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廚來了
農曆九月十六,一改前幾天的秋雨連綿,是個大晴天。
桑良的話猶在耳邊,“大潮那時,大巷幾乎要露底了”。
是的,今天就是本月難得大潮的日子。爲了測算這次大潮,丁文特意找到了桑良他們,還到海邊看看海潮漲起的高度,因爲漲得高就落得低,聽說筆架島的潮水落差超過八米。
冬季有些魚類從渤海灣迴游到南方來,給桑良他們帶來小小的豐收,雖說外海已是休漁期,那主要針對大型捕魚公司。
丁文隻身站在大巷的澗頂,等着潮水退盡。凌晨漲滿潮的痕跡仍舊留在岩石上,竟比尋常時候高出兩三米的樣子;現在退去,也平常水位低了。
沒有風,有點涼,有點悶。半小時後,紅彤彤的太陽從海面冉冉升起,直射進大巷之中,將那被海水浸斑駁的岩石染得通紅。大巷的底部岩石露出來了,上面依然流着涓涓細流......
是該下去的時候了。看那黑黝黝的大洞口,有一小部分露在水面上。
嘟嘟被丁文從空間帶出,一見這個地方,用它的狗刨式在前方帶路;丁文僅穿着褲叉,雙手划着水面,慢慢走向、遊向那洞口。
剛遊入洞中,只覺一陣陰冷,前方一片黑暗,洞內充斥着濃濃的鹹水味。丁文站泳着,從空間拿出準備好的手電筒。一束光刺破了黑暗,只見,離頭頂僅有尺許便是洞的上方岩石,那被海水常年沖刷的岩石,凹凸不平地直延向時面,給人一種壓迫感。
嘟嘟已沿着手電筒的光所指,率先遊向裡面。畢竟是未知的地方,丁文連忙跟進去,單手划動的速度明顯比嘟嘟遊得慢。進去七米左右,洞頂明顯高了一點,而這個洞道斜向左前方。
以海水沖刷的特性來看,如此迅猛地涌進,一般會造成外窄內寬的洞道。果然,隨着愈進了些,洞頂也慢慢地高了些,現在看似一米左右。遊進了半小時左右,丁文覺得手腳有點痠軟,便一手攀在壁上稍事喘息。嘟嘟也乖巧地用尾巴捲住丁文的手臂,它也休息了。
這裡的水真平靜呀,丁文打着手電四處照照。
這一路行進看到不少深遂的裂縫,就是手電照進去也看不到盡頭。想這次還是準備不足,待下次得買個探照燈,戴在頭頂也省事些,不然早就進到前方。
歇息幾分鐘後,又開始往裡遊,大約四十分鐘後,突覺這水流異樣,不用怎麼划動便不自主地朝前方動,難道是個急流,丁文急忙喊:“嘟嘟,快捲住我!”
丁文向前急劃,一手撈住了嘟嘟。
隨即一股巨大的拉扯力入拽入水底。丁文連忙閃回空間,大口大口地喘氣,“拉小巷,要是拉往小巷玩完了。”
嘟嘟靜靜伏在丁文的腳邊,似乎也爲剛纔那恐怖的力量感到後怕。
雖然不知道那洞底的水有多急多深,但丁文可以肯定那底下絕對是海魚孵卵的一個良好場所。海魚不是從大巷進,應該從小巷溯流而上。丁文想想,好不容易掐到大潮的日子,這個天然孵養場將意味着什麼......
丁文想定後拍拍嘟嘟的小圓頭,“小傢伙,一起出去麼?”
嘟嘟站起嗚哽了幾聲。
再次來到崖底的海邊時,原來被海水淹着的岩石終露出三餘百米寬。剛纔沒有收卻受了小驚,現在要好好搜刮一下。丁文興致滿滿地騰挪過了巖間一個個溝壑,卻是發現這些被海水經常覆蓋的岩石,還真沒啥東西。
一直往南走,待到了小巷附近。
大量海鳥在附近海面盤旋飛翔,猶如成羣追逐的粉蝶,飛舞在芳草碧碧之上。起落那麼忙碌、鳴叫那麼歡快,以致於讓丁文凝神注視。
魚羣來了......可惜離岸還有兩三百米遠。
這小巷附近還真是魚庫啊!
網撒不及,船駛不近。丁文看得心癢癢,連嘟嘟都看得意往,向着海面吼吼幾聲。
似乎和池塘的地理構造一脈相承的,都是四布暗礁。丁文眯在眼望那小巷拉出的淡水帶,一個大膽的想法計上心頭:用釣魚方法,海鉤子!
其實,這是個漁民們使用的老辦法,在外海里也經常使用。將一個個泡沫浮枕用繩子串起來可達百米長,繩上繫着母子鉤,掛上一些小魚、小蝦。每隔一段時間,架着船去巡看收穫。
丁文覺得這事想想可以,實際操作起來有些難度,便順手帶了些青苔和巖蠣回去。
嘟嘟今天挺奇怪的,一路上緊跟在身邊,也不去找小蟹玩了。嗯,怎麼說也算共同歷險一次,這小傢伙......
收穫了一些海貨,回到了校舍時,已日上三杆。
桑木蘭正在操場打掃衛生,這幾天秋風將樹葉打落了不少,飄得四處都是。
“藍子,我回來啦!”不知怎地,今天覺得桑木蘭特別地親切,或許經歷了一次險後,丁文不知不覺得有些改變。
“剛纔泡泡來電話了,說是那些仔魚很好,就是少了一對。”桑木蘭將樹葉掃成幾堆後,從用簸箕清理完後,倒到圍牆外邊去,迴轉後仍見丁文瞧着自己,便覺奇怪:這大清早出去一趟後,連眼神都變了個樣?
丁文搬出板凳坐在門口,身靠着門框,舒服地享受起日光浴,卻是閉眼琢磨起放海釣的事。
桑木蘭見他那懶漢樣,說道:“大舅說你真懶,池塘的路都成那樣子,也不叫人整整。他已經叫人去運沙了。”
丁文漫不經心應了句:“最好運來一些鵝卵石來。”
桑木蘭輕聲一笑,“你淨想得美。”卻是搬來一張凳子,坐在一旁織起毛衣。
卻意外地章守志來了,一進了操場的大門口就喊。
這老章頭來個突然襲擊,這麼年紀了還喜歡玩這一套。丁文從板凳站起,卻見章守志和虞翠花走在前頭,後面跟着一位胖胖地中年人。
原來他們是前天就到了上山鎮,找豐泉水庫管理局的人做中介,將那一干的魚排、網箱都轉手了,現在算樂得清閒。
“老章和老嫂子來啦,看來老章在您打扮之下,象換了個人似的。這位是......”
章守志今天西裝革履,頭髮修整整齊,比之原來的亂樣有着天壤之別。他連忙介紹着,“咱們魚莊即將聘請的主廚,姓常,常知偉師傅。”
嘗滋味,這名字......桑木蘭掩着嘴暗笑,丁文笑着歡迎這位常師傅。
“常師傅是咱從其他大地方聘請過來的,他不相信咱魚莊這魚有什麼不同,特地來老弟這個原料產地視察。”章守志嘻哈地笑說,“本來想先到池塘看看,沒想到被你們四周的水溝攔住了。”
“這裡環境不錯,不過比豐泉差上一籌。”常知偉沒有避諱地說。
現在大廚個個都牛氣十足,愈是名廚,脾氣愈大,卻是關係着一個飲食酒樓的生存和發展,脾氣叼鑽一些也是正常。相比豐泉水庫那環境,人家倒是實話實說,不過養魚又只是看環境。丁文自信一笑,“常師傅是個爽性人啦。”
常知偉一聽這話,饒有興趣地打量丁文幾眼,本來一臉和善的彌勒佛樣子,此時更眯了眼。人說廚師不僅手藝好,還得眼光獨特,看魚肉、看菜有一番自己獨特的見解,纔好對魚菜下手。
“老章,你們看怎麼着?”
常知偉換了一身撈魚的行頭,就是穿上了連體的雨褲鞋,跟在丁文身後往網場的成魚區去了。
因爲前幾天陰雨冷天,丁文只在中午餵養了一次。今天溫度又上升了,這一投下飼料,魚兒們就浮上水面掠食,激得水面都滾開花了。常知偉涉下大腿深的水處,手持着網兜看着面前一浮即沉的魚,好幾次想下手撈魚。
可魚遊得速度太快,竟下手不了。常知偉扭頭驚訝地望向丁文。
“常師傅,這兒撈魚和別處不一樣,將網兜放在食臺下方,等魚兒游來進食撈起就成了。不然的話,站着幾天幾夜別想撈上一條。”章守志穿着光亮的皮鞋踩了過來,站到岸邊比劃說。
常知偉將信將疑地將網兜伸入水底,慢慢探向食臺附近。丁文見狀特意多餵了些料,又引來了魚羣。
一條四斤多的鰱魚成了常知偉兜中之物,很不甘地在網中蹦跳着,還好網兜夠深,不然就跳脫了。常知偉連忙蹚上岸,將魚放進魚箱後,才抹了把額上的汗,“這裡的魚怪精的!”
常知偉蹲在魚箱邊,打量着這條鰱魚。通體銀白色的魚鱗在陽光閃亮,手伸進去一觸便蹦而起,鰱魚竟跳出魚箱一米多高,還好丁文守在一旁,眼明手快地用網兜一兜,兜住了。
“常師傅,這魚野性十足吧?”章守志對這池塘裡的魚可謂知根知底。
常知偉初是詫異,此時更將雙眼笑眯成一條線,“想不到,想不到啊。”
章守志便介紹說,這池塘裡除了四大家魚外,還有一些草魚、青魚、鮎魚等,明年估計還有一些特殊魚種。
“各品種都來幾條,今天就着這裡現場試菜,然後帶回去讓那一幫兔崽子熟練一下。”常知偉直起了身,自己先熟悉這些魚的特性,纔好排出更好的菜式,選出配菜的佐料來。
丁文將魚放回了魚箱,對這位主廚親臨魚場、認真驗魚的態度很欣賞,“那咱們拭目以待常師傅一手好菜哦。”
常知偉很自信地點頭,說自個兒到周圍轉轉。
“老章,你到那兒請來這位怪脾氣的主廚?”丁文看着常知偉踩着泥巴池岸,轉到魚排那邊,才低聲地問。
這個常知偉可不簡單,在省裡廚藝大賽中奪得亞軍,應聘到外貿酒店當副廚,聽說對做魚菜、魚湯有一套。章守志也是通過關係找到這人的,開出月薪一萬元。
“老弟啊,聽說沈所已經將花鰻鯢培殖的基地設在你這兒,你可不會忘了我這一塊吧?”
這老章頭消息倒靈通,想想怎麼也得給楚婉玉一份子。丁文看那垂涎而笑的章守志,便瞪着他說,“你是沒份的,不過留一成的份數給小玉。”
章守志怪異地笑,“怪不得這丫頭一直想來桑家塢,原來老弟你在後面挖我的後牆啊。嗯,我這便宜的女兒挺能幹的,將魚莊這期間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條。”
“我就說嘛,她學商業的去管經營是熟門熟路,在省城裡比鄉下好多啦。我會叫泡泡好好配合她的。”
章守志笑猶未盡,看到那邊常知偉已經轉到了操場,便連忙催說多撈幾樣魚,大步並作小步踩泥回去了。
丁文進到小木屋裡,在空間的洪荒湖裡撈出幾種魚後,分成兩魚箱拿回去廚房。
常知偉已從包裡拿出一套整魚的工具,看得幾個人都傻眼了:這殺魚用着這樣大動干戈麼?只有章守志在得意地笑。
一條草魚正常的做法,先用刀板子打暈或打死了魚,然後抓住尾去鱗,接着切肚去掉內臟,挖鰓或切去魚頭,剁去背、胸鰭,洗淨後魚身上切三刀就入味醃製。而這位常大廚子整魚的方法有所不同。
沒有整暈就颳去了魚鱗,換小刀去掉內臟,用剪刀剪去腮部,然後清水一洗,放到準備好的盤子中。只見常知偉運刀如飛,魚鱗飛濺,只用不到一分鐘內,一條魚被清理完畢,由活蹦亂跳中變成只剩魚口翕張地橫在盤子上。
魚整完了還保持鮮活?那些姜、芹菜,還荷葉,在他的快刀下切成了絲狀,再加一些調料。這,這速度也太快了吧!直到打開液化氣竈啪地一聲,才讓衆人回神。
蓋上了鍋進始清蒸。常知偉洗淨手,才整暇以待火候了。
“這種荷葉不錯,章老闆也得進一些了。”
不得不說他鼻子靈,廚房的每一味,在他摸進這個陌生的廚房後,就可以輕易的辨識出來。
“老弟,這荷葉......”
“這荷葉真香!看起來好嫩。”虞翠花也好奇拿一片荷葉,拿起手中仔細瞧着。
他丫丫的,這洪荒湖裡培殖出來的東西,總是讓人給惦記上了。看着常知偉拿起那荷葉,滿意地點點頭。丁文苦笑地說,“這東西不是看時季麼?總不會叫我冬天也變出這東西來。”
“還有這個芹菜...嗯,比市場的好。”常知偉拿起芹菜葉稍聞即接拿開,這東西味重,怕影響了自己的嗅覺。
這傢伙簡直是來挖寶來,這菜園子裡的菜供上自家剛剛好,哪來多餘的賣出呢?總不成自家栽菜,還得向別家買菜。看到章守志射來熱切的目光,丁文只能當做無視。
魚香、菜香隨着蒸汽溢出,常知偉卻轉小了火,“可惜這裡悶氣的鍋,白白讓香味溢走了。”
這位大廚要求簡直苛刻,丁文無語了,但章守志熱切地說,只要常師傅列出清單來馬上去買。
虞翠花拉住桑木蘭,在一旁輕聲咬耳朵呢。問桑木蘭是不是吃了池塘裡的魚,皮膚變得這麼油嫩光滑的。呃,居然延伸到美容領域,這章守志夫妻真是天生一對,時刻都念在賺錢這行。丁文在暗暗地想。
終於開鍋了,盤子端出來了,香味撲鼻。看那黃棕色的魚上方,白的是薑絲,綠的是芹菜絲和荷葉絲;魚身下方是濃色的蠔油。放在了圓桌上,常知偉夾下一片魚肚肉,放在口中慢慢咀嚼;又夾了片在蠔油酟了後細嘗着。他突然大笑,“這個荷香蒸魚果然不同凡響!”
香味是不錯,好似不如昨晚那荷香雞香,看常大主廚有點癲狂,丁文幾人也拿來筷子一試。
原來是透裡香啦,荷香透入魚肉內,散發着淡淡的清香。最主要的是那條魚夠鮮活的,咀嚼肉有點兒韌感,魚香留於牙縫。香而不失魚味,這個常大廚子有一套。這已經是丁文對他最高評價了。
章守志顯然比較知味,竟說出許多門門道道,若他能寫詩的話,估計能佔出一首來。
“章老闆,這個主廚我樂意了!只要以後這魚的原料不變,我就可以爲桑家魚莊樹起口碑。”常知偉終於欣然接受了這份差事。
章守志滿臉堆笑,當即表態絕不會變,讓常師傅放心好了。
“菜園子在哪兒?我去看看。”常知偉似乎將這兒當做桑家魚莊的原料基地,一點都不介意。章守志高興地引他前去。
“小丁,你可別介意。他們倆人湊到一塊,別提那熱乎勁!”虞翠花說這幾天爲了給魚莊定位,天天被倆人拉着省城各大酒店、魚莊裡鑽,每餐必點上一桌子的魚,搞得她現在一看到魚,胃口就翻了。
“翠花姨,這魚真的頂不錯,絕對和你以往嘗得不同。”桑木蘭慫恿了虞翠花嚐嚐。
嘗膩了魚的虞翠花忍住了倒胃,只夾了一小塊魚肉放在口中,小心嚐了之後,連忙點頭說:“嗯,這魚頂香不膩的,看來咱們以後有口福了。”
真把魚莊當自家的餐廳,看來美食是老少通殺。丁文驚訝地看着虞翠花和桑木蘭一口一口地嘗,竟整條魚嘗光了,剩下魚頭和魚骨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