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琴悠繞樑 青鸞落匣 棋癮浸髓 僧俗共榻
鴻哥將要上課的內容寫在黑板上。
“念一遍,解釋一下。”
“‘琴悠繞樑、青鸞落匣、棋癮浸髓、僧俗共榻。’——鴻哥,‘青鸞’是什麼意思?”鶴弟問。
“鳳凰的一種。”鴻哥說。
“那你乾脆就說‘鳳凰落匣’唄!”
“《鄭氏千字文》有什麼特點?”
“就是一個字也不能重複。”
“‘鳳’字後面還要用到,因此,這裡不能用。”
“原來是這樣。琴聲悠揚,繞樑三日,連鳳凰都落在了琴匣上傾聽;棋癮太大了,和尚和老百姓下完棋睡在一張牀上。——是這個意思吧?”
“差不多。今天,我們重點講琴,棋一帶而過。”
“好!一會兒咱們下棋。”
“咱們中國人講究‘琴棋書畫’四大藝術門類,琴排在首位,重視程度最高。關於琴的故事,你都知道哪些?”
“我就知道兩個人彈琴、聽琴、摔琴的。”
“誰的故事呀?”
“我也記不清。另一個故事,我倒記住了名字。有一個叫司馬懿的彈琴,把一個叫王昭君的女人給騙到手了。”
鴻哥哈哈大笑。
“不對嗎?”
“差着十萬八千里呢!那個人不叫司馬懿,叫司馬相如;那女的也不叫王昭君,叫卓文君。”
“啥時候改名了?”
“不是改名。人家本來就叫司馬相如和卓文君。”
“反正我說對了姓——司馬;說對了名字——君。”
“強詞奪理。——我先給你講一講俞伯牙與鍾子期的故事吧。”
“我想起來了。俞伯牙會彈琴,鍾子期會聽琴。——對不對?”
“馬後炮。”
“‘馬後炮’是棋是的事。鴻哥,你還是講琴吧。——鶴弟洗耳恭聽。” 鶴弟說完,就往衛生間跑。
“上課呢!你幹什麼?”
“我去洗洗耳朵。”
鶴弟從衛生間出來,帶出一股臭氣,一笑說:“昨晚涮羊肉吃多了。”
“琴有六忌、七不彈。六忌爲: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風,四忌大雨,五忌大風,六忌大雪。七不彈爲:聞喪者不彈,奏樂不彈,事冗不彈,不淨身不彈,衣冠不整不彈,不焚香不彈,不遇知音不彈。——還應該加一條,大便之後不彈。”
“鴻哥,你只是談談琴說說琴而已,用不着那麼多講究。”
鶴弟這個小臭小子,總是有說的。
“《列子·湯問》雲——”
“鴻哥,別整古人的‘鳥’語了,還是說現代漢語吧。”
“真是拿你沒辦法。俞伯牙是一位有名的琴師,他的琴術很高明,鍾子期則善於欣賞音樂。伯牙彈琴的時候,想着在登高山。子期高興地說:‘彈得真好啊!我彷彿看見了一座巍峨的大山!’伯牙又想着流水,子期又說:‘彈得真好啊!我彷彿看到了汪洋的江海!’伯牙每次想到什麼,子期都能從琴聲中領會到伯牙所想。有一次,他們一起去泰山的北面遊玩,遊興正濃的時候,突然天空下起了暴雨,於是他們來到一塊大岩石下面避雨,伯牙心裡突然感到很悲傷,於是就拿出隨身攜帶的琴彈起來。開始彈連綿細雨的聲音,後來又彈大山崩裂的聲音。每次彈的時候,子期都能聽出琴聲中所表達的含義。伯牙於是放下琴感嘆地說:‘好啊,好啊!你能想象出我彈琴時所想的意境,我的琴聲無論如何也逃不你的‘耳朵’!後來——”
“後來,有人覺得不過癮,非得把鍾子期給寫死了,俞伯牙十分悲痛就把琴摔了,沒知音了,再也不彈琴了。——對不對?”
“你覺得這樣不好?”
“列子講的故事就挺好。後來人弄得俞伯牙和鍾子期悲悲切切的,幹什麼呀?”
“有一定道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
“鴻哥,咱們算不算是知己呢?”
“現在還算不上,得看以後發展。”
“鴻哥,你給我講一講司馬相如‘勾搭’卓文君的故事唄!”
“少兒不宜。什麼‘勾搭’,用詞不當。”
“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這只是傳說的一種。”
“另一種呢?”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不能講這個了,再講你會早戀的。”
“我上幼兒園就談過了……” 鶴弟大笑起來。
“琴總是和名人聯繫在一起。有個叫嵇康的你可知道?”鴻哥問。
“聽說過一點點,好像是個鐵匠。”鶴弟點頭又搖頭。
“嵇康用現在的話說,是個帥哥,也是位才子。”
“就是有點太牛了!”
“是的,人家有牛的資本。別的不說,單說彈琴,在當時就無人能比。他彈的《廣陵散》,更是獨步天下。嵇康太高傲,就得罪了司馬氏,最後被處死刑。他被兵丁押着,一步一步走向刑場。忽然,響起了一片喧鬧聲。原來,有三千名太學生擁擠在刑場邊上請原,要求皇上放了嵇康。”
“兵丁有多少?”鶴弟急問。
“當然,比學生少多了,也就二三百人。”
“三千人還請什麼願呢?幹掉二三百人,不就把嵇康給救了。”
“你說得輕巧,三千學生手無寸鐵。二三百兵丁,手裡都有‘傢伙’,最主要他們是執法者。學生雖多,他們是不敢輕舉妄動的,只能請願。”
“請願肯定沒用。”
“不但沒用,還適得其反,更加速了嵇康的死亡。執法官馬上命令劊子手:殺!嵇康面對着大刀,微微一笑:‘死前,請准許我撫一曲《廣陵散》。’劊子手將舉起的大刀放下,因爲劊子手也想聽。嵇康對一旁送行的哥哥說嵇喜說:‘哥哥,請把我的琴取來。’琴取來了,擺放在刑場的高臺上。嵇康端坐在琴前,對三千太學生和圍觀的民衆說:‘請讓我彈一遍《廣陵散》。過去,不少人要和我學,都被我拒絕了。今天來的人,算是有耳福的!’嵇康將生死置之度外,專心致志地彈琴。刑場上死一般寂靜,只有那悲壯的琴聲響徹大地,直衝雲霄!彈畢,嵇康將琴絃扯斷,冷笑說:‘《廣陵散》於今絕矣!’”
“嵇康真爺們!” 鶴弟讚歎,“不對呀?我還聽於曉燕彈《廣陵散》來呢!”
“於曉燕用什麼樂器彈的《廣陵散》?”
“鋼琴呢。”
“《廣陵散》只能用中國的琴來彈纔能有韻味。後來所有人彈的《廣陵散》,肯定不是嵇康的原汁原味的《廣陵散》了。”
“鴻哥,最近老師留作文讓寫聲音,我就寫了一句:‘鳥叫得真好聽!’往下不會寫了。” 鶴弟又提了問題。
“是的,聲音是很難寫的。要想寫好,就得運用比喻。”鴻哥說,“描寫音樂的名詩有三:白居易的《琵琶行》,李賀的《李憑箜篌引》和韓愈的《聽穎師彈琴》,後來許多描寫音樂的詩詞文章都或多或少受它們影響。”
“鴻哥,講一講唄!”
“這個都太深了點,以後再給你講。我給你講一講《西廂記》裡的聽琴,也很有特色。” 鴻哥打開幻燈,請鶴弟看——
莫不是步搖得寶髻玲瓏?莫不是裙拖得環珮玎咚(實爲王字旁,電腦怎麼也打不出)?莫不是鐵馬兒檐前驟風?莫不是金鉤雙控,吉丁當敲響簾櫳?
莫不是梵王宮,夜撞鐘?莫不是疏竹瀟瀟曲檻中?莫不是牙尺剪刀聲相送?莫不是漏聲長滴響壺銅?潛身再聽在牆角東,原來是近西廂理連結絲桐。
其聲壯,似鐵騎刀槍冗冗;其聲幽,似落花流水溶溶;其聲高,似風清月朗鶴唳空;其聲低,似聽兒女語,小窗中,喁喁。
“挺好聽的,可還是太‘文’了。” 鶴弟聽鴻哥唸完說。
“那我給你唱一段二人轉的《西廂記》聽琴。” 鴻哥說完,唱了起來——
莫不是咱們娘們走道搖動環佩響?莫不是檐前的鐵馬風吹響叮噹?莫不是失羣的孤雁哏嘍嘍的當空叫啊?莫不是採花的蜜蜂哧嘍嘍它吸花漿啊?莫不是遠方寺廟鐘聲響啊?莫不是敲磬唸經長老和尚啊?莫不是小金魚、小銀銀魚池塘玩水涮嗒嗒的來打漂兒啊?莫不是打更的更夫嗆啷啷地敲打更梆啊……
“這個有意思,我一聽就懂了。鴻哥,你唱二人轉比唱歌好聽。” 鶴弟夸人從來都留餘地。
“我是聽二人轉長大的。”不過,鴻哥心裡還是挺高興的。
“鴻哥,咱們下棋吧。”
“琴棋書畫裡的棋說的是圍棋。——你下什麼棋?”
“圍棋磨磨唧唧的沒意思。”
“那就下象棋吧。”
“不,咱們下軍棋,亂翻那種的。”
“第一,我這兒沒軍棋;第二,我怕下那種亂翻的軍棋,智商會下降的。”
“那還是下象棋吧。不過,你得讓我‘車馬炮’。”
“讓‘車馬炮’才三個子,我讓你九個子。”
“九個子,好啊!哪九個子?”
“五個兵,雙相雙仕。”
“那你老帥可就成光桿司令了,我非殺得你片甲不留。”
“先別吹。”
“我就跟你對子,大子對沒了。我的小卒就把你老帥給拱死了。”
二人擺上棋子。鴻哥這邊真的拿掉了九個子。鶴弟採取對子戰術,可並不成功,下着下着鴻哥掌控了局面,最終把對方的“老將”給將死了。
“怎麼會呢?” 鶴弟摸了摸腦袋。
“回去好好想一想吧。”鴻哥笑說。
鶴弟不多時回來了,後面跟着他爸。
“鴻哥,你讓我兒子九個子都勝了,我不信!——我來挑戰一下。”錢四一二一進屋就嚷。
擺上棋,重開戰。很快鴻哥就把錢四一二“拿下”。錢四一二與鶴弟大眼瞪小眼,一臉不解。
“許銀川和聶衛平你們都知道吧?”鴻哥問。
“當然知道。許銀川是象棋冠軍,聶衛平是圍棋棋聖。”錢四一二答道。
“聶衛平是下圍棋的,象棋下得也不錯。不過,許銀川跟他下象棋讓了九子,聶衛平還是輸了。”
“這裡面有‘套’?”
“當然有套。——你看看棋譜就知道了。”
“鴻哥,要不這樣,你別讓我子了。”
“那我讓你什麼?”
“你讓我關鍵的時候連走兩步——怎麼樣?”
“象棋大師也不敢這麼讓。”
三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