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慶堂後廊上,當賈璉走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廊下削肩細腰,側顏怡人的丫鬟正百無聊賴的踢着花壇。
半個月不見,這小丫頭感覺又長高了些。
賈璉擺身走了過去,他的腳步聲驚醒了廊下的丫鬟,其回頭瞧見,明媚的小臉頓時煥發出燦爛的笑容。
“二爺,你出來了?”
看着兩三個飛步就躥到自己面前,仰着頭巴巴望着他的晴雯,賈璉摸了摸對方的腦袋,笑道:“你怎麼在這兒?”
“鴛鴦姐姐說老太太和你商談要事,不許我們進屋嘛,我怕二爺從後廊走,就在這邊一直守着了。”
小丫頭嬌滴滴似表忠心,又似邀寵的話,令賈璉聽了很是受用,颳了她瓊鼻一下,忽然彎腰將她抱了起來。
“呀~”
晴雯登時發出一聲嬌呼,等確定自己已經穩穩的坐在賈璉的臂彎裡,她方噘嘴道:“做什麼呀,有人看見……”
“看見怕什麼,我抱自己的小老婆,天經地義。”
晴雯紅着臉,不好意思說什麼。
或許是心裡已經接受了自己“小老婆”的定位,她如今已不再反駁賈璉對她這般調侃。
“再說了,你如今越發大了,再過幾年,只怕我想抱你都抱不動了。”
“呸,說的人家再過幾年就會多重似的……”
賈璉的話,令晴雯想起當初賈母將她賜給賈璉之後,賈璉就是從這裡,將她抱到家裡去的。
一晃眼,已經過去好多年了呢。
心裡有些感懷,晴雯便也就大大方方的摟着賈璉的脖子,低聲好奇道:“二爺,你真的是皇孫嗎?”
清徹的雙眼中,大大的天真。
“是不是皇孫,這對你來說很重要?”
“不是啦,人家只是好奇嘛。”
晴雯可不笨,知道這是個“敏感話題”。
見賈璉沒有正面回答,不想讓賈璉覺得她不懂事,嘻嘻一笑之後,肉麻道:“不管二爺是什麼身份,在人家心裡二爺永遠是二爺,是人家這輩子最最重要的人。”
說着,晴雯嘟着嘴,在賈璉臉上印下一吻。
剛從殺伐紛亂的鐵網山回來的賈璉,就被自家小丫頭如此表白,心裡的熱切可想而知。
正欲摟着晴雯香軟的身子好好親香親香,一道女子的咳嗽聲在背後響起。
回頭一瞧,竟然是鴛鴦。
這位榮慶堂的內管家,人道性格溫和,雖身居高位,卻從不仗勢欺人,深得府中上下人等好感和尊重的鴛鴦姑奶奶,此時一臉“陰沉”的從後房門走了過來。
她先是飛快的瞄了賈璉一眼,然後看着慌忙從賈璉臂彎裡下來的晴雯,道:“你不是和香菱一道過來的嗎?”
“哦,對哦!香菱還在前面呢。”
晴雯說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賈璉,解釋道:“我和香菱奉二奶奶之命來接二爺回去,擔心和二爺錯過,所以和她商量後我守在後面,她守在前面,只是方纔看見二爺,一下子就給忘了……
二爺且等等,我去叫香菱。”
晴雯說着,撒丫子就沿着走廊往前面去了。
當晴雯離開之後,鴛鴦有些幽怨的看了賈璉一眼,便微微一禮,似要離去。
“站住。”
賈璉走到她面前,問道:“這麼晚了,你做什麼去?”
“我做什麼去,與二爺有什麼關係。二爺好容易回府,還該早些回去休息……”
喲,有怨氣。
賈璉早就知道,女人多了,有些時候難免無法照顧到每一個的心意。
他雖然力爭做到最好,但不能分身的他,也只能着重照顧好他最喜歡的幾個。
餘下的,多少需要些自我撫慰的能力。
那些看重他的地位,財富,哪怕是顏值的女人還好說,只需要稍許溫柔,便能死心塌地。
最怕的就是類似鴛鴦這樣,自尊自強的女人。
這位可是敢當衆宣稱“天王”“皇帝”都不稀罕的主,賈璉知道,她這樣烈性的女子,哪怕她真的喜歡你,但你要是對她太過忽略和輕視,是真的會失控的。
賈璉當然不想這個妮子對她由愛生恨,他還惦記着“平襲鴛”一臺戲呢。
“吃醋了?”
本來因爲看見晴雯在賈璉的懷裡親暱心裡很不得滋味的鴛鴦,在聽見賈璉這般一本正經的詢問,立馬就色厲內荏起來。
“誰,誰吃醋了!二爺真是越來越放肆了,這裡畢竟是老太太的院子,你就在這裡和……和丫鬟這般,也太不尊重了。”
聽着這言不由衷,王顧左右而言他的解釋,賈璉呵呵一笑,霸氣的將面前的人兒擁在懷裡,並在她掙扎的時候,低頭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現在呢,還生氣嗎?”
鴛鴦本來因爲被賈璉的吻落在臉上,溫溫潤潤的,還能聞到賈璉身上濃烈的男子汗息,她的身子軟軟的,都放棄掙扎了。
偏偏賈璉要這般問,她立馬推開賈璉,羞惱道:“剛纔說過這樣不尊重,你又這樣,我知道二爺是本事大了,越發隨性了,不拿我們這些丫鬟當一回事,只隨意取樂。”
鴛鴦本來也沒有生氣,只是看見自己心愛的男人,沒有多瞧自己幾眼,反而在自己眼皮底下和旁的丫鬟親暱,心裡有些不好受而已。
但是話說到這裡,難免還是有些自怨自艾。
“你還說我生氣,我們小丫鬟一個,哪有資格資格生二爺的氣。不過是提醒二爺注意一下場合,免得旁人看見了說二爺的閒話而已。
二爺要是聽得進去最好,要是聽不進去,還望二爺慈悲,不要和我一個小丫鬟一般見識罷了。”
賈璉自然明白鴛鴦的幽怨,被自己撩了許多,佔了許多便宜,加上又有賈母的默許,基本是定了名分。
偏偏因爲賈母依賴她,她只得待在賈母身邊,不能像晴雯等人那樣和他親近。
懷春的少女,豈能不幽怨?
類似的情況,賈璉面對的太多了,他有一千種辦法化解鴛鴦的小幽怨。
哄,自然是常用,最簡單的一種。
但是這一招賈璉用的太多了,而且想想以後這樣的情況還會很多,每次都靠他哄,其實也蠻勞心的。
和美麗的女子相處應該是美妙的,他不想太累。
因此聽完鴛鴦的抱怨,賈璉嘆息一聲,道:“此番外界風雲變幻,發生了許多大事,我也差點深陷其中不能脫身。
好容易回家,緊繃的心絃才鬆了鬆。
你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和我慪氣嗎?”
鴛鴦可是賈母精心調教出來的人,聰慧着呢。
這一點,只看她作爲一個家生子,竟然通曉文墨,能讀會寫就可見一斑了。
要是沒幾分天分,又豈能得賈母如此賞識?
這段時間外面發生了什麼大事她無從知道,但是僅僅從前幾日的京城九門封閉,城內兵荒馬亂就能窺見一二端倪。
聯想起賈璉作爲領兵大將,又突然傳的滿城風雨的“皇孫”一事,通曉歷史和經典的鴛鴦忽然就意識到了其中的兇險。
再看賈璉說起這話的時候,滿臉的疲憊之態,鴛鴦頓時愧悔不已。
饒她自認見識不同一般女子那般短淺,竟然也有如此糊塗的時候。
心愛的男人在外不知道歷經了多少兇險和麻煩,好不容易回來,自己不說能夠給予些許溫柔,卻只因爲一點小事尋他的不痛快。
這樣的自己,又怎麼配得到他的疼愛?
想到這裡,鴛鴦面上的愧色越發重了,還有些許多的擔憂。
既有擔心賈璉因此厭惡她,更多的,還是擔心賈璉是否回陷入危險之中。
“你……還好吧?”
鴛鴦想要道歉,又有些臉皮薄,畢竟她和賈璉的關係並沒有得到任何公開的承認。
想要關心賈璉外面的事,終究什麼都不知道,不知從何關心。
猶豫半晌,只如此弱弱的問了一句。
但賈璉已經十分滿意了。
看着鴛鴦滿臉的歉疚和心疼,賈璉便知道這招反客爲主見效了。
想必以後再有類似的情況,鴛鴦姑娘絕對不會找他的麻煩了。
爲了一勞永逸,賈璉溫柔的將鴛鴦重新攬在懷裡,輕聲道:“能夠得你們一句關心,這世界上的任何事與我而言,都不足爲懼了。”
鴛鴦乖巧的將頭埋在賈璉胸膛。
之前賈母爲了和賈璉談話,將榮慶堂內不相干的人都打發乾淨了,她知道此時這後院裡是沒有其他人的。
卻說晴雯,在走到長廊盡頭之後,並沒有立馬往前面去尋香菱,而是躲在牆角偷瞄情況。
她平時和鴛鴦的關係挺好的,她也不怕鴛鴦。
但是方纔鴛鴦從後房門走出來的時候,不知爲何,那看她的眼神,唬了她一跳。
要是換個地方,她纔不怵呢,指不定就瞪回去了。
但當時她怕鴛鴦到賈母面前告她的刁狀,這纔在鴛鴦的一句話之下,灰溜溜的走掉。
她心裡隱約明白鴛鴦爲什麼找她麻煩,所以她就躲在暗處,準備看看情況。
當看見賈璉將鴛鴦抱在懷裡,還親了一口的時候,她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雖然心裡不爽,但她還是有些嘲諷的嘀咕道:“枉費你平時看起來精明通透,竟然還吃我的醋?既然選擇跟了二爺,要是這個都看不透,將來有你傷心的地方!”
晴雯忽然有些得意,因爲她發現她並不像鴛鴦那般,生對方的氣,吃對方的醋。
她不覺得自己是個大度的人,想了想,她明白了核心的原因。
自己比她漂亮!
嗯嗯,鴛鴦姐姐還是很標緻的,身量很高,身材也苗條有致,但她俊秀的臉上細看之下有些許雀斑,這是不爭的事實。
在好顏色的二爺面前,實在是不足爲懼。
晴雯得瑟的想着這些,以她如今的地位和眼界,勝過別的丫鬟無法激起她的好勝心。
但鴛鴦可是兩府丫鬟界的執牛耳者,毫不誇張的說是她們所有丫鬟的大姐大。當年她纔剛進賈府的時候,人家鴛鴦就已經是賈母身邊首屈一指的大紅人了!
讓曾經高高在上的大姐大以後像香菱那樣給自己當跟班,是晴雯很樂意乾的事情。
雖然沒有讀過書,但是聰明的晴雯天然知道,面對鴛鴦不應該是打壓而是拉攏,因爲她們是一陣營,一個階級,自當合力對付那些旁的陣營,旁的階級。
小紅除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