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懸圃縣,柏書記的地位應該是數一數二的了,他的位置僅僅在縣委書記王國清和縣長高文泰之下,在縣委那邊他是二把手,全部算上他應該是第三把手,所以叫他懸圃縣的主要領導一點都不爲過。
他這些年來,自從縣委辦公室副主任開始工作沒少幹,女人沒少搞。
而他外甥森哥所開的藍鯨夜總會基本就是他最強大最隱匿最實用的快樂無比的舞臺,每個月每年吃乾股還是次要的,要他五十多歲的壯年時期可以盡情享受一下不同女人的滋味,考!纔是另外不可或缺的保養。
從這一點出發,縣裡最近的動靜引起柏書記內心世界的某種不安也便不奇怪了。
畢竟,這個世界再有權有勢,也非他一個人的天下。
d要發威,誰也不好使!
這個不用多說,全國各地在這方面栽倒下馬的主要領導雖然不是主要罪狀,但背後也或多或少都有這方面的不良記錄在案。
那天,柏書記親自打電話到『政府』辦綜合科請肖子鑫去家裡吃飯,的確是另有目的。
原因是這樣的:柏書記去省裡開會加學習七八天,這期間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和一些部門,在市政法委領導及調查組的參與下召開了專門會議。研究的正是即將在懸圃縣開展的新一輪掃黃打非工作。這個,其實柏書記在省裡就知道了。誰都有一些心腹,縣裡有個大事小情與風吹草動,最先知道的總是他們這些人。
不過,當時柏書記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只當是與以往其他任何時候一次,走走過場而已。這樣的例子還少嗎?
再怎麼打,懸圃縣還是懸圃縣,說話算數的還是他們這些人,不管市裡還是省裡來人,工作總歸還是要懸圃縣的人來做。
這就翻不了天!
王國清書記且不論,就他柏書記這些年來在懸圃縣『政府』、縣委工作期間經營的關係網,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隨便擁有,更不是一次又一次所謂掃黃打非就能動搖其根基的。所以聽了電話後他根本沒當回事,繼續開會、學習。柏書記真正意識到此次不同以往,擔心出問題還是這次回來以後。
縣委縣『政府』再次召開會議,要整頓全市娛樂業市場。有人說,這一精神來自省委,也有人說,它完全出自於本縣的某位父母官。各種說法有多種版本,不一而足。
在小姐們辛勤勞作和老闆們的『操』縱之下,娛樂業,這一本來已成爲懸圃縣百姓喜歡和認可的大衆化休閒場所,如今卻被賦予了與原來截然相反的新含義。不管飯店酒樓,還是髮廊舞廳,只要一沾上“小姐”的邊兒,老百姓一律深惡痛絕。市中心的“仿古一條街”更是成爲『色』情場所的代名詞。
許多家庭主『婦』們都對自己的丈夫有過類似的告誡:“你如果敢去那種地方,我就跟你離婚!”良家『婦』女們尤其不讓自己的男人去仿古一條街。
老百姓認爲那裡是“窯子一條街”。
其實,中國到目前爲止絕沒有一個『妓』女。法律不允許一個有礙觀瞻和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傷風敗俗的『妓』女存在。沒有文化的老百姓所說的“『妓』女”,是指那些如今不叫『妓』女卻幹着跟舊社會『妓』女所『操』持的行當一絲不差的“職業小姐”們。
柏書記得到市委(而不是縣委縣『政府』)要動手清理整治本市娛樂業的消息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半了。秘書小革在電話裡對他說,由於某種原因,整整開了半宿的會議才作出了這一決定。有兩個副書記、副市長在提出不同意見時,都幾乎捱了批。
連表示有些爲難的公安局長王大拿也受到了與會大多數領導的斥責,有一個幾年前親屬挨警察整的區長(當時是區委宣傳部副部長)還趁機把這一問題上綱上線,提高到了不整治不足以維護全市政治穩定、社會安定和以平民憤的大局高度來認識。
由於市委主要領導意見也不夠統一,因此全市行動的具體時間並沒有在這次會議上最後拍板,但決心已下。市委書記最後強調,這一決定要嚴格保密,一旦行動開始公安機關要全力以赴,出動所有警力才能頂事,否則到時非『亂』成一鍋粥不可。而懸圃縣委縣『政府』這邊,形勢同樣『逼』人。
柏書記沉『吟』片刻,只緩緩地問了半句:
“準嗎?”
“肯定。”
秘書小革也是半句。可能這就是他們平時的通話方式,也許彼此過於熟悉對方而形成的特有信息反饋。總之,多一個字也沒有,用的也是小姐們往外發信息所使用的語言模式。思忖片刻,他低聲說:
“好了,我知道了。”
咔嗒,柏書記掛斷了電話。
會議現在已經散了,傳出消息的人說了,這個會議明天晚上還要接着開,但不知能不能最後定下來。聽說這件事是有人告了,還是聯名告到省委去的,有羣衆有幹部,光一封上訪信上簽名的就有300多人,省委追得挺緊,要求市委儘快拿出結果上報,否則省裡就要派人直接『插』手解決此事。其中最突出、被點名的兩個縣之一,就有懸圃縣。
小革的信息說,市委已經電話跟省委、省『政府』和公安廳聯繫了,怎麼解釋的暫時還不知道。要是聯繫不上,明後天就出人出車直接上省裡去協調,希望到時有關部門給予指導和技術支持。
“這事兒不管是不是做表面文章,形勢挺嚴峻,要真是像消息說的這樣,柏書記,你可得讓森哥這幾天小心點呀!能不開就不開,能關門……就關幾天門我看也行啊,反正安全第一,錢也不是一天掙的,”小革在電話裡關切地說:“因爲這次不同以往,有些事咱縣裡恐怕也說了不算呀。不說別的,要是真讓省公安廳給直接弄一下,好說不好聽,罰錢不說還得不償失,不值得!”
“恩……”柏書記沉『吟』。
“反正小心無大錯,你說是不是柏書記?再說也就是一陣風,頂多幾天也就過去了,只要省裡不來人,或者來人不在這長駐,最後還是咱們市裡和縣裡的領導說得算,處理也是咱們這些人,翻不了天。”
剛剛在仿古一條街“做點”回來,睡下不到一小時的柏書記頓時睡意全無。片刻,『摸』起牀頭的煙點燃一支。
秘書小革這麼晚給他來電話的概率不多,但每次必定是有緊要事情彙報。他披上衣服有些發愣地坐在牀上,一時也想不出究竟該怎麼辦。
愛人醒來,翻了個身問道:“怎麼了你,又抽?”
他沒吭聲。
柏書記沒有問連自己都沒有資格參加這麼重要的會議內容,秘書小革是怎麼這樣快就得到消息的。官場生涯這麼多年,別的方面他自然有自己的特點和很多優勢,但唯獨通往市委方面的信息渠道有些狹窄。而這個小革恰恰相反,他總是能夠及時掌握一些機密信息。這也是他格外看重小靳一個方面。
外觀莊嚴肅穆的市委大樓包括它周邊樓羣裡面那些每日衣着嚴整、忙忙碌碌的人,每人背後都有一根看不見的“天線”兒牽着這一點他是比誰都明白的,這不僅僅與他的職業有關,也不完全是業務敏感所致。
官場是講究劃“線”的,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就是每當市裡主要領導有變動,爲何自上而下有人高興有人憂,有人躍躍欲試有人惶惶不可終日的根本所在。
誰是誰的人這個根本上不了檯面的事,人人表面絕對忌諱不談,然而不談不等於不存在或沒有,每有風吹草動比如人事變動或大事降臨,平時工作在不同位置每條戰“線”上的耳目們便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自動開啓電波,幾秒鐘即可完成最新信息向“我方”的無聲傳遞。小革雖然是自己的下屬,但他自有他的隱秘上“線”兒,能量不可低估和小覷。
而柏書記跟“森哥”的關係,也只有小革等不多幾個機關幹部知道得詳細一些,其他的只是知道他們是親屬,至於背後究竟有沒有經濟利益,有沒有其他違法活動和犯罪行爲,就極少有人清楚了。
森哥也正是藉助了柏書記的聲威,生意越做越火,與其他同類大老闆相比,自己的外甥森哥大有後來居上之勢。
因此,這次市委的風吹草動當然令柏書記格外敏感。
而且,小革第二天上班見到他時,還悄悄地跟他說了肖子鑫的事,告訴他可能高縣長派肖子鑫去仿古一條街調查暗訪了,什麼意思不知道,也不清楚都瞭解到一些什麼事情。這個,讓柏書記也頗覺意外,心裡有點兒不放心。不過,對於這個肖子鑫,他還是放心的,他放心不下的是高縣長。調查?暗訪?什麼意思?
所以他想找肖子鑫瞭解一下,等到他電話跟王國清書記一溝通情況,居然這事連王國清都不知道?
“md,想幹什麼啊?”兩天來,柏書記心裡總是琢磨着這個問題。
仿古一條街,俗稱黃金地段的那幢有名的“古典樓”,即“藍鯨夜總會”的老闆正是他的外甥森哥,“藍鯨”娛樂中心連小姐帶保安全算上擁有一百餘人,而另一個更有名的是“天賜宮夜總會”,老闆是王國清書記的三兒子,他們成爲仿古一條街乃至全市數一數二公認的『色』情娛樂業“老大”。
風風雨雨這些年,不管是同行激烈競爭也好,有關部門雷聲大雨點小的整頓限制也罷,藍鯨、天賜宮始終都非常興旺發達。森哥“經營”有方,運轉良好,資金雄厚,盈利可觀,不僅是王家和柏書記的一棵搖錢樹、聚寶盆,也成爲縣裡個體利稅大戶,掛牌的“重點保護企業”(呵呵,正是柏書記當分管副縣長時給掛上去的)。
雖然也有不盡人意的地方,比方說來自同行,尤其是“藍水之戀洗浴娛樂中心”(老闆是“三哥”閻立業,被抓了。他此前和“藍鯨”兩家娛樂城的詆譭和暗鬥中做手腳,甚至還火併過兩三次,但從來都挺了過來,而且基本上沒有發生過什麼大的停業整頓損失。要不是這次打了高縣長請來的日本客商估計三哥還沒事),柏書記和外甥森哥都相信,他們的大把人民幣還是在市委、縣委書記中起着重要的平衡作用,只要沒有來自上邊無法抗拒的壓力,縣委縣『政府』不會輕易讓他們垮臺。
而最大的得利者還有一個更爲神秘的人。
有他在,一切從實際出發,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