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靠北位置,朱景洪已身在羽林左衛軍營,各地的情報仍在飛速向他匯聚。
眼下青海行都司,女真諸部都遭受了攻擊,仗打起來消息傳遞更爲滯後,讓他一時間難以判斷敵軍主攻何處。
而南面傳來的火炮聲,很容易讓朱景洪確定,準噶爾人的目的是襲擊糧草。
“立刻傳令振威中衛、藏地諸部和蒙古諸部,以最快速度馳援京營兩衛!”
“是!”
“傳令親軍各衛,結陣往南靠攏,若遇敵軍通通消滅!”
戰鬥已經開始,那麼就無須再有保留,所以朱景洪開始大規模調動軍隊。
第零率精銳撕了道口子衝進來,但只要口子合上那就個口袋,他們這一行人就是甕中之鱉。
但要形成這個口袋陣,並將第零牢牢困死在裡面,對明軍來說也絕非易事,而這其中最要緊的就是抓緊時間。
再說京營兩衛這邊,因爲負責押送糧草,所以平日他們戒備程度就高,這兩日受朱景洪提醒更是戰備充分。
其安營紮寨力求穩妥,且在外圍構建了嚴密的防禦網。
首先是外圍的絆馬索,然後是靠內的拒馬。
當然最內側,則是嚴陣以待的京營士兵,火銃兵已全部裝填完畢,看起站隊便知是標準三段式射擊。
看着逐漸靠近敵軍騎兵,作爲參將的侯璟毫無畏懼,而是興奮的來到了炮兵陣地。
京營作爲半火器化的軍隊,除了火槍兵也有炮兵,只是火器沒有親軍好而已。
“再等等……等近些再開炮!”
“再等等……”
騎兵衝擊速度極快,每一秒都會拉進很多距離,若不及時開炮的話,後面可能連開炮的機會都沒有了。
確定敵軍先鋒已進入三百步的距離,侯璟當即下令:“開炮!!”
現場頓時響起火炮轟鳴聲,他們一樣也是用的開花彈,飛出去後會是很多的炸子,已達到最大化的殺傷。
除侯璟之外,其他各部也在有效防禦,以火炮遠程攻擊前方騎兵。
京營兩個衛,火炮足有上百門,一同開火效果奇佳,僅一輪齊射就打死了四五百人。
這不怪他們打的準,而是對面騎兵密度太高,且又是正面衝殺而來。
火炮正在重新裝填,爲前方的火銃兵也嚴陣以待,只等敵方進入射程就開槍。
還是那句話,騎兵衝擊的速度很快,距離火炮開火後不足五秒,這些騎兵就進入了射程內。
於是第一輪火槍齊射,開火之後他們退到後方裝填,第二排的人又開始開火……
火槍火炮的士兵們忙着裝填,而對面的準噶爾騎兵,則是已經張弓搭箭準備射擊。
可惜的是他們手裡的傢伙射程短,所以只能靠得更近才能射擊。
但也就是延後一兩秒,他們靠前的人就已開始射擊。
準噶爾人的目的,是衝破軍陣燒掉糧草,所以即使前方阻礙重重,他們也只能強行闖出一條路。
“殺!”
“少主,衝殺你且靠後,別傷着了你!”第零身邊護衛喊道。
第零怒斥道:“那朱家小兒長於深宮都能親臨一線,我久歷戰陣卻不能上陣拼殺?”
此番大軍要勝,就得正面衝開明軍,需要大軍有一往無前的勇氣,這需要第零親自來衝陣。
“他朱景洪能斬將奪旗,難道我就不能試試?”第零暗暗說道。
說話之間,準嘎爾先鋒已在衝陣,這些人也是死得最快的一批。
即使越過絆馬索,跨過拒馬樁,也躲過了火槍射殺,後面還有明軍的長槍兵。
這些長槍超過五米,乃是防禦騎兵的利器,少部分越過阻攔的騎兵,最終也還是死在了長槍之下。
當然了,只要有越來越多的騎兵衝進來,明軍總有殺不及時的時候,那樣一來勝利的天平就會倒向準噶爾。
但是,給準噶爾衝殺的時間並不多,他們必須要在一刻鐘內完成,否則明軍的援軍將會陸續趕來。
第零終究是指揮官,最終還是回到了指揮的位置上。
眼看好幾次衝殺都沒結果,於是他下令道:“下令用火箭射!”
眼下他們用的普通箭矢,對甲冑在身的明軍很難破防,等於是在浪費人力和物力,還不如直接用火箭射向糧草。
“是!”
軍令傳達,前方騎兵換上火箭,再度往前方火力網衝了去。
看着前方不斷倒下的時候,第零的心都在滴血,那可是他的嫡系軍隊,也是準噶爾汗國之柱石。
大規模的軍隊衝鋒,總還是有人衝得進去,這些人悍不畏死往前疾馳,並張弓搭箭竭力射向前方。
火箭有一部分落空,但還是有一些扎到了糧草上,尤其是在乾草上的迅速引起火光。
然而明軍糧草全都在車上,無法實現一處起火燒成一片的可能,所以他們還得繼續射箭才行。
然而內層防守的軍隊也不是吃素,又是火銃又是長槍上來招呼,很快就能將撲進來的準噶爾騎兵絞殺。
雖然如此,但又有新的準噶爾騎兵殺進來,重複着剛纔發生的事情。
京營這邊奮力防守着,而把鏡頭拉得更高一些,就能看見石崇帶着部下,已經在與準噶爾側翼交兵。
京營騎兵亦是精銳,他們猶如一柄錐子,直接把準噶爾迎戰之兵擊潰。
“這些廢物!”第零怒斥。
石崇靠近他已提起知道消息,還專門派了兩倍兵力截擊,可現在還是被人家衝進來了。
“我來領兵,親自衝殺!”第零大吼道。
然而第零並非是去阻擊石崇,而是選擇領兵前去衝擊京營步兵,顯然仍是以燒掉糧草爲目的。
“少主,不可……”
眼看第零要出發,他身旁的衛士就要攔他,生怕他真的要衝陣。
是個人都知道,騎兵衝擊步兵陣地,完全是用人命填的打法,第零前去起不到多大作用。
“此戰若敗,我軍再難有出擊之力,如此我有面目活於世上?”
他在前線指揮一敗再敗,作爲準噶爾的少主他是無能,但作爲前線統兵大將則是死罪。
第零是個驕傲的人,此戰若敗他也不會苟活於世上。
“爾等若是畏死,我獨自前去便是了!”
第零態度決絕,且話已說道這個份兒上,衆人便知已勸不住他。
“少主,我等願隨您衝殺!”
“臣等必當拼死護衛少主!”
抽出馬刀,第零環顧左右道:“爲保護我們牛羊草場,保護我們父母妻兒,諸位勇士……隨我一同衝殺!”
“殺!”
第零疾馳而去,帶着嗷嗷叫部族勇士,直向前方軍陣猛衝而去。
而被他盯上的突破口,正好是侯璟負責防守。
“他孃的,纔打退了一波,爲何又盯上老子了!”侯璟氣得跳腳。
作爲參將,侯璟本不必要親臨一線,但爲鼓舞士氣他仍來到了軍陣中。只見他親自舉着一杆長槍,關注着任何可能衝破防線的敵軍。
“放……”
隨着侯璟軍令下達,火槍兵扣動了扳機,猛烈的氣壓將彈丸衝出槍管,朝着前方靠近的騎兵激射而去。
與此同時,後方火炮也在宣泄怒吼,每一炮都會帶走大片騎兵。
事實上,現如今雙方互有死傷,都是在苦苦支撐着。
再說朱景洪的“指揮部”內,大量的消息在向他這裡彙總,被參謀們清晰的將戰場態勢標註了出來。
總的來說,現如今有三個戰團,分別是青海行都司、女真諸部和京營駐地。
現如今朱景洪已完全確認,第零的目標是襲擊糧草,所以他又重新修正了軍令,但大體上的支援方案不會變。
與此同時,他給了各衛指揮官充分的領場應變之權,所以接下來基本就沒他啥事了。
“隨我去前線看看!”朱景洪往軍帳外走了去。
他現在所處的地方,距離交戰最激烈的京營,差不多有二十多裡。
“大帥,聖上下有嚴旨,說……不許您身臨前線!”
說話的乃是馮紫英,在幾位參謀中他與朱景洪關係最好,所以此刻纔是他第一個說話。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難道還要我來教你?”
言罷,朱景洪便不再多言,徑直往軍帳外走了去。
衆人既勸不住他,便只能跟着一路出了軍帳,騎上馬一路往京營戰場趕去。
朱景洪的衛隊如今擴充到了三百人,也是一支戰鬥力極強的隊伍,準噶爾騎兵沒個千把號人,甚至都難對他們產生威脅。
一路疾馳之下,大概過了不大一刻鐘,他們來到了一處山崗上。
這裡距戰場僅有四五里,再往前就容易被準噶爾人發現。
駐馬山坡之上,朱景洪可以看到前方戰場情況。
情況就是亂作一團,京營騎兵和蒙古騎兵都已增援過來,雙方正在互相沖殺混戰。
而另一側戰場上,準噶爾仍在衝擊京營陣地,想要燒掉更多的糧草。
不得不說,京營陣中起火的糧草,着實讓朱景洪感到心疼。
根據他的目測,已有接近兩成的糧車在燃燒,在這傍晚時間格外耀眼。
但好在,準噶爾這邊已疲態盡顯,基本已沒有了繼續衝殺的可能。
大戰從開始到現在,差不多已有半個時辰,眼下實際上天已在暗沉,最多半個時辰就得天黑了。
事實上,第零也知此戰敗了,所以他變得更加瘋狂,一次次衝擊着京營陣地,想讓自己直接戰死在這裡。
但他的身邊侍衛不會讓他如願,畢竟他如果死了這些人也得陪葬。
他第零可以死,但不能死在戰場上。
“伱們做什麼?你們這是做什麼?”
“你們這些懦夫……懦夫……”
見侍衛們拉扯自己,第零憤怒之間破口大罵,他明白了手下人的意圖。
“少主,您不能再去拼了,若你有個好歹,前線數萬大軍該當如何?”
“兒郎們可都得靠您,帶着他們回家啊!”
侍衛們一邊解釋,一邊簇擁着第零往東南撤,任憑第零揮鞭打罵也無濟於事。
突圍已成定局,第零雖然極度不甘,卻也只能跟着侍衛們一起逃離。
而他的這一後撤,則動搖了臨近位置的軍心,但這些軍隊確是精銳,所有沒在第一時間潰逃。
但他們也沒多撐幾分鐘,就不可避免的有人逃跑,而後引發了更大範圍潰敗。
山坡之上,朱景洪注意到了潰敗的區域,於是他便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單筒望遠鏡。
他隨行的參謀們,也都注意到了潰逃區域,有條件的都拿出瞭望遠鏡查看。
“大帥,那是準噶爾少主的大旗,第零那小子在那邊!”馮紫英大聲提醒。
其實不需要他來提醒,朱景洪自己也已看到了。
“很好,很好啊!”朱景洪大笑。
第零這小子都逃了,這一仗大勝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老實說,朱景洪很想帶兵衝過去,把第零這小子給抓起來。
但他終究還是忍住了,一是第零身邊匯聚大批軍隊,想要拿下第零並不容易。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皇帝已下嚴旨不許他親臨戰陣,他或許可以跑到前線來,但親自上陣卻是萬萬不敢了。
即使皇帝能原諒他,把他當媽寶男的皇后,可絕對饒不了他。
朱景洪雖不能動,但有人跟他一樣盯上了逃走的第零,此人便是振威中衛右都參將趙英。
趙英今年剛滿三十,在京營一衆年輕參將中,他其實顯得平平無奇,但這不等於說他不優秀。
趙英和楊仁忠類似,也是底層軍戶出身,後考過武舉後被封官。
十年前趙英任職把總,五年前其被委任千中,三年前參與平定安南動亂,然後才被提拔成了參將。
在參將的位置上,他已經坐了三年,這次出征西北對他來說,又是攥取軍功的時候。
雖然前面已立下許多功勞,可誰有會嫌軍功太多了呢。
雖然他現在已是從五品武官,兒子有了參選龍禁衛的資格,但如果能擠進勳貴之列,即便是最低級的二等男,他兒子的路也會好走許多。
“弟兄們,前面是敵軍統兵大將,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跟我一起搶銀子去了!”
“衝啊!”
軍功對士兵們來說就是銀子,有了銀子就能改善家人生活,聽到有銀子拿他們自然欣喜。
所以打仗確實很燒錢,除了軍隊吃喝拉撒的消耗,還有立下軍功要給的賞賜,還得給戰死的士兵以撫卹。
當然,這些都是皇帝要犯愁的事。
帶着麾下騎兵,趙英脫離了戰團,向着第零所在方位衝殺而去。
因爲準噶爾人在潰敗,所以此刻戰場上更亂了。
天色越發陰暗下來,大概又過了一刻,京營駐地的的戰事已結束。
當朱景洪趕到時,這裡的火光已被撲滅。
糧草雖有損失,但着實稱不上太大,這一結果朱景洪可以接受。
所以當兩位京營指揮使請罪時,朱景洪直接當衆讚揚了他倆的功勞。
查看了具體的糧草損失,在接收了最新傳回的戰報,朱景洪心裡已笑開了花。
一個時辰後,戰鬥已經完全結束,各部已收攏回來修整。
此番作戰三個戰場,保守估計都滅掉了準噶爾上萬人,而且他們損失的還是最精銳的兵力。
當然明軍這邊也有損失,但各部報上來數據粗略統計,傷亡人數大概在三千。
由此可見,此番大戰絕對稱得上是大捷,此戰之後準噶爾的騎兵威脅將驟降,已很難對北進明軍產生太大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