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有古怪?”周林問道。
黛玉拿起桌上的筆來,唰唰唰,很快在紙上將那首詩抄錄下來,指着每一句的開頭說道:“你瞧......”
周林定睛一看,果然是有些奇異之處。
奴無老病休,
當年是何由?
大赦全天下,
官名滿神州。
這四句的開頭,竟然是一句話——奴當大官!
“這是一首藏頭詩?”周林恍然大悟,望向黛玉。
黛玉皺眉點頭,說道:
“唐末黃巢有一首《詠菊》:
待到秋來九月八,
我花開後百花殺。
沖天香陣透長安,
滿城盡帶黃金甲。”
黛玉解釋道:
“此詩也暗藏機關,第一行的第一個字,第二行的第一個字和末尾一字,第三行的後三個字,連起來就是‘待我殺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後來真如他所言,率領賊兵在長安城中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聽到此處,周林深深皺起眉頭。
只聽黛玉繼續說道:
“林魚兒這首詩的霸氣雖然無法與黃巢的詩相比,但林魚兒身爲下賤,竟然能有這麼大的抱負,讓人可驚可嘆。”
“而且他第三句說要‘大赦全天下’,自古以來只有皇帝纔有‘大赦天下’的權利,如果是普通人說這句話,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語他竟然也敢寫在詩裡面,我只希望真的是‘大赦’,而不是‘大殺’。不管怎麼說,這首詩裡透着一種讓人不安的感覺。”
對於黛玉的機敏和在詩詞上的見解,周林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過此時他顧不上佩服,說道:“他詩的第一句‘奴無老病休’,是否可以解釋成‘奴僕無論是老了還是生病了,都沒有休息的權利?”
黛玉點了點頭,算是認可週林的解釋。
“這一句,姐姐怎麼看?”周林問道。
黛玉一時沒有明白周林的意思,歪頭反問道:“什麼怎麼看?”
“呃......”周林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詞彙,然後才說道:“我的意思是,奴才難道不是人麼?爲什麼這個世界,不把奴才當人看?”
黛玉沒想到周林會糾結這個問題,笑道:“不是每一家都不把奴才當人,必然咱們家,還有外祖母家,你也親眼看見了,奴才們過的日子比普通百姓要強一百倍都不止。”
周林道:“那是因爲咱家和賈府都心善,這些奴才運氣好,落在咱家,如果運氣不好呢?豈不是會活得很慘?所以我倒是有些同意林魚兒詩裡的意思。大赦天下,人人平等,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每個人的基本權利都應該得到保障。”
黛玉問道:“何爲基本權利?”
周林想了想道:“首先是生存的權利,不應該有餓死人的事情,我聽說在偏遠地方,時常有人餓死,人命不如狗命。其次是受教育的權利,孔老夫子早就講過‘有教無類’,然而大興國中,真正認字的不到百分之一吧,隨便去一個村子裡走走,那些村民的神情呆滯,認識愚昧,讓人看着痛心。”
說完,周林停頓了一下望着黛玉,不知她是否聽懂了。
“還有第三麼?”黛玉問道。
“第三麼......”周林思考了一下,然後說道:“第三是什麼,我也沒想好。”
周林嘆了口氣說道:“總之,這個世界,不是理想的世界。”
黛玉用一種怪異的眼神望着周林,忽然伸出手指頭來戳了周林的額頭一下,笑道:“難不成你也想當皇帝麼?真不知道你這腦袋瓜子裡面在想什麼......”
周林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心裡的一些話顯然是無法跟黛玉講的。
黛玉說道:“你的想法我也是贊同的,只是幾千年來,這個世界一直是這樣,想徹底改變,應該是很難很難。”
周林點了點頭,心裡卻想起了自己的那片土地——恩山。
周林想道:“自己既然是那片土地的主人,還不就在那塊土地上去實踐自己的想法呢?”
這個事情也只是在周林的腦海中閃了一下,又言歸正傳,問黛玉道:“他第二句‘當年是何由’是什麼意思?”
黛玉冷笑道:“這林魚兒本姓韓,他的父親名叫趙振,曾經做過縣官,然而其人好酒疏狂,每天只知道遊山玩水,不做正事,致使縣城政務荒廢,銀庫和糧草都有很大的虧空,被上官彈劾,皇上得知,龍顏震怒,把這趙振下了大獄,全家流放到海南煙瘴之地(現在是個好地方),父親可憐趙振是個讀書人,年紀又輕,又是剛剛成婚不久,就全力斡旋,將趙振和他全家救下來,趙振一方面是爲了報恩,另一方面他也沒有了謀生的辦法,就自願投靠咱家爲奴,並改爲林姓,此人已經故世好幾年了,是喝酒醉死的,所以這林魚兒算是咱們家的家生子。”
周林點頭道:“怪不得他要這樣寫,原來也是有些根基的。”
周林又道:“我們現在先不要打草驚蛇,我暗中再觀察他幾天。”
兩人商量已定,雪雁拿來早餐,黛玉卻不忙吃,先到林如海屋裡請安問好,見父親的精神果然又比昨天強了一些,飯也能多吃幾口,到此時候她的心纔算完全放下,心裡暗暗羨慕周林的手段,心嚮往之,不知自己何時才能修煉到周林的地步。
且說賈府裡喜氣洋洋的準備迎接省親的元春,獨有賈寶玉悶悶不樂。
原來是因爲秦鍾病了。
那饅頭庵的智能因爲戀着秦鍾,日思夜想,思念到無法承受的程度,於是私逃進城,找至秦鍾家下看視秦鍾,沒想到被秦鐘的父親——秦業給發現了,一頓棍棒將智能逐出,又將秦鍾打了一頓,自己氣的老病發作,三五日光景嗚呼死了。
秦鐘的身子本自怯弱,又帶病未愈,受了笞杖,今見老父氣死,此時悔痛無及,更又添了許多症候。
因此寶玉心中悵然如有所失,雖聞得元春晉封之事,亦未解得愁悶,賈母等如何謝恩,如何回家,親朋如何來慶賀,寧榮兩處近日如何熱鬧,衆人如何得意,獨他一個皆視有如無,毫不曾介意,因此衆人嘲笑他越發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