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突然來到青天水榭的七個人,若未央一看心裡就立刻了然!
對丘重義一家四口禮貌的招呼着,白守智一家三口只能跟着荊襄雙英兄弟尷尬客套。雖然和洛濤夫妻比較相熟,但此時此刻相見卻也只會更增尷尬!
走進水榭裡,若未央從始至終都沒看白守智三口一眼,也絲毫沒有介紹的意思。見他如此冷淡,白守智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見此,丘重義只好自己說明來意:“未央!今天我們來,一則是爲了看看你,另外也是向問問你寧兒的消息!”
聽了他的話,若未央微微點頭,心裡也暗想看來自己是想的多了點。而對於哥哥,當日鳳凰山下開始他已經請了很多人幫忙尋找過,但始終都沒消息。可如此也能說明哥哥應該沒有危險,而既然這麼久都找不到,他就極有可能其實正距離自己不遠。
“大伯!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但我覺得倒也不用太擔心,他的武功雖然不高,但以他的性格卻絕不會隨便惹事。如果是有人找上他,那隻會是想利用他作爲要挾。但現在幾個月都沒什麼消息,應該可以證明他並沒遇到什麼危險……”
幾人聽了暗想他所言和莫流香所說相同,應該是沒錯的!
當下,白守智抓住機會緩緩接口道:“話是不錯!可寧兒從小到大都沒離開過家,他一個人在外面,總是讓人不放心啊!”
聽了此言,若未央冷笑道:“天下事皆是求人不如求己!他好歹也是二十五六歲的人了,難道想一輩子被人護着?況且他也早該明白,自己天生命不好,生錯了人家。別人看他不順眼不說,說不定哪天還會被自己人給賣了。與其真到了那一天,倒不如自己出去闖闖,死了也落個乾淨……”
白守智被他諷刺的臉上不禁羞窘,而白承智見父親樣子忍不住氣道:“你也不用這麼說話吧?就算不當是一家人,好歹來者是客,用得着這麼話裡帶刺嗎?”
淡淡看了他一眼,若未央冷笑道:“白少俠!實在很抱歉!我若未央說話向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天生學不會你們俠義道那種虛僞客套!如果不愛聽,我也不會強留人做客!”
“你……”
黃鶯一把拉住兒子,當先接口道:“若公子所言極是!大丈夫爲人理當是非明辨,如果爲了虛僞面子就口不對心,還談什麼是非黑白?況且咱們來也是爲了看望公子,同時順便請公子幫忙照顧寧兒。但寧兒畢竟也是大人了,終究該學着獨立。就算不能奢望他有一天能像公子一樣名揚天下,至少他當人家兄長的也不能太丟臉不是……”
淡淡瞥了她一眼,若未央暗道莫家後人雖然是一個不如一個,但這些女眷倒是個個都不簡單!她口口聲聲讚許自己的明辨是非,但言外之意何嘗不是在質問自己爲了父親的私怨疏遠親人是否應該?而且她在附和自己的同時也告訴自己,反正哥哥是自己的,要不要關心自己也看着辦!
在黃鶯想來,昔日莫仙穎爲人深沉,但卻極不肯服輸的性格,從不肯吃半點虧。平日裡兩人時常鬥嘴爲樂,說起來白守智能在莫家人裡和莫仙穎關係最好,除了兩人是最早相見的,這妻子的關係也不小。
所以黃鶯也是想試探一下若未央是否和乃父一樣?如果他真也是個年少氣盛的人,那必然會對自己反脣相譏。
不過,若未央可不是個會去無謂逞口舌之快的人,絲毫沒搭理她的挑釁,只是自顧自和丘重義一家閒聊。
見此,黃鶯心裡不禁暗想。莫小茹說其心地善良真假且不論,但其心思的機巧卻的確很不簡單。如此他豈會看不出自己身邊人的情形?那這麼一來,問題就在於他是否真如莫小茹說的那麼善良?又或者說他真的善良到了可以容忍“背叛”?
無論如何,目前看來自己一家人在他面前是不便開口的。而且他顯然也絲毫不願意見自己,但自己一家卻不能就此便走。雖說這麼賴皮很難看,但好在他總也不至於會趕丘重義一家人吧!
青天水榭的人裡會不忍冷落白守智一家人的,也只有曲家兄弟。雖說洛濤夫妻和他們也熟悉,但畢竟這兩口子現在連兒子都顧不上了,哪還會陪他們?
白承智雖然對若未央的冷漠很不高興,但看到他四個徒弟練功,雖顯然功力還淺,但所學卻遠過於自己。就算那兩個只有六七歲的孩子,所用招式竟然也是自己萬萬不及的。
白守智一把年紀了,爭強好勝之心早已大減,見到如此身手了得的少年心裡更多的還是欣慰。可兒子白承智自感年紀比若未央大不上兩三歲,可武功卻竟差這麼多,心裡不禁大爲失落!
本來正常的情況下,自己還算是若未央的師兄,如果自己能向他討教武功該有多好?但偏偏現在卻是彼此水火不容,他對自己一家人根本連看都不願意看一眼,自己又有什麼立場去向他請教?
閒談中丘重義也問到了葉靈,但若未央心裡雖感酸楚,也只借口葉靈貪玩,出去閒逛了。
晚飯後,丘重義夫婦畢竟都上了年紀,長途跋涉不免疲憊。而丘廉夫妻原本都是莫仙穎的徒弟,但卻並沒有什麼機會和師父學過武功。自從見了若未央四個徒弟,心裡忍不住頗爲羨豔。
被他們求教,若未央雖知二人難有所成,但也不想打擊他們信心,便順便教徒弟的時候讓他們在旁觀看,可始終對旁邊滿面渴望的白承智沒看上一眼。
見兒子前所未有的情緒低落,白守智夫妻也只能相對苦笑,無可奈何!
一連三天,誰也沒開口說告辭,若未央當然也不能對丘重義下逐客令。
而一早起來,若未央正在教徒弟練功,突然湖面上一艘小艇疾馳而來。不久靠岸小艇上下來一人,沒有一人認識。
來人走到跟前拱手道:“在下嶗山派季英,請問哪一位是若未央,若公子?”
幾人聽了面面相覷,心裡都感詫異!按說嶗山派原本也是武林名門,但至少也已經五十年江湖上沒聽說過這門派的消息了,這季英更是聞所未聞!但這數十年未曾現身江湖的門派突然找上若未央,實在讓人摸不清來意。
沉吟着,若未央微微點頭道:“在下就是若未央,不知閣下此來有何見教?”
季英上下打量了他一陣,似也有些感到意外:“請公子恕在下冒昧,敢問公子與蓮華觀有何冤仇?”
聽了這話,若未央心裡一愣!但轉念間突然想起,當年自己和葉靈閒遊秦淮河時偶然遇到金陵王,其船上當時有個自稱濟州蓮華觀的,叫嶽傷的人曾和自己交手!
“數年前,在下曾偶遇一個叫嶽傷的人,其曾自稱濟州蓮華觀門下!”
季英聽了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哎……!若公子,在下今日前來,乃是奉家師之命向公子報信。蓮華觀觀主任自正數月前廣邀我山東武林同道,聲稱公子曾依仗武功高強欺壓他蓮華觀門徒,要向公子討還公道。此時算來,他們恐怕也快到了……”
諸人聽了一愣!若未央不禁奇道:“季兄原來報信,此情在下甚爲感激!但當年之事,在下與那嶽傷交手本是他先挑起,而且在下也並未傷他,實在談不到欺壓他蓮華觀門徒啊!”
季英聽了輕嘆道:“哎!這個公子就有所不知了,其實那嶽傷本非良善之人!早年間在蓮華觀學藝的時候就曾到處惹是生非,因而纔會遠走他處。不過不知爲何,聽說數月前他突然回到了蓮華觀,之後就出了這件事。以家師推想,那任自正爲人雖非奸惡,但卻極爲護短,而且爲人也向來頗有自負,最受不得低人一頭。此番很有可能是嶽傷從中挑唆,但如果他曾敗於公子之手是真,那任自正恐怕就不會管其他的了……”
幾人聽了心裡都不禁好奇!其實說起來蓮華觀也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門派,但任自正爲人狂妄自大卻也是江湖上多有傳聞。如果他真的邀集幫手找若未央麻煩,恐怕這件事還真不容易解決!
但若未央轉念間心裡邊也有數,金陵王潰敗之後,其手下高手已經盡數轉投了朝陽公主手下,那嶽傷自也不例外!而事過多年,他突然要向自己尋仇,那十有八九此事便是出於朝陽公主計較。
自己雖然不會怕那些找茬的武林中人,但如果這事真牽扯到朝陽公主,卻是不能不謹慎的!
“多謝季兄高義,也請代爲向令師道謝!來日若有機緣,若未央必當親自登門相謝今日報訊之德!至於蓮華觀等人,在下自會打發!”
季英聽了微微皺眉道:“若公子!在下素問你武功蓋世,而且乃是……!但此番任自正所邀集幫手人數不下兩百,且其中不乏我山東武林道上高手。如東海三仙,太行一嶺虹,萬馬鏢局總鏢頭馬如風等人。公子雖然武功高強,但恐怕也雙拳難敵四手。況且他們此來也多隻是駁不過朋友面子,實在罪不至死!所以……”
此時若未央已經明白了此人來意,當下點頭笑道:“在下明白了!令師好意,擔心在下寡不敵衆!而且江湖中人心目中,先父和先母皆是心狠手辣之徒,所以令師擔心在下爲人也同樣殘忍,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所以,季兄此來真心是想讓在下暫避一時……?”
季英聽了尷尬的點點頭,若未央微笑又道:“嶗山派雖然多年不理江湖事,但素聞貴派向屬正道。請季兄和令師放心,蓮華觀此來人數雖多,但也未必有機會等到得了這青天水榭。至於在下,賢師徒更可放心。在下保證,不會傷及任何一位山東江湖的朋友……”
季英聽了不禁微微皺眉,剛想再勸,若未央已叫曲紅:“曲大哥!傳信給雲夢寺和衡陽派,還有神農門,請他們各派多多照顧沿路前來的山東武林朋友……”
“是……”
曲紅應聲,轉頭回到水榭裡,半晌就看到三隻白鴿沖天而起。
季英疑惑中,若未央笑了笑道:“雲夢寺等三派在江湖上也非無名之輩,此番前往勸解,相信已經足夠讓那些武林高人回頭了……”
季英聽了微微皺眉,隨即拱手笑道:“多謝公子慈悲!如此一來,家師也可以放心了……”
見其乘船遠去,若未央心裡毫未平靜。有云夢寺等人,已經足夠擋回蓮華觀諸人了。但即便如此,朱朝陽又豈會甘心?以她的性格,萬一真親自闖來青天水榭,被白守智等人看到,那可是會很麻煩的!
轉念間,若未央看向諸人道:“曲大哥,曲二哥,我要帶柱子出去兩天,這裡一切就請兩位照應。大伯請安心,我兩天就回來……”
說完,也不等別人多問,若未央當即帶着王柱走上小船離岸。諸人面面相覷,雖然心裡都滿是詫異,但誰也都想不通其中的緣由!
來到城裡,若未央信步良久,直到傍晚時,才發現有間規模頗大的酒樓雖然裡外燈火通明,可從外面看其中竟沒有一個客人。而兩個店夥正站在門外四處張望,似乎是在等什麼人!
緩步走過去,兩個夥計看到他們猶豫了一下,其中一個垂首問:“公子是要用飯?不過小店今天已經被人包下了。”
若未央點點頭道:“看得出來!不過包下貴店的客人,看起來也是在等人吧……?”
兩人對視一眼,那夥計沉吟問:“公子莫非姓若……?”
見他點頭,兩個夥計連忙滿臉堆歡:“公子果然來了,樓上貴客已經等候多時了,快請……”
若未央點頭向裡走去,而身後王柱卻被兩個夥計給擋住。
回過頭,若未央掏出兩塊銀子分給夥計道:“讓他在樓下吃點東西,我自己上去……”
到了二樓,容納三十多席的場面,此時只有正中一席,坐着個滿身華貴錦繡,容貌清麗,美豔絕倫的女子,正是朱朝陽!
而此時她一身華貴服飾,身形曲線一覽無遺。面上濃妝淡抹,更增豔麗,全部像以前每次相見那種刻意裝扮的瀟灑,而是極盡嬌柔嫵媚!
緩步走過去坐到對面,看到他,朱朝陽嫣然一笑道:“你果然來了!可是,你覺得究竟是你聰明呢?還是我們心有靈犀?”
若未央被她看得心裡不禁一陣發毛,微垂眼簾道:“公主聰慧絕頂,在下一介布衣豈敢攀比?只不過區區蓮華觀,公子又豈會看在眼裡任用?但公主既然要見在下,其實也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朱朝陽聽了嬌媚嗔道:“我要是真派人送信,你會來麼?你這人呀,就像頭倔牛,好好對你,你就沒良心,可要惹急了你更麻煩!哪能怪我費事吶……”
若未央心裡此時不禁頗感厭煩:“不過公主的本事倒也讓在下大開眼界!看來公主在武林的勢力,遠比在下想象中更大!”
“哦?怎麼說……?”
“哼!嶽傷不過是個小角色,他有任自正那樣的師父要利用也很容易。但江湖上想找能幫忙的人雖然不容易,可會添亂的比比皆是。況且在下如今也算頗有名聲,當然會不乏嫉恨之人。不過這次公主最妙的一招,倒還是讓嶗山派的人前來送信……”
咯咯一陣嬌笑,朱朝陽瞥了他一眼道:“你一個心上長了千萬個孔,比鬼都機靈,如果單單讓人去找你麻煩,你豈會怕?只有先讓人假意給你報信,讓你在沒有防備的時候突然行動。之後等你想到了,也已經晚了!”
“的確!那個季英的戲倒是演得很逼真,而且嶗山派已經幾十年不入江湖,突然間出現的確讓人不防!而我讓人去準備之後,按道理報訊的人會想要看清事態發展。但他急於回頭,我纔想到他是急着回去報告。而我猜想,那季英只是公主招攬的一個嶗山派弟子,其師讓他報信似不假,一番好心也非虛,但歸根結底還都是在公主的計劃之內!”
朱朝陽拍手笑道:“全對!可是,你還是輸了!”
若未央無所謂聳了聳肩道:“輸便輸了,贏了又如何?在下來了,但公主又贏在哪?畢竟我們之間有過什麼賭嗎……?”
“哼!有白守智在青天水榭,你是絕對不會希望他們見到我的。否則你也不會急着跑來了,對嗎?況且如果不是你不想我親自去青天水榭,就算我真去了,你也可以及時避開的!”
若未央心裡暗暗氣恨她果然狡猾!但此時再說什麼也晚了,顯然她監視青天水榭已非一日,但始終沒露面,就是在等一個讓自己避不開的時機!
“公主如此煞費苦心找在下,想必不會是僅僅爲了請在下共餐吧?”
朱朝陽看着他微笑問:“如果我說是呢?”
“也得在下肯信吧?”
“哎!你呀!你這人其實什麼都好,就是太聰明瞭!聰明的,讓人又愛,又怕……”
聽了她如此幽怨的語氣,若未央心裡不禁一激靈!
半晌,朱朝陽也自感言語有些露骨,臉上微微一紅又道:“我今天找你,其實目的很簡單,你該不會忘了當日我們在廣州城裡的打賭吧?”
若未央聽了微微皺眉,暗想果然!當即淡然道:“自不會忘!但公主覺得是在下輸了?”
“當然!你到今天還沒當上武林盟主,這就說明你已經輸了!”
“難道不可以是我自己不願意當?”
“可以!但當日武林大會上的情形,如果各派沒有猶豫的話,你應該已經是武林盟主了!若未央,你我之間其實完全不用那麼多虛僞,你所賭的,不過是江湖人心!你想看看江湖中人是否會爲了正義放棄私心,還是一直固執於偏見,因爲你的身世見疑?我說的沒錯吧……?”
若未央心裡此時頗爲苦澀,淡淡點頭道:“沒錯!可是公主,此時此刻你仍想讓我入朝?就算你有此心,那皇上可會對我放心?”
朱朝陽微笑點頭道:“若未央,你也未免太小看皇兄和我了!且不論你娘和先祖之間的往事已經幾十年了,單論若沒你爹,也沒有先皇登基之日,那更我兄妹今天!而且我們看重的是你經國濟世之才,而且信得過你爲人忠肝義膽!如果你肯爲國效力,我可以發誓,以性命擔保你一生位極人臣,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若未央聽了淡然一笑反問:“公主!其實你有沒有想過?當日的賭注,其實你根本沒有半點勝算?”
“哦?可爲什麼我覺得恰恰相反呢……?”
“那是因爲你只想到了打賭本身的輸贏,卻並沒真的想清楚結果!假如我真如你想象的入朝爲官,但卻像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一樣,你又奈我何?況且如果我寧死不從,你認爲我若未央是個怕死之人……?”
聽了他的話,朱朝陽不禁一愣!深深凝視着他皺眉問:“當日你就是這麼想的?”
“沒錯!說穿了,對我來說,名利富貴毫無意義!而皇帝是仁君還是昏君,我都無心官場。所以就算我如約入朝,也不會做任何事。況且……,公主在江湖上耳目衆多,沒理由不知道我現在正在做什麼,所以如果我以此爲交易換取當日賭約作廢,我想公主應該是不會拒絕的,對嗎……?”
單手支頤呆呆的坐在那看着整個酒樓,空蕩蕩的二樓。朱朝陽心裡此時並沒有氣惱於若未央的狡詐,她只是感覺非常難過,爲自己難過。
因爲她真的想不到,對若未央而言,自己居然真的是這麼毫無吸引力!此時此刻,她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原來也終究只是個女子!一個普普通通,一樣會對心愛之人束手無策的可憐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