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兵雖然很笨,但上百萬只鳥軍鋪天蓋地的尋找,倒也在一夜之內找着了女媧的蹤跡,那是在三十三重天的第七重天,無越衡天,閒雲繚繞、頗爲清靜悠閒。
如果陸壓沒有太多的煩惱,不被鴻鈞壓迫,不被三清排擠,他也會做出和女媧一樣的決定,在三十三重天建立自己的行宮,每天與仙雲作伴,與白鶴共舞,與日出月落相棲。
“女媧姐姐許是在崑崙山呆習慣了,不喜歡成紀的熱鬧,這才離開成紀,來到這裡,用山河社稷圖鎮壓這一重天的氣運,建立行宮。”
陸壓腳踏祥雲,遙望隱匿在流雲之中的建築,忍不住感慨道。
女媧宮很小,很小,是一座畫中城,就像一頁流溢在仙雲中的扁舟。它的建築很奇特,是由山河社稷圖成立的乾坤建造,從山河社稷圖中伸展出來,頗爲靈動。
建築小巧典雅,其內多種植有樹木植被,窗櫺、門楣上雕刻着一些花樣兒,栩栩如生。
陸壓真氣透過山河社稷圖的護持,滲透入女媧宮中,果然見到大殿內,女媧正蜷跪在地,不住的焚香,模樣頗爲楚楚。
他緊皺着眉頭,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飛到山河社稷圖前,雙手向兩側一拉,將社稷圖的防護拉開一道口子,隻身走了進去。
山河社稷圖雖然是先天至寶,但以陸壓的修爲,可以直接破開它的防護,走到內部。
眼前光景流逝如飛,道道擁簇轉眼即逝,如走馬觀花,這些正是山河社稷圖的幻象。只要仙靈進入山河社稷圖中,就會被幻象阻止,如果實力不濟,或者心智不堅,就將永遠沉淪,不得超脫。
“女媧姐姐明明感覺到我來了,卻爲何還不撤去這些幻象,也罷,我就硬闖一回吧,給我破。”
身上氣息頓時傾瀉如潮,洶涌八方,那些幻象觸之即潰,紛紛退避,轉眼間就裸露出一條筆直通道,通往女媧宮的道路。
他淡然一笑,輕步走去。
小院幽雅,清靜別緻,假山池塘、青蓮碧荷,令人應接不暇。
這些場景,並非真正的建築,只是山河社稷圖幻化出來的幻象,飄渺虛無,卻也觸手可及。
畫中城雖是虛幻,但人在畫中,也成了虛幻,這女媧宮,也就展現在眼前。
陸壓一步步走到小院,大殿,直到女媧的背後。他深吸一口氣,望着女媧曼妙的背影和柔順流蘇的秀髮,嗅着嫋嫋檀香,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不知爲何,原本在腦海中排演了無數遍的問話,忽然間全都忘卻了。
其實在他心中,自始自終裝着的都是眼前這道背影,無法抹去。無論是朱雀,還是望舒,他總會下意識的來與女媧對比,無論優劣,無論美醜,他心中第一位的,還是女媧。
從崑崙到成紀,從成紀到大荒,從大荒再到無越衡天,他與女媧的關係,也一波三折。
起先,他們之前尚且較爲純真,甚至會贈送有着肌膚之親的衣衫。而後,卻起了波瀾,出現了伏羲。
他也漸漸的認識到,女媧的心中,一直以來都裝着伏羲,難以取代,直到女媧向他要求借河圖洛書,陸壓才生出了一絲的頹敗、絕望。
自始自終,自己都只是個外來者,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那天我走得急,忘記了和你打招呼了,之後我回去,帝俊說你已經離開了……那啥,伏羲呢?”
許是覺得就這麼站着,實在是有些尷尬,他伸手抓了抓後腦勺,有些侷促不安的說道。
爲了怕朱雀再“壞事”,他直接把朱雀丟在了通天殿內,省的她又說出胡話來。
女媧背影悄然輕晃了下,隨即淡然。她半合着眼瞼,將手中香薰一塊塊投進香爐,說道:“你以爲他在哪,他就會在哪。”
陸壓一愣,不知道女媧何意。
如果按照他的想法,伏羲肯定不會在這裡,最好是死了乾淨。
但……總覺得有些怪異,如果伏羲真的被他咒死了,女媧又會不會恨他?
“姐姐這陣子,似乎有些不開心。”陸壓腆着臉皮,蹲在女媧身旁,從她手中輕奪來香薰,隨手也把香爐滅了,說道:“這些香料,味道太重了。”
“以前在崑崙清靜慣了,不習慣成紀的熱鬧,也就不辭而別。說來還要感謝你送的這件山河社稷圖,它不但能夠變化出幻象迷惑對手,也能夠衍生出美景,令人賞心悅目。不過我只想在這裡清靜,任何人也不想見,你卻來了。”女媧淡淡的說道,就像是一座古老的鐘,沉寂。
說了幾句話,侷促感也就消失了,他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地上,說道:“這裡都是幻象,是鏡花水月,能夠看到、嗅到,卻不能夠得到。不過我有一件法寶,可以讓姐姐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女媧水眸悄然睜開,秋波流轉,淡淡的掃在陸壓臉龐,略有些驚訝。
“當然了,”陸壓見女媧神情,心頭竊喜,表面卻不動聲色,大手朝地上一抹,飄出一股玄黃之氣,落在地上,凝聚出一隻巴掌大小的三足銅鼎,正是先天至寶乾坤鼎。
女媧一怔,俏臉上浮現的光澤,卻在一瞬之間暗淡了下去。她的眼眸,忽然流露出一絲冷漠,一絲絕望,就像是即將沉淪在深海汪洋時的無助、淒涼。
“這是什麼,能夠讓我得到我想要的?”
女媧自嘲的笑了笑,甚至都沒有看一眼乾坤鼎,又合上了眼眸,輕嗅着殘留的檀香。
“當然了,”陸壓不知道女媧爲何會有此變,仍舊兀自說道:“這是乾坤鼎,可以將後天之物,轉化爲先天之物。而且,它還與一件大造化聯繫在一起。只要姐姐得到了這件造化,就能夠立地成聖,成就永生。”
“我不要!你走!”
女媧驟然睜眼,怒然呵斥。她芊芊玉指伸伸展,紅繡球憑空現出,急速旋轉,隨時都有可能飛出,砸向陸壓。
陸壓被女媧的反應也給整的糊里糊塗,完全分不清到底怎麼回事,急道:“這真的關係到日後的一個大造化,可以幫你成就聖人境界,這難道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嗎?”
“你給我滾!”
女媧身軀微顫,憤怒至極,她玉手豁然甩開,紅繡球划着弧線,彭的一聲擊在陸壓胸口,將他擊退了一丈之遠,撞倒了一側的柱子上。
陸壓是聖人,這點衝擊自然不能傷到他分毫,不過那紅繡球猝不及防的攻擊,也令他感覺到些疼痛。他伸手揉着胸口,站起身子,說道:“我又沒有犯什麼錯,幹嘛打我?”
“你沒錯?是,都是我的錯,那你還來這裡幹嘛?”
女媧眼圈通紅,她慌亂的站起身子,雙手朝前推開,登時有十道青木真氣激射出來,正是五行之術,青木術,雖然攻擊不強,但變化多端,韌性極佳。
“鬧夠了沒!我是來幫你成聖的,你幹嘛一言不合,就要打我?總得給個理由吧?”
一味的忍讓確實令陸壓有些憋屈,他站直了身子,大手一揮,也激射出一道青木真氣,轟然與其相碰,噼裡啪啦爆裂,兩股真氣紛紛化爲烏有。
他的青木術,是東方青龍的木皇術,比青木術不知要高出多少個等級。
不過陸壓也沒有想要傷到女媧,只是將她的攻擊盡皆消融,便立時罷手。
“我鬧?”女媧氣急,眼圈通紅,冷笑道:“你是高高在上的聖人了,可以隨意來羞辱我是吧?我想要什麼,你又怎麼能知道,還拿着一個破鼎前來臭顯擺。你給我滾,現在就滾出去!”
女媧說着說着,卻鼻子一皺,啜泣的哭出聲來。但她手頭卻毫不含糊,紅繡球和青木術,齊齊施展,一股腦排去,氣勢洶洶,似與陸壓果真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怨。
“吵不過你,今天先退了,待來日再來,姐姐先消消氣。”
陸壓懊惱的嘆了口氣,忙施展風帝術,撕開山河社稷圖的幻象,飛出了女媧宮。
如果他再在女媧宮呆上片刻,女媧很有可能直接把女媧宮拆了,來打陸壓。
那樣一來,雞飛狗跳,鬧得太大,很有可能與女媧的關係降至冰點。
不過,女媧的怪異卻令陸壓摸不着頭腦,他也不知道,到底哪個地方惹到了女媧。
乾坤鼎?
應該不對,她當初不就是爲了永生,纔要他去借河圖洛書的嘛?有了乾坤鼎,就能夠掌握以後的造人造化,成聖有望,永生在即。
伏羲?
根本都沒有見着他,八竿子打不着啊。
再說了,現在,伏羲和他相比,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
因爲朱雀?
很有可能!
當初朱雀曾與女媧爭執過一次,女媧應該不是朱雀的對手,被朱雀創傷,這纔對陸壓、對朱雀都有些頗深的記恨。女媧將這些火都發泄在陸壓身上,也很有可能。
“朱雀啊朱雀,你可要害死我了,回去好好教訓你一番,省得你老給我惹事。”
陸壓懊惱一聲,駕着雲,灰頭土臉,快速向着通天殿飛去了。
悄然,一股清風吹過,飄走了隱匿女媧宮的流雲,白衣勝雪的女媧,正玉立翹首,仰面望着上蒼。
“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不會懂,都不會……”
濃郁的幽怨,伴着淡淡的嘆息,消逝在玄霄,隨風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