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和王夫人一聽寶玉多吃了寶釵送的螃蟹便得了天花之症,只唬得心肝兒亂顫,再也顧不得多問湘雲什麼,便忙自去怡紅院看望寶玉,而湘雲待衆人散後,卻是獨自留在原地,嘴邊露出一絲難言的微笑。
而待賈母王夫人等到達怡紅院中時,主子丫頭們早已經是慌作了一團,誰也不敢靠近寶玉,生怕被寶玉傳染了,平時跟寶玉在一起玩得最起勁的幾個大丫頭如麝月秋紋者都站離寶玉半丈之外,只有襲人因爲平日裡是貼身侍候寶玉的,又因爲她早已經同寶玉私通款曲,暗渡陳倉,雖說表面上沒人說什麼,實際上是人人都知道的,只看着襲人拿着姨娘纔有的二兩銀子一吊錢的月例便已經知曉了,所以襲人心中雖不情願,也只得前前後後緊挨着寶玉侍候,卻是沒半個丫頭肯搭把手的,但凡襲人說兩句,便有人用“平日裡寶二爺都是隻要襲人姐姐侍候的,如今寶二爺病了,我們又豈敢佔了襲人姐姐的先去,以免搶了太太跟前的頭功的”這麼一句話給堵死了襲人的嘴,讓襲人也再不得說些什麼。
如此忙着照料了約三五日,寶玉的病非但沒有絲毫減退的跡象,反而愈來愈嚴重,不僅寶玉的面頰上,就連手臂上,腿上,乃至身上都開始長滿了米粒大小的痘疹,夜裡還發起燒來,賈母王夫人急在眼裡,疼在心裡,只把襲人罵了個狗血淋頭,襲人心中委屈,卻也不敢強辯,只得暫時忍了下來。
這日,正當寶玉的“天花之症”愈來愈嚴重,賈母王夫人等人皆以爲寶玉快沒救了,正在痛哭流涕之際,忽見寶玉跟前的小廝名喚鋤藥者跑了進來,對賈母王夫人等人道:“老太太,太太,適才公主府上派人送來了這種草藥,說是對治療天花之症極爲有效。”賈母王夫人一聽,也顧不得哭了,忙齊齊問道:“此話當真?”
王夫人因又瞅了鋤藥手中那捧着的黑黑的、乾枯的、已然看不出原型的草藥,因懷疑道:“這是什麼勞什子藥草,看上去也不過是一些枯草根子,也能救寶玉的性命?”王夫人壓根就不相信黛玉有那個好心會救寶玉,她若果真能救,早些時候幹什麼去了?那鋤藥忙答應道:“這是芨芨草,聽說當今皇上當年得了天花之症就是用了這個才得以好痊的。公主府來的那人說這草藥現在因爲不當時令,所以極難尋找,也是公主府的人脈廣,卻也花費了些時日才從一村嫗的手中求得。”
康熙當年登基之前也是患過天花之疾的,當初康熙命在旦夕,差點沒把孝莊太皇太后給急死,好在後來蘇麻喇姑嬤嬤不知從哪裡得來一味草藥,纔將康熙從鬼門關給救了回來,且身上連半絲兒疤痕都沒有留下。是以康熙如今對蘇麻喇姑嬤嬤敬若親生額娘,不僅僅是因爲幼時教導之恩,更因爲蘇麻喇姑嬤嬤救了康熙的性命,可以說沒有蘇麻喇姑嬤嬤,便沒有今日的康熙大帝。而這件事,不僅僅是滿朝文武,皇室貴胄,便是連民間的普通老百姓也是知道得極清楚的。
是以賈母聽說這是當年救活了康熙的“救命草”,便急忙一迭連聲地叫人將它煎了來給寶玉服下。只王夫人猶不相信,因道:“這芨芨草不過是牛吃的草罷了,也能治得了寶玉的病?再說了,寶玉金尊玉貴,豈能吃這種賤草?”賈母聞言,怒瞪了王夫人一眼,因道:“林丫頭素來心善,又豈會去害寶玉,再說了,害了寶玉,林丫頭又能得到什麼好處了?倒是你,每每想要撮合寶玉和那寶丫頭,還弄出什麼金玉良緣的說法,如今那寶丫頭還沒過門兒呢,便先克得寶玉要死要活的,若是她果真嫁了過來,寶玉還有命在?”
王夫人不敢反駁,心中卻暗自埋怨寶釵,沒事弄什麼螃蟹宴,卻是給賈母逮到了把柄,看來回頭定要說說寶釵纔好。這麼想着,王夫人便自道:“媳婦知道了,以後再不提這事便是了。”不再提這件事了,卻不代表不再想這件事了,反正她是一定要想了法子將寶釵娶進門來做自己的兒媳婦的,而賈家的管家權她也只有交給寶釵才放心。
賈母見王夫人表面服軟,卻也知道她定是沒有改了主意的,而賈母卻也沒有心思再去追究,畢竟如今先醫好了寶玉纔是要緊的,若是寶玉有個三長兩短的,娶誰進門都是白搭。正這麼想着,襲人已然將藥熬好端了進來,並小心翼翼地給寶玉喂着藥。賈母見寶玉喝下了藥,便也就把懸着心放下了一半。
如此又過了幾日,寶玉才漸漸退了燒,身上的痘疹也漸漸褪了下去,只不過因爲寶玉患病期間難忍奇癢,抓破了幾個痘疹,以致於臉下落下了幾粒褐色的麻子,因此最是愛美的寶玉少不得又是一陣大鬧。賈母知道後,少不得過去勸慰了一番,又一面急急遣人去尋那復顏的良藥,好不容易這纔將寶玉給哄了下來。
王夫人對別人皆不怎麼上心,只以元春與寶玉兩人爲天,寶玉如今毀了容貌,比挖她的心肝還難受,因不覺痛哭起來。賈母見狀,不由得瞪了王夫人一眼,怒道:“不許再哭了,像你這個樣子,哪有點大家閨秀出身的樣子!寶玉不過是臉上留了些麻子罷了,宮中有的是那種復顏的靈藥,如今探春和元春都在太子宮中,要想求些來也不是什麼難事,沒得在這裡號喪,竟是咒寶玉不成?”王夫人聞言,卻是再不敢哭了。
而這日也正巧是宮中椒房允許探親的日子,因此賈母思量了一番,便自進宮去見探春和元春了。探春和元春兩人在太子宮中雖說是勢成水火,恨不能見不到對方的,但是對於賈母卻都還賣三分面子,因此賈母前來太子探望時,兩人便一起來了。
聽到賈母說是想來求些復顏的靈藥以治好寶玉臉上的麻子時,兩人都齊齊嘆了一聲,道:“老太太有所不知,那復顏的靈藥這宮中卻是沒有的,因此求我們也是沒什麼用的。”賈母聞言,不覺驚訝道:“怎麼可能?這種復顏的靈藥雖難得,但宮中應該有不少纔對。”探春道:“老太太不知道,那復顏的靈藥原名爲‘瓊玉復顏霜’,可後來因皇上說這名字原犯了宸玉公主兄弟的諱,所以便改名爲‘雪肌膏’了。宮中這種雪肌膏原是有不少的,可後來皆被皇上賜給了公主府了,別說我們這裡,便是宮中得寵的娘娘那裡都是一點子也沒有的。”
賈母聞言,不覺失望,因問道:“宮中果真一點都沒有的?”元春道:“本格格聽說密妃娘娘那裡原還剩下些,不過現在也不知道有沒有了,再說那密妃娘娘原就跟咱們家沒什麼交情,又豈肯輕易賜藥的?”她原本也曾想過雪雁本是黛玉的丫鬟,雖入宮封了密妃,又聖眷正濃,但與自己家中也算有些瓜葛的,所以想去求密妃相助自己升了位份,可沒曾想那密妃卻是一點面子都不給,直接讓人給攆了自己出去。當然這些話當着探春的面卻是不好說的,不然豈不讓自己的這個庶妹給笑話死?
賈母聽了元春這話,只得嘆了口氣,因道:“如此一來,我也只得舍了一張老臉去公主府求藥了,希望宸玉公主能看在親戚一場的份上好歹也賜一些。”探春聞言,不覺皺了眉頭,因道:“說到公主府,本側福晉還是奉勸老太太一聲兒,近日裡最好不要去公主府了。”賈母聞言,眼中精光一閃,知道其中必有內情,因故作不解的樣子問道:“這卻是爲何?”
探春道:“昨日裡太子殿下到本側福晉這裡來,偶然間說起,說是淑寧公主失蹤了,整個公主府已然是亂成一團,皇上亦下了密旨暗查此事,老太太若是此時撞去公主府,只怕會被有心人利用。”賈母聞言,嘴上答應着,心中卻是暗暗計較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