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賈寶玉是準備買冰塊孝順長輩,老漢心下立馬釋然起來。
只是又擔心:“小的家中地窖狹小,所存的冰塊不多,用來做點小買賣尚可,若是要供給貴府貴人們所用,怕是不夠……”
賈寶玉一擺手,“無妨,有多少算多少。這樣,你每日辰時往寧榮街靖遠伯爵府送一車冰塊,每一車,我給你十兩銀子的報酬,老丈覺得如何?”
老漢心頭頓時一抖。
十兩……
要知道他老夫妻兩個每天頂着大太陽,辛辛苦苦出來賣湯,算下來也不過只能賺個二三兩銀子。
還要防備街邊破皮地霸們的盤剝和敲詐。
若是隻賣冰塊,一車就能賣十兩,自然比賣湯強的太多了!
“那個,小的家中雖然沒有太多的冰塊,但是小的知道許多家同樣年前存着冰塊做生意的,若是大人同意,小的可以和他們一起給大人府上送冰,保管讓大人府上整個六月都不愁沒有冰用……”
老漢聲音有些激動。
一天十兩呀,一個月就是三百兩,還不用什麼本錢,發財了。早知道去年就該把地窖挖大一些,多存些冰塊,這樣這幾百兩銀子就可以獨賺了!
不過,哼哼,那些人也不認識貴人,我可以從他們手中買來,再轉手賣出來,也能賺不少……
賈寶玉如何看不到老漢的一些小心思,他卻不介意,只是道:“只要保證冰塊乾淨,運到伯爵府時不能化成水,我不管你從哪裡弄來,反正一車十兩,你就是一天送幾車,也照樣是這個價錢。”
對於賈府來說,夏天可以吃冰鎮水果,喝冰鎮飲料,甚至拿來吹涼風,花個幾百上千兩的銀子根本不算什麼。
往年,賈母隨意出門避一次暑,那動靜多大,哪次不花上千數的銀子?
不過,這也就是今年。
他決定今年冬天的時候,也在伯爵府內挖一個大大的冰窖,叫人從北邊搬來一些上等的冰塊儲存起來,到了明年,就不用愁沒冰塊使用了。
嗯,冰窖的建設應該也是門技術活,到時候還要找人問問怎麼弄才行。別到了時間,冰塊全化成水,那就成笑話了。
……
在大皇子府停駐了半日,將內外事宜照看了一遍,賈寶玉纔回寧榮街。
卻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京師養生堂。
正遇到顧鼎臣與衆人在推倒大門左側那方石碑,賈寶玉有些疑惑的行過去。
“這是做什麼?”
顧鼎臣先與賈寶玉拱手一禮,然後道:“回大人,此方石碑上刻有反賊的名號,實在不宜在立在門前。”
賈寶玉立馬想起,確實,韋笑笑當日也是捐了銀子的,她的名號自然在上頭。
沒什麼好說的。
在民主的年代尚且需要規避,何況是不民主的年代。
留一個刺客的名字在大門口,遲早是禍害。
因道:“推倒就不必了,誰捐獻了多少銀子是有目共睹的,也沒什麼好遮掩的。把石碑上刺客的名號剔掉,留成空白就行了。”
顧鼎臣猶豫:“可是,日後旁人問起,難免故事重提……”
“事實便是事實,難道隱瞞就不存在了?若是沒有史官的根骨,何以教育堂內數千號學童?”
顧鼎臣聞言,面色動容,躬身一禮:“在下受教了。”
然後轉身,令衆人把石碑重新安置進去,只命人去請刻匠,將“韋笑笑姑娘”的字號去掉。
來到女舍之內,杜秋娘又向賈寶玉說了一件事。
大約就是因爲那一笑樓沒抓到重要人物,所以景泰帝下面的那些人,便在京中各處抓人。
只要是有嫌疑的,都抓。
因爲一笑樓在京城紮根多年,所以,就有人懷疑京城各大青樓與一笑樓暗中有瓜葛,便把千金閣等青樓都給看管了起來。
主要人物一一盤查。
千金閣這種背景深厚的青樓就罷了,那些根基弱的,就害怕的不行。
正巧因爲杜秋娘之前約見過各大樓的花魁,請她們暇時到養生堂教授學生詩詞曲賦,便有了一些牽連。
又因爲她們都知道杜秋娘是賈寶玉的女人,便有求到她頭上的。
當然杜秋娘何等聰慧,自然不會亂用賈寶玉對她的情義,胡亂答應什麼。她只是告訴賈寶玉這個情況,讓他知道而已。
對此賈寶玉也沒什麼好說的。
別看青樓只是上不得檯面的地方,但是那些花魁,每一個都認識許多達官貴人。
甚至,很多都有人情。
所以,動了青樓,肯定會間接的大面積得罪人。
所謂天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抓吧,儘管抓……
真要等到天下人都對一個人心生不滿之時,哪怕他是帝王,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這對賈寶玉來說,是好事。
......
五月的天氣,確實已經十分炎熱。
已近黃昏,地上餘熱未散,空氣中,仍有令人躁動不安的氣息。
賈寶玉從後門跨入大觀園,循着小路,便去了蘅蕪苑。
本來想翻進蘅蕪苑,像那幾回那樣行偷香竊玉之舉,不過想起寶釵鄭重告誡過他數次的話語,還是罷了。
寶釵是個非常守規矩的女孩子,也很重視顏面。若是他經常翻院子的事被人看見傳開,她會受不了的。
所以,爲佳人考慮,賈寶玉還是選擇走正門。
其實走正門也還好,別人都知道賈寶玉與家中的姐妹們親近,寶釵雖然是親戚,但也是至親的表姐弟,賈寶玉來看望寶釵,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在沒有人特意關注的情況下,賈寶玉直接來到了寶釵的房間內。
“二爺,我們姑娘在後院的涼亭裡繡花呢,你去那兒找她吧。”
丫鬟臻兒童稚的聲音,讓賈寶玉往窗外望去,
果然看見後院裡的涼亭裡,似坐着一位嫺靜的美人。
他循着仙蹤,走進了後院,來到涼亭之前。
卻是寶釵坐在此間安安靜靜的繡花。
俄而,似乎有細小的蚊蠅之物干擾,她拿起了放在旁邊的一根佛塵,輕輕揮動了一下,以作驅趕。
同時也看見了賈寶玉。
賈寶玉走上前去,拿過她手中的佛塵,打量了一下,道:“怎麼不叫小丫鬟們守在這裡?”
“她們一個個貪玩懶動的,況且我也想安靜些,便沒叫她們。”
寶釵淡淡一笑,見賈寶玉似乎想坐,便起身讓了一個身位出來。
賈寶玉挨着她坐下,偏頭看着她。
如斯美人,如斯心境,確實令人敬佩。
寶釵雖然對自己要求甚高,卻從來不施於人。
就比如這件小事。蘅蕪苑內多草木,夏季蚊蟲鼠蟻繁盛,寶釵若要在院裡納涼,叫個小丫鬟幫忙趕蚊蟻是再尋常不過了。
她卻也不願意勞動。說是她自己喜歡安靜,但是賈寶玉如何不知,她是不喜歡把丫鬟們拘在身邊勞役。
這一點,與王熙鳳就是天差地別了。
甚至,與他也很是不同。
不過與他相比的話,大概是不好比的。他是男人,喜歡留小丫鬟在身邊,也是尋常。
或許,可以買些小男孩放在寶釵身邊,咳咳咳……
“你看什麼。”
寶釵低頭刺了兩針,擡頭看賈寶玉直愣愣的盯着她,頓生一抹羞意。
賈寶玉這纔回神,自不敢將方纔閃過的離奇想法告知她,而是看向了她手中所繡的東西。
“寶姐姐喜歡牡丹花麼?”
寶釵點點頭,“倒是喜歡它的華貴與雍容,嬌豔而不嫵媚。”
忽看着賈寶玉,問道:“你喜歡什麼樣的花?”
“我?”
賈寶玉指了自己一下,然後看着寶釵,嘻嘻笑道:“百花皆爲我所喜。”
寶釵一雙勾勒的較爲細淡的眉頭頓時一蹙,看了賈寶玉一眼,沒再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