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白承智來說是爺爺找自己,莫暢寧心裡雖奇怪,但還是立刻趕過去。
一進書房,莫暢寧便一眼看到了對面牆上一幅新作的畫像。
看到他,莫流香微笑問:“寧兒,這幅畫怎麼樣?”
“爺爺……”
“這幅畫我畫了將近半年才完成,雖然始終畫不出未央的神韻,但大體上總算是畫完了!哎……!我畫這幅畫並不是想讓人看着難過,只是希望能時時提醒自己。今天這一切的安寧,都是未央用命換來的。無論是誰,無論爲什麼,凡事會讓他白白犧牲的,我都要盡力去阻止!哪怕是至親至愛,我也必須讓自己時刻保持冷靜的判斷……”
呆看着畫像,上面的若未央看起來雖然栩栩如生,但雙目中卻顯然遠沒有那深邃到令人暈眩,卻又無比嚮往的神采!也正是少了這份最純潔、最真實的內心寫照,畫終究只是畫而已!
半晌,莫暢寧長嘆聲:“爺爺!我知道您想說什麼,雋兒他……”
搖搖頭,莫流香截口問:“你想去勸他?”
“是……”
輕嘆聲,莫流香緩緩坐到椅子裡:“你覺得會有用?”
“就算沒用,我也應該去這一趟……”
深深看着他,莫流香搖頭嘆氣:“明知沒用,去了又能怎樣呢?如果雋兒是個顧念手足之情的人,今天的三義門何至於落到這步田地?而你,如果你有辦法勸他,又何必任由他一直以來的恣意妄爲?寧兒,別再自欺欺人了!我把未央的畫像擺在這,就是讓自己永遠不要忘了他讓我們明白的一切!現實就是現實,既然改變不了,就只能面對。解決問題就算困難,好歹不會讓自己悔恨終生,無法回頭……”
半晌,莫暢寧看着老人皺眉問:“難道爺爺想讓我……”
“我什麼也沒讓你做!想做什麼,也是你自己做主!我要告訴你的只有一句話,有的事一直瞞着,最後只能是一發不可收拾……”
回到家,入道聽了他的話,沉吟着點頭:“不錯!三義門的情形早非今日才見,你去找莫雋他或許會有所收斂,但只能加重他心裡的嫉恨!而日後他再暗中做什麼手腳,我們反而更難應付。倒不如就讓他去,讓他自己暴露,最後自食惡果……”
莫暢寧聽了皺眉問:“可他終究是我弟弟,我怎麼能眼睜睜看着他墮落下去?”
鄺文傑緩緩搖頭:“暢寧,不是讓你看着他墮落,而是三義門早已今非昔比!如果勸能管用,莫雋今天怎麼會這樣?想想未央,想想那些曾經出生入死創立三義門的前輩們。你要爲了自己的不忍心,就讓他們都白死了……?”
良久,莫暢寧輕嘆口氣,看向兩人無奈問:“那你們覺得該怎麼辦?”
對視一眼,入道沉吟着:“現在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莫雋故意挑釁,二可能是他並不知情!如果是第一種,知道你已經出面,他日後就一定會收斂,畢竟他現在絕不會想和你翻臉!那如果是後一種,我覺得你更不該去找他。我們可以設法從側面給他些教訓,看看他反應再做打算!”
“那又該怎麼做啊?”
想了想,入道看向鄺文傑:“我看不如這樣,找機會逮住三義門的人在外面爲非作歹,然後好好給他們點教訓。再暗中傳話出去,把三義門那些醜事抖出去。如果莫雋真是被矇在鼓裡,他即便不親自來道歉,也一定會有反應。可如果只是暫時收斂,我看……”
莫暢寧聽得緊皺眉頭,鄺文傑蹙眉勸道:“暢寧,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未央當年能讓所有人甘心追隨,靠的並不僅僅是武功和才智,更有一份果敢和擔當!如果你不想你爹一生心血白費,不想未央和白五爺死不瞑目,該狠心的時候就不能猶豫啊……”
皺眉看着兩人,莫暢寧心裡始終還對弟弟抱着一份希望,但也終究無法否認他們說的!況且自己走到今天這一步是爲了什麼?那些跟隨自己努力付出的人又是爲了什麼?
爺爺說得對,現在這時候已經不是能讓自己宥於一己私情的時候了,只有冷靜的判斷纔是自己絕對不能失去的……!
幽暗的羣山深處,白蓮教坐落於一片瑰麗的翠峰環抱花海之中。沒有巍峨的殿宇,也沒有精美的陳設,但山壁見櫛比鱗次的洞穴中,絲毫不會顯得陰暗!
清晨和煦的陽光沐浴着這片人間仙境,百花爭豔中並無過分刺鼻的異味,只是充滿了令人陶醉的芳香!
只是在這樣的地方,卻終究也無法化解世人的貪婪!該責備人心不足嗎?還是埋怨天地的無能呢?事實上都於事無補!
朱洪祖,古道人,白蓮教中最核心的兩個人,如今雲貴武林中地位最高的兩個人。
以此有百毒教主田無極,天星洞主霍彥傑,以及苗寨寨主木青龍,石林五虎等雲貴武林頂尖高手盡數在列。
這麼大一羣人聚於一堂,顯然不會只是爲了喝茶賞景,也不會只是閒話家常而已。他們現在是在商量一件大事,那就是有關江湖的未來,甚至可能會牽連到天下的未來!
其實古往今來有非常非常多的人對這個話題充滿了濃厚的興趣,而且直到死去的那天仍在孜孜不倦的自我認爲着。不過大多數人卻會莫名陷入一個誤區,他們多數認爲“天下本無主,唯能者居之!”
但天下何其之大?能者何其之多?又有誰能逆天而行?當然,什麼是“天”?也許這只是個永遠不會有答案的問題!但你所期望的,究竟是某一個擁有?或者是擁有什麼之後可以附帶着得到一切呢……?
“月影門傳言江湖要召開武林大會,聲稱這一次一定要選出個武林盟主來。今天請各位到此,就是希望聽聽大家的意見……”
諸人聽了一陣對視,苗寨寨主木青龍沉吟道:“如果單單只是比武決勝,要當上武林盟主對朱教主當是輕而易舉!不過老夫以爲,莫流香此時召開武林大會,恐怕其醉翁之意不在酒,事情絕非簡單!萬一真的有什麼詭計,我看還是不可不防啊!”
朱洪祖聽了點點頭,石林五虎老大石天虎傲然道:“木寨主未免太小心了!中原武林自若未央死後,已經再沒什麼高手了。而且之前長江邊上一戰,白守信又死在了葉聖林手上,如今的中原武林更如一羣俎上魚肉罷了,何必在意?”
想了想,田無極緩緩道:“石老大,你這話說的太容易了!要知道,中原武林中雖乏頂尖高手,但今年來各門派人才輩出,如果真連成一氣,那可絕不是容易對付的!況且月影門中如成挺、白守智等老一輩人物,也絕非易與!再有聽說白守信死了之後,已經把畢生功力傳給了莫暢寧。就算短時間他難有大成,但也決不能忽略纔對……”
諸人聽了他的話都暗暗點頭,見朱洪祖看向自己,古道人輕咳兩聲緩緩道:“各位所言皆有道理,無論我等是否會懼怕中原武林中人,但必須先提放此番會有什麼陷阱!不過這次月影門廣發約請,遍邀天下武林同道。而當今江湖上,無疑是我等西南武林,江北武林盟,以及江南所謂武林正道鼎足而立。如果這一次誰因膽怯不到,今後就難以立足江湖了。所以我覺得,這一趟我們是不得不去的,但事先必須要有個萬全準備才行!”
衆人聽了他的話紛紛點頭贊同,石天虎當即叫道:“古老!您是咱們這幫人裡最精明的,這想辦法,拿主意的差事還得靠您老才成!要怎麼辦您儘管說,大家聽話就是了……”
衆人聽了齊齊點頭,古道人微笑看向他道:“什麼拿主意?有各位當家在,哪有老道僭越的道理?再說了,咱們這幫朋友裡面,老道我最不敢說得還不是你石老大?哈哈……”
衆人聽了忍不住一陣鬨笑,石天虎爲人脾氣頗爲暴躁,但倒也是個老實人,此時臉上微露訕然,看着衆人拍胸道:“咱們大夥聚在一起就是因爲看不上中原武林那些人盛氣凌人的樣子,要挫挫他們銳氣。只要是大夥都同意的事,您老儘管吩咐,我石天虎絕對遵命!可咱們還是得把話說前頭,要不讓我打頭陣可不成……”
衆人聽了又忍不住一陣大笑,古道人點頭道:“石老大樂意打頭陣,老道敢不從命?不過眼下來看,我覺得咱們還需要做好應變準備,以防莫流香真的設下什麼陷阱,到時候也不至於措手不及……”
見衆人都點頭認同,沉吟半晌,古道人緩緩又道:“此番既然是要決定武林盟主的人選,那各門各派,以及武林盟勢必都會以最強的陣容出戰。就算他莫流香真的有什麼詭計,我看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不過凡事防患未然總是沒錯的,所以我認爲教主親身犯險是不可避免,但有石林五虎,與天星洞霍爺同行,彼此照應應該無虞!另外,百毒教雖不便親身前往,但請田教主事先安排高手混入人羣,以備不時之需!而其他人則沿途戒備,以防萬一。如此安排,各位以爲如何……?”
在座人中,論地位古道人就不算最高,也沒人敢有絲毫的小看。況且其智計高超,向爲衆人欽服智囊,凡是他提出的計策從來不會有人反對!
送走衆人,朱洪祖從始至終都沒發表過什麼意見,此時沉吟着問:“大長老,你此番計較,恐怕有些輕率吧?”
古道人聽了淡淡一笑反問:“哦?那請問教主有何高見?”
“啊……!大長老別誤會,我絕對不是你對懷疑!只不過,石林五虎和霍彥傑雖然武功不弱,但放在中原武林,我看他們也未必是王重生,白守智那些人的對手!”
“肯定不是……”
朱洪祖聽了一愣!古道人笑了笑又問:“難道教主認爲此番武林大會上,真的能奪得武林盟主之位麼……?”
朱洪祖聽了不禁皺眉問:“大長老有何看法?”
古道人看着他淡然一笑:“教主!當今江湖上,勢力最強的無非我教,武林盟以及月影門三方。莫流香此番召開武林大會,顯然他不會不明白自己如今的斤兩!所以說到底此戰還是本教和武林盟之間的爭奪!但論實力本教雖不至於怕了武林盟,可也未必真能略勝。所以萬一本教真的傾巢而出去和武林盟拼命,那坐收漁利的還不是他莫流香?”
朱洪祖聽了緩緩點頭問:“那大長老的意思,是說莫流香召開此會,目的就是想讓我們和武林盟拼個魚死網破?”
“不錯!雖然我們和武林盟的目的都是中原武林,但說到底彼此也不是同路人。莫流香就是看明瞭這一點,所以想引我們雙方火拼。只要我們兩敗俱傷,後面的事那就任他想怎麼樣了。況且退一步說,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莫流香已經不可能再號令武林了,無論什麼人當了武林盟主,其實也只能是有名無實而已,根本不會有人真的聽話,那又有什麼用?所以我覺得,既然莫流香想把矛盾引到我們和武林盟之間,那我們何妨將計就計,給他來個坐山觀虎鬥,看他還有什麼花樣?”
朱洪祖聽了恍然點頭:“不錯!畢竟如今還並非舉事良機,當了武林盟主反而會成爲衆矢之的,實在是得不償失!可既然如此,我們不去也就是了,何必還要諸多部署?”
古道人微笑搖頭:“其實不難想象,此番大會上最可能當上武林盟主的就是莫暢寧。他乃莫流香長孫,莫仙穎長子,又是若未央的親大哥,得其生前手下擁護。再加上白守信把畢生功力盡數傳給了他,那絕對不是容易對付的!而武林盟寄居關外多年,雖屢入中原,但我認爲他們仍未發揮完全的實力。所以教主此行,首先是要暗中看清各方實力,以備來日應對!另外,這一次武林大會聲勢浩大,江湖各門派必定齊聚。如果不出面,日後本教難免爲人輕視!所以此番教主雖去,但卻不必貪戀那虛名,可最好也能在人前立威,好讓江湖對本教存有敬畏之心!”
朱洪祖聽了緩緩點頭,輕嘆聲道:“大長老所言甚是!正所謂:棒打出頭鳥!既然未到出頭之時,我們也不能過分張揚!那我走後,教中事務就要多多勞煩大長老了!”
“教主請放心!”
對於有野心的人,機會擺在眼前讓他放棄那一定是不容易的!像古道人這樣,面對誘惑可以冷靜看到後面危機的人,事實上並不多!
比如:莫雋!他必任何人都明白,爺爺召開這個武林大會目的就是把大哥碰上神壇!雖然他也明白自己目前根本沒有能力坐上去,而且坐上去之後要面對的危機也不是自己願意承擔的。但無論如何,心理上總是很不舒服的!
加上不久前手下去收拾一個“不識好歹”的糧商,竟然意外被鄺文傑撞到打了回來。而之後杭州城裡到處散播出對三義門不利的傳言,本來聽說教訓手下的是鄺文傑,莫雋心裡雖然氣恨,但也沒敢多廢話。
他以爲自己忍氣吞聲也就沒事了,可不想那幫人竟然到處阻礙自己的好事,弄得很多一直沒能搶到手的肥肉全都跑到他們那去求救,讓自己只能眼睜睜看着。
說好聽點,這是莫暢寧在提醒自己收斂。說難聽了,他不過是命好得到了一身高明的內功,加上那些鼠目寸光之輩的擁護,故意向自己示威!說穿了,現在自己是實在真沒能力對付他,否則怎麼會這麼忍氣吞聲?
但自從聽說了武林大會的消息,莫雋暗暗覺得自己出氣的時候可能到了!他相信爺爺一定不會由白蓮教或者武林盟去搶到此位,那即便自己不能破壞大哥的好事,至少也不會讓他好過!
但莫雋剛想讓手下暗中打着莫暢寧的旗號去做事,不想朱朝陽就突然闖了進來!
詫異着,莫雋一時猜不透其來意,當即拱手問:“公主這麼匆忙來,有什麼事嗎?”
上下打量了他一陣,朱朝陽當頭問:“你想阻止莫暢寧當武林盟主?”
莫雋聽了一愣!微微皺眉,不用想也明白,她能這麼快就知道了消息,自己身邊肯定有她的眼線!
“公主,我這麼做有什麼不對麼?”
“哼!那你爲什麼要這麼做?莫暢寧當不上武林盟主,對你又有什麼好處?而且,你真認爲你能阻止他?萬一被他發現是你在背後做手腳,你就不怕他學你爺爺大義滅親……?”
莫雋被問得一陣呆滯!半晌微微皺眉:“公主!莫暢寧近來屢次壞我好事,如果再讓他當上了武林盟主,那我今後……”
不等他說完,朱朝陽當即截口:“他當然要壞你好事,因爲你乾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好事!”
“公主……”
“他幾次三番派人暗中對你下手,其實已經是顧及了你的顏面!如果他真的帶人闖上門,憑你現在又能怎麼樣?而且你要讓人去暗中敗壞他名聲,豈不知你在外面縱容手下爲非作歹,本身已經讓他顏面有損!他既然要當武林盟,又怎麼可能讓人說他縱容兄弟作惡多端?況且擴展勢力的辦法多了,你讓人到處去搶,只會讓人說三義門全都是些地痞無賴,那你自己以後還想幹什麼大事……?”
莫雋聽得不由緊皺眉頭,半晌緩緩道:“公主所言極是,是我過於急躁了!不過如果這次真讓莫暢寧當了武林盟主,今後他就可以號令武林了,那我……”
“我問你,是三義門掌門威風?還是武林盟主的兄弟有面子?”
“這……,以目前來說,當然還是後者……有面子……”
“既然你明白,又怎麼說他當武林盟主對你沒好處?”
“這……”
半晌,朱朝陽看着他語氣稍稍緩和了點:“哎!你啊!自古成大事者,首先就要有能屈能伸的胸懷!韓信曾受胯下之辱,曹操也有割須棄袍逃難的時候。爲了更大的目標,有時候忍一時之氣是在所難免的!如果你始終這麼小肚雞腸,爲了一點點氣就罔顧大局,以後還談什麼大計呢?”
莫雋聽了臉上微露赧然,點點頭:“公主教訓的極是,是我衝動了差點誤事!其實我只是想如果莫暢寧真的能打敗白蓮教和武林盟,當上了武林盟主,以後他必定氣焰囂張,再想對付他可就更難了!”
“哎!到了今天你還想不通?正所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對付一個莫暢寧能有多難?可你的目的只是對付他媽?你可直到,如果你從一開始就對他動之以情,讓他對你手足難捨,且不說你今天在江湖上已經大大揚名,就算日後一切對你也不過只是手到擒來!可你偏偏坐失良機,卻還絲毫不自知!”
“那……,公主,要不我去找找他,大不了認個錯!”
朱朝陽搖頭輕嘆:“哎!你現在去就等於欲蓋彌彰,直接承認那一切就是你指使手下去幹的。就算莫暢寧能原諒你,可其他人又會怎樣呢?”
“那我又該怎麼辦……?”
沉吟半晌,朱朝陽緩緩道:“爲今之計,你的行動必須收斂,一切靜觀其變。日後如果莫暢寧真的當上了武林盟主,再想對策也還不遲……”
表面上莫雋對朱朝陽雖唯唯諾諾,但此時他也明白了因爲自己的一時氣窄已經得不償失了。但歸根結底他既然已經想到朱朝陽在自己身邊安插了眼線,便暗暗決定必須把所有的眼中釘都先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