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英還沒回來?”
軍帳之內,朱景洪正召集各將領議事,振威中衛指揮使範長春向他稟告了情況。
“該不會是被纏住了!”朱景洪皺眉問道。
“他半個時辰前,派回來傳話的人說,趙英是抓第零去了!”範長春答道。
好巧不巧,範長春話音才落,就聽外面傳來喧鬧聲。
幾息之後,有侍衛進帳稟告道:“大帥,準噶爾的少主,被咱們的人活捉了!”
“是趙英乾的?”
朱景洪這是說的廢話,眼下只有趙英還沒回來,除了他根本不會有其他人。
“正是!”
大概又過了十幾分鍾,當外面馬蹄聲大作之時,朱景洪便知是趙英回來了。
於是他立刻帶領衆將,一路迎出了臨時搭建營門處。
此時趙英已經下馬,只見他飛快來到朱景洪面前。
“大帥,臣幸不辱命,拿下了準噶爾少主!”
即使三十的人了,即使已久經戰陣,此刻趙英也抑制不住自己的興奮。
活捉準噶爾統兵大將,而且此人還是準噶爾少主,如此大功必可讓趙英平步青雲。
當然了,更讓趙英感到慶幸的是,如今朝廷是讓朱景洪統兵。
這位爺向來光明磊落,從不搶佔下面人的功勞,更不允許其他人胡亂居功。
若非如此,今日他趙英的這般大功,很可能被說成是範長春指揮得當,而他不過是具體執行而已。
雖然也會有功勞,但大頭都會被範長春佔去。
“好……很好,本帥要親自爲你請功!”朱景洪爽朗大笑。
心中安定之時,趙英衝身後喊道:“趕緊把人帶過來!”
很快,五花大綁的第零被押了過來,嘴裡還塞着一個布團,讓他無法說話更沒辦法咬舌自盡。
朱景洪在打量第零,後者此刻也在看着他。
就這麼個毛頭小子?就把自己打得一敗再敗?
雖然知道朱景洪年輕,可真的親眼看見了他,第零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把嘴堵住成什麼樣子!”
趙英正想要解釋,就聽朱景洪接着說道:“此前我在錦衣衛逛過,他們有更好防人自盡的辦法……”
見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朱景洪便笑着說道:“他們卸掉人的下巴,讓其連閉上嘴都難,更遑論咬舌自盡了!”
好傢伙,衆人本以爲朱景洪是犯了菩薩心腸,豈料這位不是活菩薩而是活閻王。
衆人面面相覷之時,朱景洪對身側侍衛吩咐道:“先帶下去細細拷問!”
“是!”
不管拷問結果如何,朱景洪都會把人送回京去,如此也讓老頭子高興高興。
“諸位,此戰雖勝,可難保敵軍不會反撲,諸位立刻回本部坐陣,待熬過今夜無事,明天我與諸位一起慶功!”
朱景洪也是很謹慎,但他的謹慎和寧煥祥大不相同,很明顯他的行爲更受歡迎。
在他的命令下,將領們陸續的離開了。
他們回去有的忙,朱景洪也同樣如此,他仍在持續關注各方向發回的奏報。
最終還是朱景洪過慮了,準噶爾大軍並未來襲,這一夜非常安靜的度過了。
而第二天的情報顯示,準噶爾的潰兵退到了百里之外,然後再有被逐漸收攏的態勢。
九月初四,明軍並未繼續前行,朱景洪專門下令休整,同時給各衛開了慶功宴。
宴會正憨時,捷報也已形成,並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如今敵軍遠遁,基本沒有了威脅力,朱景洪打算原地休整兩天,然後才繼續拔營北上。
正統十二年九月十五,前線捷報再度傳回了京。
得知西北又傳捷報,京城百姓們又一輪起來,幫朱景洪維持着頂流的待遇。
作爲頂流,那必成爲茶餘飯後的談資,話題多了也就容易跑偏。
比如此刻在某處巷尾,就有人在討論朱景洪的子嗣問題。
成婚一年多了,王妃沒懷孕也就罷了,王府那些個女人都沒懷上,這顯然是不正常的情況。
沒有人會懷疑朱景洪的身體會有問題,那麼在有心人引導之下,矛頭就被指向了王妃薛寶釵。
“我看十有八九,這事兒和襄王妃有關!”
“王妃在當家,府裡女人都要仰其鼻息,只怕是王妃生不得……也不許旁人生!”
“襄王爺就容她如此胡來?”
“襄王爺直率,哪能想到這些破事!”
“這倒也是了!”
“你們說……會不會東宮那位授意?”
“東宮哪位?”
“諸位莫非不知道,如今的太子妃娘娘,便是襄王妃的姨親表姐!”
“還有這層關係在……”
“若有太子妃撐腰,襄王妃還真就可以恣意妄爲……”
類似的流言蜚語,在京城各個角落都有,而且是短短十來天就流行起來的。
躍下馬背,賈芸站在牆外細聽了一陣,心裡頓時覺得無名火起。
於是他看向隨從,吩咐道:“你立刻去找兵馬司巡街官差,讓他們把這幫亂嚼舌頭的人拿了!”
襄王朱景洪對他有再造之恩,襄王妃也是和藹端莊之人,竟被些市井無賴胡亂編排,這讓賈芸如何能夠忍受。
這兩天爲了此事,他已“舉報”了好幾次,至少五十多號人被他送進了監獄。
這些人真的只是吃太飽了,沒事幹所以瞎編排?
在當下朱景洪連戰連捷的背景下,賈芸很有理由去懷疑,這絕對是背地裡有人使壞。
很快,五城兵馬司的人趕了過來,於是這幫瞎議論的人,全都被送進了大獄之中。
遠遠看着這一幕,賈芸心裡稍微好受了些,隨後上馬往榮國府的方向趕了去。
纔回到家裡,就聽到有下人稟告說,隔壁的倪二爺來過。
賈芸連忙吩咐:“快去請他過來!”
若是以往,肯定是賈芸找過去,可如今畢竟身份不同了,所以他只能按規矩辦。
倒也不是他願意擺譜,實在是他若把姿態放太低,倪二會格外難受且不自在。
“芸兒,我已跟媒婆說好了,定好了柳家的大姑娘,他父親是承平九年生員,絕不算辱沒了伱!”
賈芸正思索間,其母卜氏的聲音響起,把他給拉回了現實中來。
“娘,兒子現在沒心思理會這些……”賈芸一如既往出言搪塞。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卜氏開始教訓起來。
是啊,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王府衆妃皆無所出,流言蜚語可就難以隔絕了……
賈芸也是真的忠心,這個時候都在還未襄王府考慮。
眼見兒子神遊物外,滔滔不絕的卜氏停了下來,順手拿起一旁的雞毛撣子,便往賈芸身上打了兩下。
“娘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賈芸正要搪塞,這時外面下人稟告,說是“倪二爺”來了。“娘……兒子會客去了!”
“那我去讓人喚你舅舅過來,一起商量下聘禮的事!”
聽到這話,賈芸又停了下來,說道:“娘,此事兒自有主張,您就別擔心了!”
“待兒事業有成,給你娶個官家小姐回來,豈不更好?”
搪塞親孃這件事,已被賈芸玩兒得爐火純青,如今也練出了“畫餅”的絕技。
三兩句敷衍過去,賈芸便往外廳趕了去,這時倪二也已到了廳內。
“二爺來了!”
眼見賈芸出現,倪二便上前去招呼。
雖然賈芸待人隨和,可他終究已有了官身,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格調,讓倪二這等兇漢此時也格外謙卑。
“坐吧!”賈芸擺了擺手。
待賈芸坐下之後,倪二纔跟着坐下。
端起茶杯,賈芸遂問道:“二哥,這兩天請你辦的事,可有些眉目了?”
“二爺交代的是,我豈敢不用心去打探,這兩天東城南城西城我都跑過,和地面上的人都……”
他倆這才叫各論各的,一個人稱對方爲“哥”,另一個則稱對方爲“爺”。
停倪二介紹了一大堆,皺眉思索的賈芸方說道:“所以……確實是有人背地裡在搗鬼?”
點了點頭,倪二答道:“雖是些新面孔,可地面上的朋友也沒在意,否則抓上幾個過來,就能問清楚了!”
賈芸連忙提醒:“可別……注意到就行了,抓人的事你別去幹,免得給自己惹上麻煩!”
“給襄王爺做事,誰敢找麻煩?”倪二渾不在意道。
倪二強調了“給襄王爺”四個字,這讓他頗有些自得,這兩天做事時腰桿都直了許多。
沒辦法,朱景洪是堂堂唯二的親王,更是如今連戰連捷的帝國柱石,地位已經高到了絕巔去。
他倪二一介草莽,雖然在道上很吃得開,但在襄王府面前當真連草芥都不如。
別說給襄王做事,便是他在王府外跪三天,只怕連個管事太監都見不到。
眼見倪二過於得意,賈芸適時提醒道:“畢竟牽扯皇家事,稍有不慎便是身死族滅之禍,你絕不可輕舉妄動!”
見賈芸說得嚴重,倪二也不敢等閒視之,彈近身子問道:“真有這般兇險?”
實打實的說,皇室內部鬥爭離普通人太遙遠,即使能想到裡面很兇險,咱也很難把自己代入進入,所以倪二的反應很正常。
“二哥,其實這件事,我不該把你扯進來!”
言罷賈芸起身來回踱步,在倪二不明所以之時聽在他面前,鄭重說道:“倪二哥,現在你退出去還來得及,此事你還是別摻和了!”
”二爺?難道我倪二是沒卵的人?就這麼些事還能嚇住我?”
同樣站起身來,倪二說道:“二爺的意思我明白,今天我也把心裡話抖抖……”
“二爺,如我這般在道上混着,有幾個人能得善終?”
“保不定哪天得罪了人,一樣也是死無葬身之地,同樣是死……我何不奔個好前程去!”
“二爺搭上了襄王爺,如今有了正經官身,說是一步登天也不爲過……”
聽着倪二直言不諱說着,賈芸發現對自己這位鄰居,他還是瞭解得不夠。
但他轉念一想,卻也覺得實屬正常,這世上誰又能真的瞭解誰呢。
“如今二爺既給了機會,我也想借此謀個出路,還請二爺成全!”倪二完整道出了想法。
二人對視了一陣,賈芸長嘆了口氣,而後說道:“也罷,二哥既心意已定,我也就不多勸你!”
“但你要記住我的話,只可暗暗查訪,絕不可輕舉妄動!”
“二爺放心就是!”倪二答道。
…………
在倪二拜訪賈芸之時,另一頭的錦衣衛南城千戶所外,一頂轎子落在了外面。
幾息之後,一個白面無鬚的男子,陰沉着臉從裡面走了出來。
此人名叫宋巖,是張平安手下一名管事太監,在襄王府不過是個小人物,可出了王府這派頭就起來了。
錦衣衛南城千戶所,乃是常人避之不及之地,然而看到出現的這一頂轎子,當值的校尉立刻就迎了上來。
“公公,您怎麼來了!”小旗官上前搭話。
他當然認不得宋巖,卻認識宋巖轎子上襄王府的標識,這叫不看僧面看佛面。
沒理會這小旗官的奉承,宋巖冷冷問道:“王繼陽可在衙門?”
王繼陽便是南城千戶所千戶,此時宋巖直呼他的名諱,多少顯得不太禮貌。
“在!”
緊了緊肩上斗篷,宋巖接着問道:“其他兩個也在?”
他所謂的其他兩個,便是指兩位副千戶。
“回稟公公,都在!”
“帶我去見王繼陽,也讓兩個副千戶過來!”
吩咐了手下去傳話後,當值的小旗官遂笑臉相迎:“公公請!”
待宋巖一行離開後,就聽到有校尉議論道:“不過是襄王府小小管事,就擺這麼大的譜兒……”
“少說兩句吧,若被他聽到了,可有你好受的!”
“千戶大人一會兒都得受他氣呢,咱們還是忍着吧!”
衆人低聲議論時,這時有人呵斥道:“都閉嘴,瞎議論什麼?”
過來的人是一位總旗,是他們上司的的上司。
“是!”衆人躬身以答。
且說宋巖進了大堂,得到消息的王繼陽已迎了出來。
雖然宋巖只是襄王府普通管事,但王繼陽也不敢輕易得罪,何況人家還是代表襄王府來的。
“宋公公,遠道而來,有失遠迎啊!”
對於王繼陽,宋巖總算態度緩和了許多,笑着說道:“王千戶,你日理萬機,我還以爲見不着你呢!”
“公公這話可折煞我了,即便再忙也得見你啊!”
答話之時,王繼陽便招呼宋巖坐下,後者也示意他同坐。
二人皆在客位坐下,而後便有校尉端來茶水。
宋巖吹了口熱氣,而後看着門內外候着的校尉,平靜說道:“王千戶,咱們說話……就不必讓人伺候了吧!”
“你們都下去!”王繼陽好不拖泥帶水。
待衆人退下之後,沒等宋巖開口,王繼陽就問道:“公公此來,是張公公有何吩咐?”
是奉張平安之命還是王妃之命,對王繼陽來說是兩回事,他也要據此調整自己的語言和態度。
宋巖明白王繼陽的心思,所以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提醒道:“王千戶,左右都幫王府的忙,你又何必問得如此清楚!”
“難道說非得王妃親自示下,才請得動你出手幫忙?”
沒等王繼陽答話,宋巖就接着說道:“這兩天王妃娘娘正心煩呢,若這些話傳到她那裡去,你可就麻煩了!”
這該死的閹貨……王繼陽心中痛罵。
但接着他卻笑着說道:“宋公公……你看看這話說得,我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