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經事起,廣寒殿內亂賊步步緊逼,而廣寒門外已是喊殺聲一片。
朱景源安排的人想要封鎖通道,便與身邊的人動起手來,朱景洪安插的人或提前有準備,但更多人是處於懵逼狀態。
所以變動一開始,許多人就跟幹清門侍衛一樣,直接被這些亂兵們當場斬殺。
然後回過神來的侍衛們,便跟不知道是不是亂兵的人對峙,然後橋上便開始了混戰。
陳雲泰守在廣寒門外,此時他預備的二十名精銳校尉,正隨他一起進攻廣寒門。
與此同時,老六安插的人手,此刻也撇開了混戰,向着廣寒門方向靠近,爲的也是要控制住宮門。
至於許廣福及其手下人,也在聽到動靜後開始調動,要以最快速度趕赴現場,然後奪取石橋控制權。
時間,在這一刻很重要。
對太子來說,他給自己預留了一刻時間,在此期間他要把事情辦成,但現實他是半顆時間都沒有。
其實不只是皇城,太子和老六在皇城外也有佈置,他倆都用威逼利誘的方式,拉攏了部分五城兵馬司的將領。
在戌初宴會開始之時,有七名千戶就在調動部下,其中就包括孫紹祖所在的西城防衛。
孫紹祖手下有五名千戶,就有一人擅自調兵。
孫紹祖親自帶着幾十名士兵,打馬來到了軍營之中,而後看着已在集結的軍隊,呵斥道:“王千戶,誰讓你擅自調兵?”
孫紹祖反應這麼快,便在這位王千戶預料外,此刻他心中已有些忐忑,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孫大人,我是奉旨調兵!”王千戶壯着膽子道。
他們千戶所,不只他一人被睿王府收買,還有幾位百戶與王府牽扯極深,所以這位王千戶還是有些底氣。
他選的這條路無法回頭,此刻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所以這位王千戶,已對孫紹祖起了殺意。
然而在孫紹祖眼中,王千戶的殺意跟小孩子的威脅差不多,可以說是毫無威脅。
孫紹祖人品雖不堪,可畢竟是從戰場上殺出來,五城兵馬司的這些軍官,在他這裡是真沒啥分量。
“奉旨?奉誰的旨意?”孫紹祖冷冷問道。
“聖上今在西苑設宴,豈會調用你們?”
“都聽本官將令,所有人歸營,今晚之事既往不咎!”
孫紹祖是衛指揮使,他的命令無疑更具權威,一開口士兵都騷動起來。
王千戶怒吼道:“都不許亂動,孫紹祖造逆,聖上密旨調我等平叛,建功立業便在今日!”
在他發令的同時,與他一同被收買的百戶們,此刻也都出聲彈壓部下。
王千戶繼續下令:“來人,將此逆賊斬殺!”
現場的幾百名士兵,此刻全都面面相覷,只有二十幾名親信士兵在動。
但在孫紹祖也帶了幾十人,其中一部分還是從京營調來,僅從氣勢上就壓住了來襲之人。
現場緊張對峙,但只是王千戶單方面緊張,孫紹祖其實心態比較平和。
他現在憂慮的問題,自己居然未能管束住部下,這要是讓朱景洪知道了,那他孫紹祖可也就廢了。
“王喻,我真是小瞧你了,竟敢提兵造反!”
“你要造反,自尋死路也就罷了,何必要把手下弟兄帶上絕路?”
孫紹祖語氣前所未有嚴厲,聽得王千戶越發心顫膽寒,從孫紹祖出現他其實就預料到,自己這次算是完了。
現場士兵調不動,僅憑自己手下幾十號親信,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看着仍然待在原地,連拔刀都不敢的王喻,孫紹祖心中越發輕蔑。
就在此時,軍營外有大隊士兵趕來,這是孫紹祖調來鎮壓的軍隊。
這一刻,王千戶面如枯槁,他知道自己這算是完了。
“王喻,你這畜生,竟敢用聖旨矇蔽我等,害我等做下此等大逆之事……”
說話的人,乃是王喻的親信百戶,卻成了第一個出賣他的人。
老四老六確實不懂軍務,以爲控制了軍官就控制了軍隊,這其實是非常荒謬的想法。
在這種關鍵時刻,軍官含權量是倒過來的,比如小旗官能調動手下士兵,總旗也能調動手下士兵,百戶基本能指揮動下面人,到了千戶情況就不明朗了。
而在千戶之上,將領與下面士兵接觸較少,指揮下面人做“壞事”就更難了。
西城防衛的事情,在其他幾處衛所也在發生,雖然有一部分人失敗了,但還是有成功的情況。
原本太子和睿王,計劃調動有四五千人,可實際只調動了一千來人,而且軍心不整士氣低迷。
讓這些去封鎖皇城,這是很荒謬的事。
這是京城內的情況,而在京城之外,思陵這邊被重重守衛,襄王府衆人安危絕無問題。
至於京營和侍衛親軍,此刻則是絲毫未動。
朱景洪傳出的後續命令,就是讓侯璟等人控制軍隊,監視其他人不許妄動。
正如孫紹祖輕蔑王喻,朱景洪對兩位兄長的把戲,是戰術上重視戰略上藐視。
再把視線轉回皇城西苑,這邊的混亂還在持續,廊橋上的戰鬥還在繼續,光線不好各方等於是在亂殺。
且說廣寒殿內,亂賊還在逼近。
亂兵沒有着甲,對上幹清門侍衛這些重甲士兵,外加朱景洪這位猛士,那真是來多少死多少。
當然,遵照朱景源的命令,這些亂兵是朝朱景洪猛攻,目的就是取他性命。
皇帝被四名重甲士兵擋在身前,身居高位觀察着現場情況,神色可謂是格外的肅然。
此刻朱景洪很佩服皇帝,面對變局從始至終竟未變色,須知這位對此事毫不知情。
至於朱景洪本人,此時依然持刀擋在皇帝身前,他已當場斬殺十一人,比左右六名侍衛加起來都多。
在次過程中,朱景洪刻意受了兩次傷,分別在左臂和右肩處,也算是做給老頭子看。
“老六,老六謀逆……老六這個混賬!”
“老六你聽着,你要做太子我讓給你,別傷了父皇和十三弟!”
這是太子的喊話聲,老六不知什麼時候溜了,他自然先把屎盆子扣過去。
太子他要做,孝子他也要當,當然老十三必須死,老六必須臭。
世人皆道皇帝聖明燭照,對大多數皇帝來說都是恭維,但朱鹹銘絕不身在此列。
“都給朕停下!”朱鹹銘聲如洪鐘。
皇帝始終是皇帝,統治着九州萬方,尤其如今大明四海皆定,皇帝在世人眼中近乎神明。
所有他這話一出,即便是造逆的亂賊們,都覺得心頭震動心感惶恐,總覺得悖逆將有災難發生。
這種惶恐的產生,不是因爲危及個人利益,這些人既然造反自然啥都不顧了,恐懼真就單純是因爲皇帝怒了。
不管怎麼說,大明傳承三百餘年,皇帝統御四海天威煌煌,已成了世人心中的思想鋼印。
皇帝生氣,自然會讓人生出害怕。
當然這種情況持續不太久,一衆逆賊在短暫惶恐後,又都神色陰鷙看向皇帝。
只不過,他們無甲且無破甲鈍器,此時已不敢貿然進攻,雙方處於對峙階段。
“老四,你倒是讓朕意外!”
皇帝突然冒出這句話,讓現場許多人都驚了,尤其是被“挾持”住的太子。
朱景洪也很意外,他也不知道老頭子如何看出的破綻,亦或者這位早就知道了。
若老子提前知道,我豈不也是個小丑?朱景洪心中叫苦。
可他稍微多想一下,就知道自己完全是想多了,老頭子還沒蠢到這種地步,會主動把局面搞得如此不可收拾。
“尋常武夫造逆也就罷了,你這文弱書生……也敢在朕的面前提刀弄杖,給我跪下!”
聽到這話,太子心中大爲震顫,被皇帝看破讓他很是侷促,甚至會覺得很羞恥。
羞恥的地方在於,這一切被皇帝看穿了。
但太子並不認命,而是打算再“負隅頑抗”一番。
“父皇,您喝醉了?兒子被挾持了啊!”朱景源面帶哭腔。
朱鹹銘當然沒有喝醉,只聽他徐徐說道:“老四……你什麼德性,朕是再清楚不過!”
“遭受如此大變,你卻毫無懼怕色,還能給老六扣帽子,真叫朕開了眼了了。”
朱鹹銘一直關注現場情況,太子的表現都被他看在眼中。
太子闇弱,乏謀少斷。
這樣的的人,在如此變局之中,還處變不驚就顯得太反常,這便是最大的疑點。
加之其他一些因素,皇帝懷疑太子就成了必然。
而在皇帝說出這句話後,太子本人的的辯解,反倒加深了他的嫌疑。
說到底,還是因爲太子被“挾持”後,他的所有表現都很反常,纔會被皇帝加重懷疑。
“你是太子,爲何要謀逆?”朱鹹銘冷冷問道,他已對太子很失望。
“父皇,兒子冤枉!”朱景源仍不認命。
嘆了口氣,朱鹹銘接着道:“想來你是遭人脅迫,此事於你無甚干係!”
朱鹹銘什麼都明白,此刻說這番話,爲的便是穩住太子,免得局面更加不可收拾。
可是,朱景源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人,所以他不能順着朱鹹銘的意思往下說,否則他當場就可能被弄死。
“爹,孩兒冤枉,這都是老六的陰謀……”
見老四執迷不悟,朱鹹銘仍沒有放棄,而是接着說道:“老四……你只要迷途知返,爹不會怪罪於你!”
皇家親情深厚,但白蓮教的人不是傻子,他們不可能充當耗材。
一旦太子順着皇帝的話說,白蓮教的人便會直接將他弄死。
所以在朱鹹銘話音落下後,朱景源肩膀上的刀子緊了幾分,於是情況從“演”脅迫變成真脅迫了。
脖子上的痛楚,讓朱景源大爲驚顫,此刻他已處於兩難境地。
如果跟皇帝認錯,他將被白蓮教格殺當場,而如果不認錯……他已被皇帝識破,嘴硬只會下場更慘。
“四哥,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爹說清楚,一切都可以挽回!”朱景洪滿是惋惜。
他的這番話,真的只是逢場作戲,真心實意幾乎等於零。
但在皇帝心中,則是另一方景象。
小兒子這是以德報怨,在知道老四造逆的情況下,還願意給他改過自新的的機會。
“老四……”
朱鹹銘還想再勸一句,卻被朱景源打斷:“爹……你既然都知道了,兒子也就不裝了!”
“我是嫡長子,且被冊立爲太子,皇位本就是我的……你爲何要扶持老六,然後又扶持十三弟?”
“兒子這太子做不安穩,都是因爲你偏愛老六,偏愛十三弟?”
這一刻,太子着實是放飛自我,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一股腦說了出來。
“爹,你既覺得兒子無能,就該廢了兒子太子之位,又何必要讓兒子待在這位置上難堪?”
“老四,你……你這是胡說!”皇帝仍然在勸,但自己語氣已然不堅定。
揮退了“挾持”自己的反賊,朱景源及接着問道:“爹,兒子很清醒,是不是胡說八道自己清楚!”
“爹……你自己說,你有沒有跟老六說過……‘太子多疾汝當勉勵之’這句話!”說到這裡,朱景源已帶有哭腔。
這句話,朱鹹銘豈止是說過,而是當着老六和老十三都說過。
廣寒殿是一處建築羣,參加宴會的宗室眷屬,以及負責娛樂的樂工等人,把剛纔的話全都聽了進去。
換言之,承認造逆的太子,如今算是徹底廢了。
再說太子朱景源,在心理防線崩潰後,他也徹底放飛自我了。
“爹,你既已全部的都知道了,孩兒也就不廢話了,只要你願意退位……兒子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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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朱鹹銘氣得都笑了,太子比他預料中還要蠢,竟然認爲局面在自己掌控中。
“老四……”朱鹹銘還想挽回。
皇后過世不過兩月,事情就發展到這一步,朱鹹銘實在是無顏面對亡妻,所以纔想着不顧一切的挽回。
然而太子已經受夠了,此刻見老爹還是“執迷不悟”,於是冷冷道:“請陛下稱太子!”
這一刻,朱鹹銘終於死心了,短暫沉默之後,邊聽他開口道:“吾兒十三何在!”
被皇帝突然點名,朱景洪當即應道:“兒子在!”
“令你奉旨平叛,造逆者格殺勿論!”
“是!”
有了朱鹹銘這句話,朱景洪頓時化身爲殺神,提着刀就朝白蓮教衆人殺了去。
至於現場僅有的幾名侍衛,則是牢牢將皇帝護衛其中,可以讓朱景洪安心殺敵。
朱景洪的武藝,說是天下第一也不爲過,此刻衝向了太子陣營,當真稱得上是所向披靡。
太子所依仗的護衛,輕而易舉被朱景洪衝破,然後太子便被他解救下來,帶到了皇帝御座之前。
與此同時,陳雲泰率領手下衆人,重新奪取了廣寒門,校尉們涌入宮門後,進一步控制了局面。
“四哥,你跟爹認個錯,這件事就過去了!”
把老四帶到皇帝面前,朱景洪說出了這句話。
然而此時,朱景源卻是毫無畏懼,面帶笑容道:“老十三,成王敗寇,你別在這兒惺惺作態,我就是死也不認錯!”
聽到這些話,朱鹹銘更是受傷,但也是無可奈何。
“爹,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兒子絕不皺眉頭,好讓您看看……兒子有多孝順,到底配不配做您的兒子!”
朱景源的這番話,更是讓朱鹹銘心感刺痛,可形勢已經無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