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啓示
選了個二級池放水,反正這裡的花鰻苗遲早都得撈起來。
溫棚內昏暗的燈光,丁文隨意找個地方坐下。
此時四周一片寧靜。
輕輕的流水聲,池中偶爾響起撲通一聲,那是花鰻苗沖水魚躍發出的聲響。
突然,一陣寒冷透進。桑木蘭掀簾走進棚中,她給丁文帶來一件袍子,然後依着坐下。
“唔...棚裡不冷,怎麼不多睡會兒?”
“睡不着,索性起來瞧瞧。”
丁文攬過桑木蘭,就這麼靜等着,懷中一陣溫暖。
二十分鐘左右,池底剩餘足徑深的水,花鰻苗們才真正彰顯其本性,如羣蛇亂舞、滑遊四處,有的欲攀池壁而上。
丁文電話找來章守志,說一起幫忙將池中二十餘萬尾的苗勻到另外二級池中。
章守志樂見其成,他想得簡單,就是衝着鱘魚這個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的名頭,顯得特別興奮,“老弟,這次無論如何得把中華鱘給留下來飼養,咱們以後要成了國家保護動物的培育中心啦,想想那多有名頭呀,該多麼美好!”
看章守志說得輕巧,雖和楚婉玉沒有血緣之親,倒是父女發異口同聲。丁文不去理會,默默地兜着花鰻苗。其實,丁文也暗藏有這樣想法,因爲全國各地不乏飼養鱘魚之人,可鱘魚的收益讓人等得太久了,一般在三十年之期。
子二代...鱘,長至成年需要十年以上,而鱘最長壽命可達四十多年,丁文在猶豫中...
沒過多久,沈清拖着疲憊的腳步也來了,燈光下看到活蹦亂跳的花鰻鯢唏噓說,“那條母鱘的狀況不樂觀啊。”
長三米以上的母鱘,在本省內被發現尚屬首次,怪不得會驚動葉振捷院士級專家親自出馬。看出沈清他們肉痛,丁文霍然直起身來,遲疑了一會兒,甩了甩頭俯身繼續兜起花鰻苗。
沈清蹲在池墩上看着,閒着問問:“小丁,這次成功孵出多少尾?”
丁文也是漫不經心回答,“沒去仔細數,百萬出頭吧。”
沈清默默地摸了摸頭上稀疏的頭髮,自言自語說,“挺多的,可以考慮放生一點到蘇河中,也算咱們反哺大自然。”這下倒把丁文逗笑了,章守志跟着大笑,婉轉說,“沈所大人,您不如建言水產廳,明年開春在蘇河口禁捕鰻苗算了,那個數量可是天文數字,比起我們養鰻場放生幾千上萬的,多出太多。”
“老沈在殺熟呢。”
沈清沒有在意丁文的調侃,卻沉吟問起有沒辦法救這條母鱘?
丁文直接說葉老信了你老沈的話,瞎胡鬧。蝦魚浮頭是因爲水中缺氧所致,可以採取一些增氧的手段,收效自然立竿見影。可這條母鱘受的是內外傷,沒看到吻邊還在滲血?正如人受了傷得找專科去,而不是受了外傷,你給喂上感冒藥,不對路啊。
章守志在想,多少養殖戶爲了得到水產研究所的技術支持,都是熱臉貼到人家冷屁股,唯獨丁文...怪異,真的好怪異。難怪人說:一技在手,走遍天下都不怕。
“葉老...”沈清當然不敢置評葉振捷,只是將葉振捷不解之處說了出來,“按理鱘魚是生活在海中,母鱘在每年九月份至十一月份從大海溯長江而上,到了金沙江產下卵,然後不管不問返回大海。而公鱘尋聲聞味而來,對‘半成品’完成另一半‘工作’後,也迴歸大海。”
奇就奇在,這條母鱘還身孕魚卵,在這時節裡竟然擱淺於近海的灘塗上?
是很奇怪的,一般的鱘魚產卵處所在於金沙江。每年從大海溯長江而上,到了金沙江,母鱘產下卵後就順流返還大海。
“聽說魚籽醬挺不錯的。”丁文卻沒心沒肺地冒出這樣的話。
這話兒...倒讓沈清徒然繃起了臉,準備灌輸一番“愛護環境、人與自然應該和諧共處”的大道理,不過聽了丁文下半句,沈清話到嘴邊又生生地吞回去。
“可以讓我單獨擺弄一下,反正都快變成了死鱘,練練手。”
練練手?沈清苦笑了下,看着丁文說完之後又埋頭兜着花鰻鯢,惴惴不安地帶着丁文這句話去找葉振捷。這事他自己做不了主,更何況有葉振捷在...單憑着這沒來由的一絲希望。
章守志和桑木蘭都直起腰望着沈清離去的猶豫背影,卻帶着截然不同的表情。章守志興奮得雙眼似乎要泛光,恨不得大喊,只是興奮過度,一不留神腳底一滑,屁股坐在潮溼的池底,仍咧嘴笑着;而桑木蘭更多的是期待,滿眼柔情如夏天晚空的星星,默默注視着身邊這位熟悉而陌生的人。
黎明前的黑暗,如潑墨般的黑。葉振捷等人已放棄了最後的努力,答應丁文這份怪異而過份的要求,然後由桑木蘭帶着這班已困頓不堪的人馬,吃完夜宵後被分配到各個客房休息去了,可育苗室門口仍把守着兩位值班武警戰士,似哼哈二將般挺立着。
育苗室的窗口用布遮得嚴嚴實實,而平地上的母鱘已一動不動,它微眯着小眼、微張着嘴。丁文蹲在母鱘旁,皺起眉頭,他在犯愁...以前出入空間,總攜帶的是小件小物。看這條母鱘,三米多長。重量倒不是問題,這長度...如何擺弄呀?戒指青光的光暈能護得到整條魚麼?
哎,剛纔說出這種決定,本來也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現在怎麼也得竭力試試了。丁文不顧衣服沾溼,雙手環抱住母鱘頭部附近的魚鰭處,閉起雙眼深深地長吸了一口氣,全神貫注於左手戒指。
只見青木戒指發出青色的熒光,先是拳頭大,眼可見地速度擴大,直到光暈籠罩住人和魚,光芒一閃突然消失了。而育苗池中的那條稍恢復活力的公鱘,從池底中躥出水面,嘩啦一聲,復落回池中。
“小吳,聽到裡面的動靜了麼?”
“沒有動靜纔是怪事呢,咦...老譚,從哪來飄來的草香,聞一聞醒神多了。”
“是呀,還是鄉村好!說來我家鄉的空氣也非常好。”
育苗室門外的兩位武警戰士如此聊起各自的家鄉,當然不會想及育苗室內發生何等怪異的事。
丁文和那條母鱘雙雙跌落到洪荒湖中,如天外來客般從上而下摔落,撲通一聲,砸起丈高的水花。湖水泛波,將趴在荷花巨葉上正在沉睡的嘟嘟,給搖落入湖水中。
這次是最狼狽的!丁文從湖底深處一蹬腳、雙手划水衝出水面,忍不住咳出幾口湖水。
吼......嘟嘟真惱了,不滿地大聲長吼,有若雷音,在空間裡迴盪。
“咳咳...小傢伙,你小聲些,別吵啦。”丁文及時的出聲,讓嘟嘟終於收住了滿天長吼,化爲“哦嗚”不停地低哼。嘟嘟急遊而來,用尾巴捲住丁文的脖子,雙眼似充滿了不忿。
“小傢伙,等我辦完了正事,稍後再陪你耍。”丁文安慰地輕摸了幾下嘟嘟的小圓頭,纔開始搜尋起那條母鱘。母鱘已沉在湖底,周身已砰裂的傷口繼續出血,已引來許多不速之客。人說螞蟻吃大象,鬍子魚對於突如其來的豐盛餐宴異常興奮,可惜到嘴的食物憑空地消失了,不斷地遊尋四周。
在丁文細查之下,這頭母鱘的內出血原因讓人哭笑不得,同時也讓丁文鬆了一口氣。“一隻殘破而腐敗的蟹螯腳貼嵌於上鱷,同時刺破了下方食道。”正常情況下,雖爲龐然大物的鱘魚,但進食卻很“斯文”,它是靠口膜的伸縮將食物吸入,食物對象多數是生活於泥底或陷藏在泥渣中的各類小型動物,怎麼就吸入這個異物?那就令人費解了。
至於這頭鱘魚奄奄一息,應該跟它的身體狀況不無關係。細想廻遊數千公里,又因不適無法進食補充體力,母鱘的體力早已消耗殆盡,或許因此錯過了產卵的季節,但它仍有本能的習慣,本能的執着。
當丁文將“異物”取出來後,母鱘的狀況並未因此好轉,它的身體在逐漸地僵直......這是魚死亡的徵兆,丁文眼睜睜地看着。對於鱘魚,雖然以前曾經聽到、談及,但他了解得並不多,這時書用時方知少,着實無能爲力去挽救,即使擁有了這件非常神奇的青木之戒。
真的無能爲力麼?真的......
那是一種對生命無奈消逝的感傷突然涌上心頭,愰然間,青木戒煥發明滅的光暈,那曾經嵌在戒指上的方石綠芒閃動,一副副畫面在丁文的腦中一閃而過。
一個未知無比廣闊的天地,突然間山崩地裂、洪水滔天、樹林傾覆、動物奔吼......金黃紅綠白五道光芒從天而降,又各自化作流星飛翔而去,然後一切化爲在黑暗中化爲碎片。也許就一剎那,但那一幅幅畫面已雋刻在丁文的腦中,深深地震撼着丁文,他愣愣地站在水中,久久無法回神。
那飛翔盤旋的巨龍!直聳天際的林木!咦,那不是鳳尾草麼...怎麼長得如此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