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吟詩送信

“哈哈,小叫花子,討飯都討到山上來了?今天寺廟不捨齋,你爬到山頂上喝風麼?”

周林一瞧,這人正是先前在山底下遇到的那個衙役。

“這位差官,”周林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咱們都是人,我已經混成這樣,你不幫我一把就算了,怎麼還嘲笑我呢?”

這衙役見周林瘦弱,而且還是個孩子,根本就沒放在眼裡,笑嘻嘻道:“你一個臭要飯的,居然給我講道理,大爺我怒一怒,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說話間周林已走到衙役面前,冷眼看着他。

“看什麼看?再看我剜掉你的狗眼......”衙役一邊說右手一邊抹向腰刀的刀柄。

周林眼神中閃過一絲凌厲之色,像這種沒有絲毫同情心的,在他眼中,連畜生都不如。

既然連畜生都不如,也就沒什麼好講的了。

只見周林右手突然毫無徵兆地提起來,在提起的過程中,小拳頭已經是攥得極緊,同時上身前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擊衙役眉心。

這衙役做夢都想不到面前的這個瘦弱的小叫花子竟然敢襲擊他,如此迅疾的速度,他只來得及眨了下眼,就聽嘭的一聲悶響,那衙役仰面摔倒,直接暈了過去。

周林抖了抖手,指骨疼得他直咧嘴。

在前世他是身經百戰的打架好手,他這一拳看似簡單,其實深得打架之精要。

一是出其不意,在出拳之前,決不能先攥拳,這樣的話對方就會有所防備,必須在出拳的過程中攥拳。

二是攥拳一定要儘可能的攥緊,拳頭攥得越緊,其橫截面就越小,這樣不但可以降低風阻,提高出拳速度,還能提高這一拳的打擊力——同樣的力度,接觸面積越小,壓強越大。

三是上身一定要同時前傾,這樣就能用上腰背的力量。

正是因爲能將以上三點完全發揮出來,周林才以柔弱之身,一拳打暈了這個衙役。

見這個衙役暈了,周林想了想,然後走上前,彎腰伸手摸入他懷中,將一個小布袋掏了出來,掂了掂,塞入自己懷裡,繼續往上走。

過了一會兒,那衙役醒轉過來,感到頭痛欲裂,一抹懷裡,自己隨身帶的布袋沒了,有心叫嚷起來,轉念一想,自己好歹是個衙役,竟然被個小叫花子給幹翻了,說出去實在是太丟人,忍了吧,好在沒人看見,那布袋裡面也沒什麼貴重東西。

且說黛玉等人見一個瘦弱的小叫花子大搖大擺的走上山頂,都愕然相顧,難道剛纔不是他捱揍,是他在揍別人麼?

吳新登老婆急忙擋在黛玉身前喝道:“哪來的小子?還不趕緊下去,否則老大的板子打過來,把腿都打折了你的......”

“這就是林黛玉麼?”

周林一上山,目光已經掃見爲首的一個少女,真是有着傾國傾城的容貌,尤其是她的雙目,恰似兩汪清潭,臉色白得近乎透明,看起來一點血色都沒有,更襯得那雙眼睛黑如點漆,顧盼間,似有波光流動。

“《紅樓夢》裡把她比喻做世外仙姝,比喻得還真是恰當,果然是纖塵不染,超凡脫俗。”周林暗暗誇讚。

不過林黛玉就算再美貌,也無法使周林的內心泛起任何波瀾,反而讓他更加思念自己前世的妻子。

“前一世我已經對不起幾個很好的女人,現在兩世爲人,無論能否回去,也決不再犯同樣的錯誤。”周林暗暗下定決心。

黛玉見周林年紀不大,雖然衣衫襤褸、身形瘦弱,但雙眼卻明亮有神,心裡有些奇怪,卻也不甚在意,隨口說道:“不過是個小孩子,想是餓了,吳媽媽,拿些吃的,讓他在這山上歇息歇息也無妨!”

聽到林黛玉那清麗的聲音,周林暗暗點了點頭,心道:“人不但長得漂亮,心地也很善良。就衝你這一句話,我也要救你。”

黛玉轉身要進山門,忽聽那男童哈哈笑道:“果然是‘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這景色惹得我詩興大發,也要吟詩兩首…...”

說完這句,周林心裡就像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他前世從來不會這樣說話,可是此時爲了吸引林黛玉的注意力,不得不學一學酸文假醋。

正要進門的黛玉忽聽他高聲吟誦出李青蓮《廬山謠寄盧侍御虛舟》中的名句,頓時對這小叫花刮目相看,當時李青蓮登臨廬山,遙望滔滔江水,才得此傳世名句,此時在這泰山之巔,遙望黃河,這一句詩倒也頗爲對景。

一個叫花子居然讀過書,還能作詩,而且一作就是兩首,黛玉不由得就站住了,想聽他能做出什麼詩來。

只聽小叫花吟道:

“會當凌絕頂,

一覽衆山小......”

黛玉聽了這頭前兩句,不禁啞然失笑,心想:“這分明是前人的詩句,我也是個呆子,小叫花能吟出什麼詩來?我竟然駐足聆聽。”想至此,拔步要走。

小叫花搖頭晃腦,似乎很是陶醉於作詩的樂趣之中,繼續吟誦道:

“人要是倒黴,

跑都跑不了。”

“叫天天不應,

叫地地不靈,

看來有些人,

天生是災星。”

“大爺我夜觀天象,然後掐指一算,這山頂上有人要倒大黴啦,哈哈哈哈,有人倒黴,我的心情非常之舒暢,哈哈哈......”

黛玉聽他說的這番話,自然是當成村野孩童的胡言亂語,略一駐足,然後帶領着丫鬟婆子進到院內。

因爲黛玉吩咐下來,吳新登老婆只得命一個婆子給周林拿來一些茶飯。

山崖邊上有石桌石墩,那婆子捧着個食盒過來,將食盒往石桌上重重一放,沒好氣道:“我是天生的奴才命,伺候完主子,還得伺候叫花子,這是從哪裡說起……”

周林雖然不會跟這老婆子一般見識,但此人言語如此可惡,明顯是內心惡毒,跟山下的那個衙役沒什麼兩樣,對這樣的人越是謙讓,反而慣壞了她,當即說道:“你這老太婆太不懂事,既然好人已經做了,幹嘛不做到底呢?你這樣喪聲惡氣的,豈不辜負了你家小姐的好意?我吃飯都吃得不痛快!”

那婆子聽了這話,登時怒了,罵道:“我真真是天邊來的晦氣,要不是怕驚動小姐,給你飯吃?給你一頓耳刮子,你這個臭要飯的,活該你無家無業,早晚凍餓死你這小球攮的,扔到荒墳崗子上喂野狗……”

聽到如此惡毒的咒罵,周林反而笑了,一邊坐下來一邊說道:“都說京城賈府詩書繼世,忠孝傳家,他家的僕人怎麼都是如此惡毒?男僕動不動就要打人,女僕張口閉口咒人不得好死,嗯,肯定是要敗家。其家要敗,必出惡僕。像你這樣的婆子,就應該掌嘴……”

那婆子雖是一個僕人,但賈府是豪門,就算是僕人也不是普通百姓能惹得起的,更何況面前的是一個小叫花子?

婆子罵道:“好球攮的,掌我的嘴?你有這個本事麼?我讓你吃個屁……”說着,那婆子搶上前一步,張口就要朝飯菜上吐口水。

周林雖然從來不打女人,但此時一忍再忍也是忍不下去,臉色一寒,剛要出手懲治她,忽聽到黛玉的聲音道:“這位媽媽何必如此生氣?他不過是個餓壞了的孩子。”卻是黛玉去而復返。

那婆子咕嚕一聲把口水吞入肚中,臉上的神情很是尷尬,往後退了兩步,只得低頭陪笑應了一聲:“是。”

原來黛玉進院之後,一邊走一邊想:“同樣是人,只因我生在官宦之家,就可以錦衣玉食,享受榮華富貴。而那小叫花生在貧寒之家,不得不靠乞討爲生,忍飢挨餓,受盡人間冷眼。既然能夠在此相逢,也是緣分,我何不助他一些銀兩,或可改變他一生的命運。”

黛玉不知道的是,她欲以善念拯救人於困厄之際,其實無形中也改變了她自己的命運。

想至此,黛玉命雪雁取三十兩銀子,復出山門,正好看見婆子要給飯菜上吐口水,於是出言阻止。

“雪雁。”黛玉輕喚一聲。

“是,小姐。”雪雁答應着,手裡捧着一個小布包,徑直來到周林面前說:“這是我家姑娘給你的。”

周林轉頭望了望林黛玉,見她站在山門口,正側身望向東方,並不與他正面相對。

周林也沒客氣,點了點頭,伸手拿過布包,直接揣入懷中,心說:“就當是我救你的勞務費吧。”

林黛玉仍然面朝東方,輕聲道:“銀子雖然不多,但若能好生謀劃,勤儉操持,足可養家度日。”

周林聞言,心裡暗暗讚歎:“這樣的女子的確世間少有,不但美如天仙,更難得的是她的心地和聰慧,可惜,最後的下場非常悽慘......”

見黛玉轉身而去,望着她的背影,單薄得讓人可憐,周林心裡忽然一動:“我現在的身體是周林的,如果周林真的是賈府的人,那麼林黛玉就是周林的親表妹。而我現在與周林融合成一體,換句話說,林黛玉也可以說是我的表妹。假如將來有一天,林黛玉身陷絕境,這麼善良而又美好的女孩,我怎能忍心袖手旁觀呢,只是不知道我是否有能力改變她最終的命運......”

在《紅樓夢》原著中,林黛玉最終的結局是眼淚流盡,焚燒掉所有的詩稿,吐血而亡,年僅十八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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