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哥兒,不是我說你,你在甄家太生分了。甄家老爺那樣喜歡你,你只是冷淡着一張臉,讓人家也尷尬。我白誇你了……”
“這甄家是江南第一豪門,咱們想在揚州過的痛快,少不得要仰仗他家,人家甄家老爺和你說話你都愛搭不理,甄頫都掉了臉子了……”
“我趕早跟你說,你可別指望金陵那些球攮的,分宗幾十年,早他孃的連親戚情分都算不上了。他們纔是正經出了五服的遠房……”
“唉,你這樣搞,回去後老爺跟前都沒法交代……”
回到船上,賈璉和賈薔一道送黛玉回去後,居然沒急着走,反而臉色難看的埋怨起賈薔來。
黛玉聞言一怔,看了眼面色冷淡的賈薔,忙笑道:“薔哥兒可是有什麼想法?璉二哥也是關心你,你若有什麼想法,不妨同他說說。”
想起今日賈璉的表現,賈薔微微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道:“今日甄府之見識,確是讓我開了眼。賈家西府且不提,東府日常用度已算是世間少有的奢靡富貴了。可和甄家一比,連草雞都算不上。”
賈璉不以爲意,道:“他家原就富貴,當年太上皇南巡六次,獨他家接駕四次,哪裡能比?”
賈薔提醒道:“這我知道,可是甄家不過是仕宦之族,世代五品小官兒,縱爲天子耳目,也不可能給他家那麼多銀子。”
賈璉聞言皺了皺眉,道:“此事我倒是知道些,他家的銀子一部分是從國庫裡借的,不過都是用來供奉太上皇的,算不到他家頭上吧?還有一部分,是林姑丈沒去做巡鹽御史前,甄家掌管了七八年的鹽政,就是爲了還這個窟窿……”
賈薔冷笑一聲,道:“就算是供奉太上皇所用,到底還是記在了甄家賬上,再看看他家的用度,果真都用在了太上皇身上?鹽政乃國利,他家就敢截留自用。這筆賬,太上皇在時沒人清算,等將來之日,嘿。這還是其一,另有一重更深的緣故,實無法與人說,便是我,也只能藏死在心裡。但這重緣故,纔是真正要命的。賈家若想日後不被牽連抄家滅族,最好就此疏遠。當然,你若以爲我在危言聳聽,我也無話可說。”
賈璉聞言唬了一跳,臉色發白道:“竟到這個地步?”
賈薔簡直好奇:“當今天子這幾年在做什麼,你連聽說都沒聽說過麼?”
賈璉面色一陣變幻,仔細想了想後,臉色又漸漸發白。
隆安天子,的確不像太上皇那樣仁厚。
這幾年,確實發作了不少官兒,可對勳貴卻還好吧……
賈璉摸了摸頭髮,咂摸了下嘴道:“若果真如此,那往後是要離的遠一些了……你不說我還真沒往這地兒去想,只顧着羨慕他家富貴了。現在想想,是有些過了頭……”
他實在懶得理會這些,不耐煩的搖了搖頭道:“管他這些,左右以後少來往就是。不過本也離得遠,只逢年過節時送些節禮罷。就是可惜,往後不能去金陵好好逛逛了,秦淮河……”
到底想起了黛玉還在跟前,賈璉沒把話說的太明白。
反應過來,看到賈薔漠然的臉色,和黛玉氣惱的模樣,賈璉打了個哈哈,連忙告辭離去,只是臨出門前問了問今晚有無烤魚……
賈璉走後,賈薔也要告辭,黛玉卻攔下他問道:“薔哥兒,你將甄家說的那樣駭人,那太夫人送的參……”
賈薔微笑道:“這倒無妨,本是宮裡御賜之物,並不算什麼。”
黛玉好奇,微微偏着頭看賈薔道:“那倒也罷,一會兒走時你帶了去,給小婧拿去與她爹用吧。這幾日我手裡這支沒給你們,只擔心去了揚州後,我爹爹那邊不夠,你們莫惱……”
賈薔笑道:“已經給了那麼些了,若再惱,還怎稱之爲人?果真有這般貪心不足之輩,那也合該去死。”
黛玉聞言淺淺欣慰一笑,又問道:“你果真不羨慕甄家富貴?”
賈薔道:“富貴權勢自然是好東西,誰人不愛?但我若喜愛,何必貪圖他家?大好富貴,自可親手取之。這次下揚州,除了讀好書外,我也想着做一番事業出來,書局便是開端!”
黛玉看了他稍許,撇嘴取笑道:“就會吹大氣,我雖是內宅姑娘,卻也知道外面謀生不易。別的不說,便是賈家這些年,不也是進的少出的多?且若沒點背景跟腳,你在揚州初來乍到,哪有那樣容易?”
賈薔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彎起嘴角道:“在揚州也不是一點跟腳也無,只要治好了林姑姑父親的病,以姑祖丈天子信臣的身份,我不倚之欺男霸女,橫行霸道,只求不被人欺負了去還不成?”
“呸!”
黛玉忍不住啐笑道:“你還想欺男霸女橫行霸道?仔細你的皮!”
對於賈薔這個侄兒,黛玉原本只是帶着一分同情。
可等賈薔護送她南下,又尋得有可能治好其父的西洋番醫,再加上燒烤伺候,品性相近,乃至今日在甄家擋在她身前守護等一系列事發生後,那一分同情就變成七分親近起來。
本是八竿子才能打着的遠房侄兒,如今變成了近支侄兒。
因此,言語間也親近了許多。
對於他的“癡心妄想”非但不惱,反覺得喜悅。
因爲唯有親近之人,才能如此厚着麪皮……
賈薔聽聞這等不客氣之言,也只一笑了之。
黛玉卻又道:“怎樣,我說的準不準?璉二哥是不是那樣的人?”
賈薔真心拜服,道:“林姑姑慧眼如炬,明察秋毫,洞察人心,蕙質蘭心,神機妙算,英明神武,天下無敵……”
一旁紫鵑和雪雁都咯咯笑了起來,黛玉羞惱道:“好呀,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寶玉先前就說過,你不是老實人,今兒總算見識到了。”
賈薔搖頭,納罕道:“林姑姑先前是從哪裡看出我是老實人來的?是我在榮慶堂上和東西二府一大家子吵架的時候麼?”
黛玉語滯,只拿眼去瞪賈薔。
賈薔退一步,微笑道:“不過對於賈璉的看法,林姑姑確實讓我大吃一驚。日後,還請姑姑多多指教。”
這種態度還成……
黛玉微微頷首,目光也多些暖色,道:“往後你總是要回賈家的,能少一個對頭,日子總好過一些。”
賈薔點頭道:“姑姑說的對,能少一個對頭,他們的日子會好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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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黛玉舉起小秀拳,真想教訓這個不聽話的侄子。
賈薔見之一笑,也不再戲謔,他斂起些許笑意,道:“林姑姑放心,爲人處世之道,我會慢慢去學的。不會一味的剛硬,也懂得剛過易折的道理。”
黛玉看他稍許,卻是輕輕一嘆,微微苦笑道:“勸人容易勸己難,我便是因爲吃了不少這樣的苦頭,偏又改不好,纔不讓你走老路的。”
賈薔溫聲道:“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只要本心善良,就算剛硬一點,又何錯之有?”
黛玉聞言笑了笑,按下不提,俏臉漸漸肅然,輕聲道:“算算日子,你那長隨也應該到揚州兩天了,卻不知,家裡如何了……”
……
回到船艙,香菱、李婧正在說話,薇薇安則不知在哪裡生悶氣。
今日沒帶她同往,這洋妞兒可是生氣壞了。
“坐下……說什麼呢?”
見他進來後,李婧、香菱起身相迎,賈薔擺手道。
李婧猶豫,香菱卻比較憨,笑道:“我同小婧姐姐說,怎瞧着林姑娘並沒太多悲色,按她在家裡的性子,原該日夜以淚洗面纔是……”
賈薔聞言,目光微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