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榻上一番纏綿後,方纔摟在一起溫存。
當下乃是初春,天氣還比較冷,朱景洪身軀如驕陽,寶釵摟抱着只感無比暖心。
“作日兵部那位高侍郎的夫人,來府上找我說……”
二人把愛做的事做了,眼下便聊起了一些瑣事。
最終,寶釵提到了朝鮮的事。
“我說……朝鮮的情況,你到底清不清楚?別被下面的人給瞞了!”
“如今局面好不容易扭轉,若是再逼反了一些人,對朝廷又是一筆損失!”
雖對崔秀青保持了距離,可這位朝鮮王妃的進言,寶釵也聽進去了並思索過,所以此刻纔會出言提醒。
“所以此事,你得……”
說道一半時,寶釵擡頭看向朱景洪,卻見這位已經閉上了眼。
“誒誒……我說的話你在聽沒有!”
“嗯!”朱景洪仍閉着眼。
“朝鮮的局面,你到底清不清楚?”
“朝鮮的實情,南鎮撫司、安東行都司、遼東布政司都有上報,是何情況我自然知道!”
“崔秀青所言是否屬實?”
朱景洪答道:“基本屬實!”
見寶釵仍看着自己,朱景洪接着解釋道:“朝鮮日本要用兵,朝廷有朝廷的難處,他們負擔重在所難免!”
“只能……再苦一苦朝鮮,待叛亂平定,他們便可安享太平!”
沉默一陣後,寶釵再度開口:“有些話……我不知該不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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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吧!”
“安東行都司,一年軍糧耗費幾何?”
擡頭看了眼寶釵,朱景洪問道:“人吃馬嚼,加上折耗,約莫二十五萬石!”
“朝鮮供應多少?”
“額定十五萬石!”
聽到這話,寶釵訝然道:“可崔秀青說,他們實繳二十萬石,且已成爲定例!”
見朱景洪不說話,寶釵遂問道:“這你知道!”
“嗯!”
見寶釵還盯着自己,朱景洪又說道:“朝鮮要用兵,幾萬人馬吃穿用度賞賜撫卹,老頭子原本一兩銀子都不想出!”
老皇帝的想法,與後世某老頭兒不謀而合,朱景洪將其總結爲“大明優先”。
“從去年到今年,老頭子精打細算之後,纔給安東行都司支了五十來萬銀子,但這根本不夠,所以……”
接下來朱景洪沒往下說,但寶釵全都明白了,然後他便嘆了口氣。
“我記得……近兩年朝廷財賦已有結餘,聖上爲何還如此?”
“老頭子說,要拱衛大明之盛景,朝廷庫藏之錢糧,需折銀需六千萬以上,而內帑之銀當在兩千萬!”
聽到這誇張的數字,寶釵驚得嘴巴變成O形。
正統十年時,一兩白銀約莫兌換兩千文錢,這些年因白銀流入導致銀價下跌,但也維持在一千八左右。
而這兩年引入新作物,雖說還是試點栽種,但也導致了糧價的下跌,一來一去白銀購買力依舊堅挺。
所以,皇帝定下來的八千萬兩庫存,是非常誇張的天文數字。
朱景洪說的這些情況,乃是大明朝的最高機密,至少近幾年的朝廷重大決策,都會以“八千萬計劃”爲前提。
“你們可真是……”寶釵此刻不知該說什麼。
“如今朝廷東南西北,花錢的地方數不勝數,這般偉業怕是十年也難完成!”
朱景洪笑着答道:“按部就班攢錢,那確實是慢得很!”
“那怎樣來錢快?”寶釵隨後問道。
作爲大明朝的太子和太子妃,此刻他倆對話的這番格調,跟精打細算的財主沒啥區別。
朱景洪笑了笑,隨後答道:“自然是……互通有無,製造宣稱,宣揚王化,撫定四海!”
“啊……要……這要打仗?”
其實寶釵是想說“搶”,但她還是委婉進行了表達。
微微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寶釵,朱景洪一副看傻子的模樣,反問道:“不然我造這麼多戰船作甚!”
…………
轉眼之間,又是大半個月過去,時間到了正統十九年二月。
在這半個月內,李慧真原打算出手,被樸真英發現並勸住了,才讓她沒有一失足成千古恨。
樸真英雖無位分,卻在銀安殿做領班女官,對朱景洪喜好的掌握,倒比李慧真這位侍妾還深。
聽過樸真英分析後,李慧真方感後背發涼,然後就把崔秀青的囑託拋到了腦後。
於是她又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把這位妹妹籠絡住,如此纔可壯大她們這一派的實力。
這些暗地裡發生的事,朱景洪當然不會知道,畢竟他如今雖只是太子,心中裝的卻已是九州萬方。
二月十七這天,皇帝依例召集上林苑狩獵,但因年歲大外加他身體不太好,其本人雖出席卻未親自狩獵。
朱景洪玩了幾手後,也就沒過多參與其中,畢竟他的身份已屬超然,已無必要在這些方面展示自己。
所以這空閒下來的父子二人,在上林苑的一處山坡上搭建圍場,迎着夕陽欣賞着廣闊原野,同時聊着朝廷內外之事。
現場有酒也有肉,肉是由朱景洪獵的麋鹿,由御廚清理後綁上烤架,並由朱景洪親自參與烤制。
左右無人,離得最近的宦官也在二十步以外,讓這父子二人吃喝時可暢所欲言。
在被正式冊立爲太子之前,朱景洪就逐步在接管權力,發展到現在的格局便是,軍務基本由他全權處置,得罪人的政務則由皇帝推行。
而此時他們聊的內容,便是當前朝廷的各式大政,包括但不限於大明二十三承宣布政使司。
聊到最後,朱鹹銘談到了清丈之事,並表達了對這些事情的擔憂。
原因在於,近一年來的推行情況,比朱鹹銘預料中要好些。
原計劃是五年之內基本完成,可全面推行以來纔不過一年,報上來竟已完成過半。
換言之只需等到明年,這件事大事就可辦成了。
看着遠處縱馬疾馳的將領們,朱鹹銘平靜說道:“爲父有一個想法,想聽聽你的意見!”
“兒子洗耳恭聽!”
“士人文脈天下財帛,皆聚於東南之地,我想讓你東巡到應天去,沿途看看天下實情,你意下如何?”
皇帝總結的很到位,士大夫的主力在東南,去巡視或者說敲打一遍,確實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
“兒子願往!”朱景洪答道。
點了點頭,朱鹹銘接着說道:“但你只能看而不能干涉,所以要選一得力之人隨行,處置一應不法事宜!”
做事就可能犯錯,不做就不會錯,這個道理朱景洪很早就明白,所以他依舊點頭應下。
“我有兩個人選,其一是現任刑部侍郎賈雨村,此人才幹優長且性情狡猾,乃是一把好用的快刀!”
還別說,皇帝看人確實很準,把準了賈雨村的本質。
“其二是當下巡撫雲南的王培安,他清正廉明做事可靠……是一柄寶劍!”
一個是快刀,一個是寶劍,同爲幹臣評價完全不同。
“這些事得罪人,賈雨村或會權衡利弊,所以用他或許會有後患!”
“王培安是你老師,其在朝中本就得罪不少人,若在讓他主持此事,往後他未必有好結果!”
看着眼前思索的兒子,朱鹹銘嘆道:“如何抉擇,你去思量!”
“是!”
二人沉默一陣後,朱鹹銘指了指燒烤架,朱景洪會意便取小刀切肉,然後送到老頭子面前。
“還有一件事,爲父一直未下決心,想聽聽你的意見!”
“爹您說就是!”朱景洪應道。
“打通海貿不過數年,朝廷歲入便激增千萬兩,海上財賦之盛……往後不可限量啊!”
微微嘬了一口酒,朱鹹銘接着說道:“看來你說的沒錯,往後將是海洋的時代,大明要搶佔先機!”
朱景洪答道:“爹,如今水師擴建,已在按計劃推進,咱們已經在搶佔先機!”
“說起水師,這次你東巡要把他們拉出來,好好的驗一驗成色,花了那麼多銀子可別是虛架子!”
“兒子明白!”朱景洪答道。
當他以爲,皇帝只是提水師之事時,朱鹹銘又說道:“剛纔我說往後財賦在海上,所以我就想着……恢復我大明兩京之制!”
從太宗遷都洛陽以後,直到最後的靈庶人時代,大明朝都執行的兩京制,只是世祖之後廢除了南京,降格爲現在的應天府
恢復兩京制,可不只是改個名字,還要重新設置六部等官署,這是一個非常龐雜的事。
皇帝想着恢復兩京,實際上是想借助應天府地利之便,加強對海上一干事務的掌控。
對此,朱景洪當然支持這一決定,而且佩服老頭兒的戰略眼光。
但皇帝接下的話,才讓朱景洪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這位爹。
“恢復兩京制,若日後繳納稅賦海上超過陸地,都城遷往應天也並非不可!”
見朱景洪沒說話,朱鹹銘方問道:“你說呢?”
沉默幾息後,朱景洪答道:“爹,兒子不是拍馬屁,此刻只想說一句話!”
“什麼話?”
“吾皇聖明!”
“哈哈哈……”
這一刻,朱鹹銘笑得很開心,畢竟兒子太過於優秀,能被他發自內心的敬服,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可在大笑之後,朱鹹銘的情緒急轉直下,又嘆道:“只可惜,爲父是看不到……我大明真正縱橫四海,威壓列國的那一天了!”
“爹,您春秋鼎盛,何必……”
朱景洪的勸解還沒說完,就見朱鹹銘自顧着搖頭,同時說道:“自你母后過世,我便心神俱疲,這兩年操持國事,只覺精力不濟,難以輕鬆應對了!”
“近兩年來,我覺更少了,有時整晚睡不着……”
“身子骨也不太好,坐半個時辰就覺難受,得歇一歇才行!”
“前天夜裡咳嗽,差點肺都要破了,真是……”
如今是正統十九年,朱鹹銘已經五十八歲了,在當前的醫療條件下,這已算比較高壽的人。
何況他當年多番征戰,身體受了不少暗傷,本就比常人老得快一些。
朱鹹銘絮絮叨叨說着,此刻在朱景洪的眼中,這位皇帝只是個普通老人。
一個說一個時不時插兩句,如此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太陽就要落山了。
侍衛親軍、京營、五城兵馬司、皇城翊衛司、龍禁衛,一共六支狩獵參賽隊伍,也在這時不約而同返回,由御馬監統計他們的斬獲。
具體負責此事的人,便是原襄王府總管太監張平安,如今他已任御馬監掌司太監。
最終結果是,第一名爲侍衛親軍,然後是龍禁衛,之後是京營。
當然,除了這六支隊伍參與狩獵,還有宗室、武勳、使臣等人,但這些“散兵”不參與排名。
最後當然是設宴,宴會之上皇帝依舊豪邁,展示着帝國皇帝的威儀。
可當宴會到了後期,便可看出他更多是與老臣說話,其中主要是老將和宗室兄弟們。
而朱景洪,則與一衆年輕人喝得盡興,宴會氣氛之熱烈全靠他撐着。
按照慣例,上林苑春狩是兩天以上,可這次因爲皇帝精力不濟,狩獵就這一天便結束了。
第二天下午,朱景洪又受召入宮,卻是爲商量東巡具體事宜。
夜幕降臨時,朱景洪纔回到府中。
和衆女一道吃了晚飯,閒聊一陣後便散了,朱景洪與寶釵說起了東巡之事。
突然聽到東巡,寶釵還是有些驚訝,於是便問了具體情況。
“所以……三月中下旬就要去?”
“嗯!”朱景洪點了點頭。
寶釵又問道:“這一趟來回,要去多長時間?”
“差不多……一年吧!”朱景洪粗略估算。
他是一路巡視過去,各地軍政之事都要看,趕路的速度肯定快不起來。
聽到這話,寶釵心中當然不捨,可還是點了點頭。
正當她準備說,讓朱景洪安心去,自己會料理好府中事時,後者卻說道:“你與我同去吧!”
“嗯……嗯?”寶釵以爲自己聽錯了。
朱景洪接着說道:“要馴服那些人,一未用狠也不行,藉着你對外釋放一點兒善意,或許會有更好效果!”
皇帝唱白臉皇后唱紅臉,這也算是大明朝的潛規則了,比如朱鹹銘夫婦就是如此。
這是一種釋壓機制,讓官員們有個盼頭,就能避免一些極端情況發生。
其實朱景洪預想中,探花之女黛玉更適合這一任務,但考慮到後宮大局和黛玉健康,他把這一想法否掉了。
“可這打理外命婦的差事……”
朱景洪答道:“交還宮裡就是了!”
點了點頭後,寶釵又道:“府中之事,則交黛玉署理,如何?”
太子行在之內的事,其實也非常繁瑣複雜,必須要有專人決策處置,兩位側妃都是合適人選。
相比較而言,楊靜婷更適合一些,畢竟她年長資歷深,也比黛玉壓得住人。
寶釵舉薦黛玉,可見她是防着楊靜婷。
朱景洪答道:“你自行決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