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峰這次是去國民政府找軍需部長李子清要美式吉普車的。
陳建峰到重慶後,很明顯地感受就是,重慶多山,沒有汽車還真是不便,近一點的地方倒也沒什麼,稍微遠一點,天矇矇亮出發,漆黑一片方可回到辦事處,一天都辦不成一件事。遇上點特殊情況,只怕還得在外住宿。
陳建峰一想,得,找李子清要吉普車去,八路軍辦事處都申請這麼久了,怎麼就沒了下文。李子清這是什麼意思,分明是想賴。這可不成,李子清想賴門都沒有,因爲李子清欠他陳建峰的。
陳建峰說幹就幹,帶上胡長髮才旺和幾名懂駕駛的戰士,興沖沖地朝山下的國民政府而去。
國民政府的辦公樓在一個叫學田灣的地方,主樓爲中國古典式木結構建築,門前有碑亭墩柱二個。政府大樓頗爲巍峨,有一級一級石梯延伸向上。
門前有崗哨,陳建峰還沒踏上臺階就被一名上校攔住,需要檢查陳建峰的派司。陳建峰將八路軍辦事處的派司亮了出來,上校本來漫不經心,但一翻越陳建峰的派司,再一看,眼前之人真是陳建峰,立馬就是一個標準的軍禮:“陳長官好,屬下一時沒能認出陳長官,還請陳長官見諒。”
陳建峰明白了,微微一笑,說:“警衛團的?”
上校點頭,說:“原警衛團二營三連四排少尉排長。”
陳建峰一笑,說:“周曙光那個營的。”
“是!長官!”
陳建峰笑,說:“我找李子清,有沒有見他出去?”
“李長官今天沒有外出。”上校說,見陳建峰是第一次來,上校熱情地給陳建峰領路,直接將陳建峰帶到軍需部。
才旺悄悄地對胡長髮說:“怎麼到哪都有人認識咱旅長,都買旅長賬?”
胡長髮自得地一笑,說:“這是哪?國民政府,這麼說吧,越是重要的地方,越有人認識旅長,不管是國民政府,還是什麼總統官邸,負責警衛任務的軍官,都是警衛團出身。憑什麼咱旅長一個電報,戴致力就會想方設法出兵相助,就在一個‘情’字,只要是原警衛團的人,都欠旅長一份情,旅長開口了,就得還。不還,就對不起旅長,就不配稱自己是警衛團的人。”
才旺一聽,連連點頭,說:“咱旅長重情重義,旅長的部屬自然也差不多哪去。”
李子清的辦公室外,一個秘書模樣的人一看陳建峰身着八路軍的制服,頗不以爲然,朝辦公室外間的藤椅一指:“部長現在在談事,你在一旁等等。”
既然李子清有事在談,那就等等。
藤椅有好幾張,早就有人先到,其人領章上雖然鑲着二顆將星,是個中將,但其與陳建峰一樣身着灰布軍裝,與*嫡系部隊淺藍色的軍服有着明顯的差別,很顯然該中將是地方軍,一問,格老子是川軍後勤處的,李子清的辦公室外等了一個小時了。
“李子清這麼忙?”陳建峰笑問。
“忙個屁。”中將苦笑,“人家掌控全國軍需物資的調撥,位高權重,我們是地方軍,後孃養的,在他眼裡算個屁,想見就見,見不到就得到明天。”
怎麼說也是個中將,不卑顏屈膝行嗎,自是不行,川軍將士在前線與小鬼子浴血奮戰,多要一點槍支彈藥,就少一點犧牲,個人的榮辱算個屁。陳建峰點點頭,表示理解。
陳建峰往藤椅上一坐,沒想到一坐就是二個時辰,川軍中將拿着李子清的調撥單千恩萬謝地離開了,陳建峰還坐在原地,又等了一個時辰。
辦公室人來人往,誰都不把陳建峰當回事。如川軍中將所言,軍需部掌管全國軍需物資的調撥,權利很大,給誰不給誰有時就憑下面處長的一句話,是肥得流油的美差,各個戰區各個派系的將領爲了儘快得到所需的槍支彈藥,都想方設法給掌握實權的處長們送“黃魚”。八路軍沒有送“黃魚”的習慣,處長們在八路軍的身上無油水可撈,自然從不把八路軍將領放在眼裡,尤其是現在國共兩黨表面上和和氣氣,暗地裡摩擦不斷,八路軍現在想要軍需,只怕是送上“黃魚”也是白搭,更是無人搭理,陳建峰坐上二個時辰的冷板凳倒也不難理解。
陳建峰一看,就快到午餐時間了,看來李子清的秘書根本就沒有進去通報,也沒有安排自己與李子清見面的打算,要不然,李子清知道是他陳建峰在外,不可能二個時辰都置之不理。再怎麼忙,也會出來打個招呼。秘書等什麼?雁過拔毛,只怕是等他陳建峰暗塞“黃魚”。
陳建峰明白人家這是有意讓自己坐冷板凳。此時再不和李子清見上面,等會李子清接受他人宴請,從側門走了,自己上哪找人去,陳建峰站起來,徑直朝裡間走去。
秘書跑過來又將陳建峰一把攔住:“部長有事,先等等。”
也是,連川軍中將想見李子清都得塞“黃魚”,對他客客氣氣,憑什麼一個八路不經預約,想見就見,等是正常的,一天見不到也很正常。
陳建峰笑了笑,說:“我想問你一句,你到底有沒有進去通報,說我陳建峰想見部長一面。”
陳建峰和李子清勾肩搭背的時候,秘書只怕還在穿開襠褲,他又豈會知道陳建峰和李子清之間的交情,秘書平時即便對那些非嫡系的國民黨的軍官都是愛理不理,更不用說陳建峰穿着八路軍制服,是共產黨,他態度傲慢,說:“你是陳建峰怎麼了?部長說他現在沒空,讓你等你就等,哪那麼多廢話。”
陳建峰心說,自己時間金貴,要照這般下去,就是再等上三五天,只怕也見不到李子清,國民黨內部的那一套,他心知肚明,一貫是持強凌弱,陳建峰罵:“媽的,狗眼看人低。”
小秘書心說,共產黨怎麼罵人啊,沒想到這只是前奏,陳建峰不僅僅是罵,還公然動手,他擡起手,還沒等小秘書明白是怎麼回事,“啪”地就是一巴掌:“你現在總該知道陳建峰是誰了吧!”
陳建峰這一巴掌下去,小秘書的臉上頓時現出幾個手指印,小秘書捂着紅腫的臉,像看怪物一樣地盯着陳建峰,喊:“八路軍打人了。”
八路軍竟然在軍需部打人,這可是前所未有,聞所未聞。而且打得還是部長秘書,整個軍需部都沸騰了,走廊上一下子圍滿了軍需部的人,都想看看這是誰吃了豹子膽,敢在軍需部撒野。
陳建峰不在乎,對秘書說:“疼吧,知道疼就對了,我這是讓你長長記性,不要狗仗人勢,狗眼看人低,不要以爲老子是八路軍就不敢打你,去,給老子進去通報,告訴李子清,就說我陳建峰要見他。”
圍觀的人羣中也有黃埔軍校軍需處的老人,自然知道陳建峰,雖然上十年沒見,但還是一下子將陳建峰認了出來,心說,難怪這麼大的口氣,原來是陳建峰啊。得,秘書這一巴掌算是白捱了。趕忙站了出來,讓陳建峰息怒,同時一瞪秘書:“還不快去通報。”
裡間的辦公室,密封性不錯,李子清對外面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他一看秘書捂着個臉,哭喪着走了進來,問:“怎麼啦?”
秘書帶着哭腔:“剛剛在外面被人打了?”
李子清眉頭一皺,並沒有動怒,他考慮得問題是,敢在軍需部打人的,肯定有來頭,他說:“四大家族的?”
秘書搖頭說不是,四大家族的人他都認識,不會去自尋沒趣,李子清這才拉下了臉,說:“這誰啊?敢在軍需部動手,也不知道挑地。”
秘書察言觀色,一看李子清那樣,來勁了說:“來人不是中央軍,也不是地方軍,而是八路,大言不慚地說讓您去見他。”
“八路?讓我是見他?”李子清沉住氣,問,“誰?”
秘書答:“他說他叫陳建峰。”
“陳建峰!”李子清還真是嚇一跳,“怎麼是他!”
秘書說:“您真的認識他?”
“認識!”李子清嘆了口氣,說,“你怎麼不咱進來通報,要真是他,你這一巴掌,算是白捱了。”
“部長。”秘書挺委屈,心說自己在軍需部捱了打,就相當於在軍需部的臉上扇了一巴掌,部長怎麼說白捱了,不就一個土八路麼。
李子清明白秘書的意思,苦笑,說:“這個陳建峰不是善茬,他真要發起飆來,只怕連我的屁股都敢踢,更不用說你了。”
李子清已經離開座位,走了出去,秘書一看李子清竟然起身去迎這個陳建峰,頓時耷拉着頭,明白,自己這一巴掌還真是白捱了。
李子清走到大辦公室,看到陳建峰,伸出手來,握手,笑呵呵:“建峰,真是稀客,什麼風將你吹到軍需部來了。”
陳建峰笑,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想找子清兄批點東西。”
李子清笑,說:“有什麼事情,裡面談。”
秘書一看李子清跟陳建峰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心情灰暗到了極點,他強裝笑臉,給陳建峰沏了一杯茶,陳建峰笑了笑,對自己剛纔動手打人道歉,說自己打人不對,但自己不動手,只怕現在還在外面眼巴巴地等着,不可能坐在這間辦公室裡,還有茶喝。秘書面紅耳赤,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是好,總不能說沒關係吧,只得一聲不吭地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