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湖公寓在一片半山別墅區腳下,背靠高爾夫球場和一個巨大的射擊場,據說紀先生打槍打得特別好,眼神也十分鋒準,能在許多躁動的人羣中一眼瞄到目標,一擊刺穿眉心,連血都來不及噴發出來,人已經喪命。
不過他極少出手,也實在用不到他親自上陣,他養了上千名手下,加入紀先生組織最大的一個硬性條件就是會打槍,而且要打得準,能夠和條子對峙也不落下風,是最初級的門檻。如果練就了紀先生這樣的神槍法,直接就可以升副手,僅次於何堂主的地位。至於有靈敏的嗅覺觀察風聲提早撤離、有睿智的頭腦陷入險情臨危不懼這些特質,也是必不可缺,可以這麼說,在華南膽子大不要命而且是混社會的人精,都在紀先生麾下。其實這些人幹什麼都能成才。他們擁有了成爲人上人的一切品質,但他們無一例外都選擇了一條通往成功和權勢最快的捷徑,同時也最大風險。
很多古惑仔還來不及享受紀先生這樣的功成名就,就早已死於亂箭穿心,或者栽在條子的銅牆鐵壁之內,七年前紀先生和武三爺乾子有過一場風波較量,也是這兩方唯一一次流了血的較量。那時我十六歲還沒到華南,正在老家一家不怎麼正規的小發廊裡當洗頭妹,武三爺和紀先生也沒有表面上的握手言和,彼此咬了一口勁兒,武三爺力保自己在華南扛把子的地位不惜一切手段,紀先生煞費苦心想要扳倒他徹底統治這片江湖,所以爆發了那一場令人聞風喪膽心驚膽寒的8.12華南北特大持械動亂。
報紙上浩浩蕩蕩大篇幅全是報道,有不要命的記者聽到風聲立刻趕赴現場,親眼目睹了那一幕血流成河,兩撥人瘋了一樣衝向對方,見人就砍遇人就崩,大批武警出動也沒能制止這場醞釀準備了數月的慘劇,到底死了多少人,局子塵封了檔案把消息壓下,據說不低於一百。
很多人錯了一步就搭進去性命,也有很多人明知道錯還一錯再錯,究其根本就是對於慾望無限貪婪的人性。
我原本還不太相信傳言,紀先生出馬可以以一敵十神槍手特警,然而他單槍匹馬救我那次,我才明白這話說得很真實,他想要對方死立刻就斃命,他想要留誰一口氣。只要子彈擦着心臟攝入,死不了人也再站不起來,他隨心所欲掌控所有人的性命,這是最恐怖的事。
我在車上問紀先生,是一生下來就這樣殘暴嗎。
他手肘撐在車窗邊框上,指尖撫着人中,“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殘暴,都是被生活逼的。”
“九龍會裡好嗎,你和霍硯塵是不是很有地位?”
紀先生不太願意回憶那樣一段過去,他言簡意賅說,“沒有尊嚴沒有自由只有日以繼夜的任務和訓練。”
我心口震了震,九龍會這個號稱內地竹聯幫的龐大組織,其陰暗殘暴的統治方式和近乎變態的處罰手段被廣爲流傳,我以爲紀先生和霍硯塵作爲九叔座下最大的兩個紅人,又身兼堂主的職位,享有諸多特權,根本不會遭受其害,原來也沒有例外。
我想起第一次和紀先生肌膚之親的時候,摸到了他腹部非常凹凸不平的疤痕,我當時害臊,又是那麼隱秘的地方,我立刻就移開了手,現在仔細回憶,應該是一條非常長的刀疤。
我手伸向紀先生腹部,想尋找那天深夜熟悉的手感,確認是不是刀疤,紀先生面無表情看我摸來摸去的手,等到我越摸越放肆越沒有界限。他臉上終於繃不住,他耐人尋味說,“想了嗎。”
我正在專心致志找,根本沒有仔細回味,就隨口答音說嗯,他笑出來,“還挺誠實,一點沒有隱瞞。”
他看了一眼開車的保鏢,“把擋板升起來。”
他話音落下,保鏢按了一個黑色按鈕,擋板升起後,紀先生開始解他的襯衣鈕釦,他解開將我摟在他懷裡,他脣貼着我耳畔說,“幫我把皮帶扣解開。”
我擡頭看他,我動作太激烈,磕着了紀先生門牙,吧嗒一聲,他沒來得及閉上的嘴被我一下給彈合住了,他摸着嘴脣很無奈笑出來,“這麼激動。好像平時在這方面我很虧待你一樣。”
我一頭霧水問他在說什麼,他蹙了蹙眉,“你要幹什麼。”
我在我找到的疤痕上輕輕戳了戳,“你受過傷啊,很嚴重的傷,你渾身都是傷,你能活下來真是命大。”
紀先生問我,“你只是在找這個。”
我說對呀,不然呢。
他鬆開摟在我胸口的手,臉色有幾分陰沉將解開的扣子一顆顆重新系上,我問他是不是熱,他讓我閉嘴,我說可以打開窗子,他更加嚴厲說閉嘴。
我嚇得不敢說話了。我用力拍了拍擋板,司機在前面問是否結束升起,我糊里糊塗問他,“結束什麼?”
司機也糊塗了,他試探着將擋板升起來,在看到我和紀先生衣衫整齊後,他有一絲訝異,副駕駛始終閉目睡覺的何堂主此時跑出來刷存在感,他掃了一眼我平靜的臉色,對紀先生十分頗有深意說,“我瞭解一家醫院,對於疲憊過度有很好的治療。我曾經一名同學在那邊任職主任,保密措施也很安全。”
紀先生臉色鐵青,他用力踹了一腳何堂主的椅背。“放屁。”
何堂主悶住笑用手擋臉繼續睡覺,車駛入環湖公寓大門停在二棟門口的臨時車庫,紀先生推開車門下去,吩咐何堂主留在車裡等,我彎腰鑽下去,他看了我一眼,我也不知道哪裡惹了他,他對我說,“閉嘴。”
我說這個詞你講了三次,有什麼不痛快我們開門見山。
紀先生扯住我衣袖把我往裡面拖,“晚上我會和你徹底開門見山。”
我朝他臉嚷嚷你算什麼好漢,有本事我們現在就地開門見山,他被我逗笑出來,他笑了好久,笑得眼睛都眯起來,“嗯,反正你也嘴硬不了多久。”
我跟在紀先生身後揉着被他捏紅的手腕,他左手插在西褲口袋裡右手按響門鈴,裡面出來一個保鏢,他提着一盞燈,朝空中舉了舉。站在庭院中問是誰,紀先生反問他是瞎了狗眼嗎。
那名保鏢又舉着燈走近一點,他看清是紀先生後,立刻站直道歉,將鐵柵門打開,“對不起容哥,是九叔吩咐的。怕有人進來劫持麗娜小姐。”
紀先生問麗娜在不在,保鏢說在,紀先生讓帶路去見她,可保鏢將我們引入客廳後,就有些躊躇,他看了眼樓上,“容哥,麗娜小姐現在恐怕不是很方便。”
紀先生問她在不在,保鏢剛說了句在,紀先生便直接打斷他,“那就不存在不方便,她在洗澡還是睡覺。”
保鏢表情很奇怪,“都沒有。”
紀先生推開他肩膀,他朝着二樓走,我跟在後面,保鏢跟在我後面,他喊了好幾聲容哥,想要讓紀先生停下,可紀先生根本不理會,其實男女有別,既然不方便就只能坐在樓下等。但紀先生好像知道什麼,他並不在意打破這個常規,甚至拋棄了一慣的紳士風度。
紀先生來到一扇門前站住,他手扶在門把上垂眸看地,我知道他在聽什麼,我也捂住嘴巴不發出聲音,保鏢臉色已經變了,他恨不得衝上去抱住紀先生,以避免他闖入,可又實在不敢,他整個人都焦躁起來,看着門無計可施。
裡頭隱約傳出一些動靜,聽上去很奇怪,紀先生不再遲疑。他朝保鏢伸手,語氣嚴肅說,“鑰匙。”
保鏢沒動,紀先生明白過來,他反手一擰,門直接被打開,保鏢知道沒有法子阻攔,他轉身下樓逃離了是非之地。
我跟着紀先生進去,我被眼前一幕驚愕得目瞪口呆。
一個年輕女孩半躺在牀上,正是九叔的私生女麗娜,她身上一絲不掛,用手肘撐住身體,腳下牀尾趴跪着一個男人,正匍匐在下面侍奉她。她臉上有一絲潮紅,聲音沙啞叫着什麼,眼神內渾濁而暈眩。
我看到這一幕徹底僵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我呆滯的的臉立刻燒紅,我抓住紀先生袖口不知道該往哪裡看,侷促中扯斷了他一顆袖釦,紀先生轉身用手矇住我眼睛,他停頓了片刻,我睫毛在他溫熱的掌心顫抖着,他將我眼皮闔上,這才把手移開。
我聽到他朝前行走的腳步聲,我覺得自己身處一個巨大的魔窟,並不是人的理智能夠掌控的世界,到處都暗藏着玄機和危險,不,是明處就存在,暗處還不知道有多少。我不敢和紀先生走散,生怕會竄出什麼東西扯住拖離,讓他救不了我,我眯着眼透過一絲模糊的光亮追上去。緊貼在他身後,寸步不離。
那此起彼伏不曾間斷的靡靡之音躁動得我口乾舌燥,我眼神有些難以控制往牀上瞟。
麗娜聽到房間裡有了其他聲響,她睜開眼看了看門口,發現有人進來也沒有收斂什麼,仍舊在繼續,那個男人也像完全沒看到,該怎樣還怎樣。
讓我驚訝的是,紀先生也沒有過多錯愕,似乎一件稀鬆平常的事上演而已,他一言不發走到沙發前坐下,將西裝脫掉,隨手搭在扶手上,他摸出一根菸咬在脣齒間。有些輕佻的表情看着麗娜,“介意嗎,其實煙味更助興,有助於你快一點達到。”
麗娜已經在攀向最後那一刻快樂的路上,只還差一丁點,她根本不理會,張着薄薄的抓緊了牀單,紀先生也不再問,他直接點燃,夾在指尖一邊吸一邊饒有興味凝視這一幕。
瘋了瘋了,紀先生是瘋子,全他媽是瘋子!
我受不了了,我覺得快要窒息,腦海裡嗡嗡作響,全是呻吟和嘶吼,空氣越來越薄,我也不想呼吸,那是什麼味道,奢靡的,讓人作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