苦,院子終於起來了。他的兒子又開始上學要學費了。我爸脾氣又急躁,幹起活來一味求快,不知道愛惜身體。得了病後就半身不遂,還要爲我和欒麗傑的事情揪心。生了我這個兒子,沒得一點好處。除了我借錢給他治病,這算是盡了一點孝道外,再沒有別的。好在看了悅悅兩年,總算是在晚年享受了一點難得的天倫之樂。
發送完了我爸,我就想把我媽和孩子都接到崇寧去,畢竟欒麗傑的房子還空在那裡。可是我媽死活不肯。我知道她有難言之隱,她的兒媳婦有個不大好的名聲。要是在農村,人們比較寬容,但是到了對她知根知底的城市裡,我媽怕人家說三道四。沒辦法,我就只好由着老人家了。又過了一年,悅悅三歲了。我纔不得不把孩子弄到城裡上幼兒園。通過英傑的關係,上的是崇寧學院實驗幼兒園。
辦這件事情的時候,我敏感地想起來羅貝貝。我說英傑,何貝貝還在那裡當老師嗎?我不想叫我的孩子和何貝貝在一起。
“貝貝她結婚了,找了個崇寧學院離異的老師。也生了孩子。她已經調到了崇寧學院的多媒體教學中心上班了。現在的性格變了很多。”趙英傑說,“我老婆也想講了你的很多事情,何貝貝對自己當初的魯莽很後悔。她還說要找時間向你道歉呢。”
“道歉就算了。”我心裡說,只要何貝貝不在幼兒園工作就好。
我狠狠心給孩子辦了全託,只有週六、週日才接她回家回家看奶奶。還有,每個月去看看她媽媽。
我爸死了,我不想叫欒麗傑知道。但是悅悅卻和媽媽說,爺爺死了。埋到土裡了。
幾年過了,每逢清明節,春節我都要請假去金湖給欒老爺子上墳掃墓。順便給欒麗傑的兩個五保戶伯父買點東西,給點零花錢。欒家峪的鄉親們都對我評價很好。
有關悅悅外公的任何事,我都不敢叫孩子知道。我怕她口無遮攔的泄露給她媽媽聽。
好幾次,欒麗傑都指責我,爲什麼不叫她的女兒去看看姥爺?我都以工作忙敷衍過去。我說姐,你不知道,你爸他越老性情變得越古怪。他在敬老院罵人呢,我直說吧就是罵你。你說你不孝順,害得老頭子老了孤苦伶仃。他說;要來等麗麗出來了你們一家一起來。否則別怪我用柺杖打出去!
最後這句話,我故意加重了語氣。對精明的欒麗傑來說,只有用這種以進爲退的伎倆纔會騙得過她。
悅悅四歲那年,她也懂點事了。有一次,我又帶她去探視欒麗傑。沒想到,悅悅撅起嘴說,爸爸我不想去,我要和奶奶在家裡。一會要到菜園子裡玩。
“可是,你媽一個月才見你一次,她想你啊!”我疑惑地說。
“爸爸,我不去。我要和奶奶在家裡。”悅悅躲在她奶奶身後。
我媽也轉過身勸說,“悅啊,那是你媽啊。明年你媽就出來和你還有你爸爸團聚了。好孩子,去吧。”
自從知道了欒麗傑明年會被釋放出獄的消息後,我的精神面貌明顯的好多了。
“我不去!”悅悅音調嘶啞地說。
“你爲什麼不去呢?”我疑惑地問她。
“爸爸,”沒想到,我這一問就把孩子問哭了,她撲到我懷裡說:“幼兒園的小朋友說我媽媽是個壞女人。他們都不和我玩了。爸爸,你說我媽媽她是不是個壞女人?”
一聽孩子說這話,我一下子愣住了。
“他們亂說呢!不是,你媽媽她是個好女人。只是她犯了錯。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