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黑黑瘦瘦的李老三站了出來。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等着人上門呢
“喂,你這小子剛剛在外頭明明說是你家老人兒鬧了肚子,怎麼現在又變成了你哥”李老三一下子抓住了騙子口中的漏洞。
那騙子眼珠轉轉,想了想,說:“是我我家老爺子”
衆人一陣鬨笑,騙子一再出爾反爾,變幻說辭,可信度立刻下降了不少。
李老三喝道:“你姓甚名誰,如今在哪裡跑碼頭”
騙子隨口胡謅了一個名字,然後說:“我就在東關碼頭,就因爲離你們這兒近,才誤買了你們家的醬菜”
李老三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抓住那騙子的上身衣衫,將他的領口往外一扯,騙子光光的兩個肩頭就露出來了。李老三斷喝道:“你這樣細皮嫩肉的,只怕從孃胎出來,就沒幹過重活兒吧,枉你手裡還提個扁擔,這是拿出來裝樣子的吧”
衆人定睛一看,果然見那騙子兩處肩頭,都是細皮白肉,連一點磨痕和繭子都沒有,哪裡是個慣跑碼頭的挑夫樣子,一時衆人都鬨笑起來。
“果然是騙子”大家都這麼說。
“諸位,這人想必是要給我家生意搗亂,反倒給了個機會證明我家醬園的清白。”李老三練慣了廚藝刀功,這時候雙腕如鐵,將那年輕騙子的雙臂扭到了身後。騙子一動都動不得,疼得齜牙咧嘴。而李老三早先就得了柳五兒的授意,這時候大聲說:“今兒個醬園酬賓,所有的醬菜都八折。大家都看見了啊,今兒個發賣的醬菜就只剩這麼些,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啊”
聽到這裡,衆主顧們轟然一聲,都擁到前面店鋪裡去,你一兩,我二兩地稱起新鮮醬菜來。
而醬園背後,李老三、扈春娘等人則在商量怎麼處置這個騙子
“三哥,這騙子將咱們騙得好慘,險些要吃大苦頭,今兒個竟然還有臉上門來造咱家的謠”扈春娘怒氣衝衝地道,“將他扭到衙門,去打板子”
李老三應道:“好”他手快,三下兩下,已經將這騙子五花大綁起來,絕對是綁螃蟹的專業手法,騙子連動彈一下的能耐都沒有。
那騙子聽了,心裡有些發虛,嘴上卻依舊強硬,道:“勞資在衙門裡有人,你們想爲難勞資,這就是做夢”
旁邊柳五兒走了出來,衝着那騙子微微地發笑,道:“你在衙門裡有人,難道我們就沒有了麼難道明知送你去衙門沒用,還要費事兒麼”
說着,柳五兒走到那騙子面前,冷冰冰地瞪了他一會兒,直看得那騙子心裡發毛。柳五兒這時候才施施然地道:“要不是賣衙門裡的朋友一個面子,咱們一早就在這兒將你三刀六洞了,費那事兒做什麼”
騙子渾身一個哆嗦,心想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女孩子,竟這麼心狠手辣,這時候終於軟了下來,求饒道:“姑娘饒命,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做牛做馬都可以啊”說着騙子放聲大哭,眼淚鼻涕糊了自己一臉。
“說,究竟是什麼人主使,叫你來我們這兒搗亂的”柳五兒見對方的心防終於潰去,冷冷地問道。
“是,是周家”騙子猶豫了一下,終於冒了答案出來。
“周家”柳五兒對揚州城中的世家大族一無所知。
老張卻是知道的,連忙低聲對柳五兒說:“那是城裡數一數二的鹽商。”
柳五兒聽說,兩道眉毛便斜斜斂了起來。她怎麼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就莫名其妙地惹上了這個鹽商周家了
揚州鹽商,大多富可敵國。俗話說,錢能通神,有這麼個鹽商之家與自己的小醬菜鋪子作對,柳五兒一時覺得真是有夠心塞的。
“周家什麼人跟你聯繫的”柳五兒繼續問,她可不信那麼大家業的鹽商會無聊到找自己這麼點兒小生意的麻煩。
“是是個姓陳的管事,叫,叫陳禮”
柳五兒轉臉對老張說:“這是條線,一定要查清楚。這人,還是送到衙門去,叫他長點兒教訓吧”
騙子愁眉苦臉地就這麼被押了出去。而柳五兒則繼續託着腮,愁眉苦臉地想着,她怎麼就在無形之中得罪了什麼鹽商呢
過了沒多久,老張的消息就返了回來,說是那陳禮是鹽商周家一名姨娘的私人。又說這名姨娘如今最得周老爺的歡心,偏生那周老爺的原配發妻在揚州城外老宅裡侍奉父母,揚州城裡並無主母坐鎮,所以這得寵的姨娘便權勢熏天起來。
柳五兒便問這姨娘究竟姓甚名誰,是何方神聖。老張撓了半天腦袋,他沒打聽到,不過想了半天,老張還是提供了一條有用的信息,這名得寵的姨娘,雖然不知她姓什麼,但是人人都稱她“芳姨娘”。
芳姨娘柳五兒腦海之中一下子就浮現出一張白蓮花般的面孔來。
是她柳五兒低頭沉吟,心想,這傢伙兒不是去水月庵出家了麼不過用腳趾頭想也可以知道,芳官怎麼可能塵心盡去,乖乖地在水月庵出家這不也一樣跳入紅塵,如今成了鹽商寵妾,再度殺將回來了麼
想到這裡,柳五兒忍不住心裡給揚州城點了個贊,心想這揚州城還真是寶地。故人們聚啊聚啊,就聚到此處來了。
她對芳官可沒什麼旁的想法,既然來了,那就放馬過來吧
柳五兒便命老張想辦法,傳了些關於周家想要奪人產業的閒話出來。其實說實在的,周家若是想要奪“三春”的產業,壓根兒不須如此費事,估計以鹽商的能耐,只要略微動動手指頭,柳五兒他們就得乖乖地將已經初具規模的醬園雙手奉上。
可是本地的鹽商也有個要命的習慣,就是好面子。要說周家這樣規模的大鹽商,看中了一間一等一規模的大鋪面,想要奪產,估計周家二話不說就能奪下來。可若說周家看中了三春醬園這一點蠅頭小利,要周家承認,周家還嫌丟面子呢
果然,消息放出去沒多久,柳五兒就聽到風聲,說是周家趕走了那陳禮,而芳姨娘據說也消停了些,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名更加年輕貌美的寵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