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方定了定神, 哭道:“了不得了。娘娘,娘娘沒了。”
聽得紫鵑同屋內的念樓、黛玉俱是一驚,忙都站起來問道:“你混說甚麼, 甚麼娘娘沒了?”
那婆子淚流滿面, 道:“元妃娘娘沒了。剛從宮裡傳了消息來, 說是前陣子的嗽症犯了, 前兒直咳了一夜。太醫瞧了一晚上, 卻也無法。昨兒,昨兒……竟去了。”一面哭一面拭淚,又道, “現老太太、老爺太太等此刻全往宮裡去了。臨走前,特特囑咐我讓大家莫在園子裡走動喧譁。”
紫鵑聽罷, 心裡驚懼交加。
話既已傳到, 那婆子道, “如此,我已告知林姑娘了。我去別的房跑一趟。”說完, 一徑的忙忙的去了。
等那婆子走了,忙將屋裡在的丫頭召在一起,將上頭的命令吩咐了下來。諸人接到命令後,皆是人心惶惶,悲痛欲絕。整個府內無論主子小姐丫鬟僕婦小廝婆子, 皆不敢大聲言語, 唯恐犯了上怒。不提。
一切事畢, 紫鵑方纔回到屋裡。卻見黛玉已是滿面淚痕, 念樓正忙着安慰她。
紫鵑走過去, 握了黛玉手,原本有些暖意的手, 又冷了起來。忙去取了手爐來讓她握着,軟語道:“姑娘莫要傷悲,好容易身子才略好些。”又道,“外頭怎樣,都與咱們無干不是。”
當真與咱們無干麼,念樓悲慼的想。這元妃賈元春,無論是從書裡還是來到這紅樓中來,皆不熟悉瞭解,只知是一位德才兼備溫婉女子,若非如此,也不會“才選鳳藻宮”麼。
可就這麼個人物,卻是紅樓整個命脈的根本。
若她去了,還不知會發生怎樣天翻地覆的事情來。
現在想來那秦可卿離去前,託夢給鳳姐,說“三春去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這句話說的莫不就是賈府除卻早就嫁了的元春外的三春,迎春、探春、惜春麼。
她們三人如今一個死了,一個遠嫁了,一個出家了。盡皆是去的意。
自探春將嫁,自己便生怕會出什麼狀況對黛玉不利,因此纔想着趕在探春遠嫁時出逃,不料最終東窗事發,功敗垂成。
在自己還未反應過來,正在籌劃下一次避禍之法時,竟忽傳來這個消息。
這賈府命脈元妃一死,賈母原就病着,恐她不堪打擊,怕也不長久了。
如今,元妃死了,如此一來,還不知底下這外頭光鮮裡頭破敗的賈府尚能在這風雨飄搖中挺立幾日呢。
念樓愈想愈悲傷,卻也顧不得,忙上前同着紫鵑一併寬慰黛玉,好容易黛玉稍止了悲傷,安撫一番。
黛玉這廂猶自悲傷,而寶玉乍聽說元妃薨畢,陡然胸口覺得憋悶異常,張口竟吐出一口血來。唬的襲人、麝月等人驚懼不已。
因闔府忙做一團,又不敢驚動老太太、太太,故襲人恐其哀慟傷身,便悄命了小丫頭過去請黛玉,說:“還請林姑娘過去寬慰一二。如今,只姑娘的話他還聽些,別人的他一概不理。”
紫鵑氣道:“我們姑娘如今也在傷悲。若去了,恐不是寬慰,更是添亂。回去告訴花大姐姐,若二爺真病着,早早回了老太太太太方是正經。”
卻說元妃已薨,整個府內哀慼一片,按貴妃喪禮,府內衆人每日天天進宮請安哭喪。上下皆忙得不可開交。
今上憫其無所出,憐其溫柔賢德,故諡號:賢淑貴妃。此皇家法度,此處不提。【借用高鶚所寫諡號】
卻說因此次元春薨畢,賈府衆人皆疲累哀慟。卻也有那些偷雞摸狗素日着三不着兩的下人們,趁主子們不在家,剩下的盡是些佛爺似的人物,因此趁此機會吃酒賭錢的亦是不少。
鳳姐身子不好,平兒在跟前伺候,少不得要找個人代爲辦事。因賈芸素日在鳳姐跟前走動,因他知進退,懂得審時度勢,甚是伶俐。況兼着小紅的緣故,鳳姐便想着提點他一番。
因此這個機會便落在了賈芸的頭上。
這一日,好容易得了閒,賈芸便溜回了家去。
小紅正好在用飯,見回來,便站起來,道:“可用了飯?”
“用過了。你先吃罷,不用管我。”賈芸一面脫衣裳一面道,見小紅站起來,便將脫好的衣裳順手遞與她。
小紅把衣裳放好,方纔繼續坐下用飯。賈芸也搬個椅子做下來,託着腮目不轉睛的瞧着。
因被瞧得不好意思,小紅假意斥道:“臉上長了花兒不成,瞧我作甚麼。”
賈芸笑嘻嘻道:“幾日不見,我瞧瞧我媳婦兒還不成了?”
小紅登時羞紅了一張臉,瞧得賈芸更是頗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因說起賈府事來,小紅問道:“好好兒的,怎麼忽然就沒了?”
賈芸見問,便冷哼一聲道:“傳來消息說是犯了急病。依我看,哪裡是急病。竟是死於非命。”
小紅因驚道:“可別混說。好好兒的才選了娘娘,如何就死於非命了?”
賈芸道:“底下兒都傳遍了。都道是一尺白綾賜死的。”
小紅便道:“老太太太太日日去哭喪,若是賜死,倒無絲毫疑慮麼?”
賈芸冷冷道:“你道那皇宮是什麼地方?日日哭喪,哭的也不過是一座棺淳靈柩罷了。人是不是在裡頭尚未可知呢。哪裡讓你見着人?”
小紅忙喚了聲“阿彌陀佛”,方纔道:“伴君如伴虎,那裡頭也不是什麼人呆的地兒。”
“可不是麼?”賈芸道,“那裡頭比不得外面,出再多這樣的骯臢齷齪事兒也不奇怪。”
小紅冷笑一聲,道:“你道外頭好麼?依我看,所謂天下烏鴉一般黑。那府裡頭,比宮裡頭頭也差不了多少去。”
賈芸聽說,笑道:“那是,那是。不管他們如何不堪。你只記得我一個好便是了。”
小紅羞惱的瞪了他一眼,賈芸方又嘆了一聲,道,“人怕出名豬怕壯,槍打出頭鳥。經此一事,算是明瞭。以後少不得要各爲各家,勿管其他纔好。”
小紅冷笑道:“我早告訴你,與那些沒行止欺男霸女的公子惡棍之流少來往。俗話說樹倒猢猻散。你道有一日落了難,他們誰是靠得住的?”
賈芸笑嘻嘻上前摟了小紅道:“他們靠的住靠不住有何關係,你我福禍同擔便是。”
二人因又纏綿繾綣一會子,便有人過來喚賈芸,說是鏈二奶奶有事找。
賈芸便忙換衣裳,急急的去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