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緇衣承芳澤
站在榮禧堂門口的黛玉,將堂中那一幕都看在眼中,嘴角微微翹起,一雙水潤潤的明眸含着笑意。
但是看到外祖母的樣子,覺得似乎不該笑,又勉強自己收回臉上的笑意,但心中卻歡喜,這下琮三哥總該回來了吧。
……
賈琮從宮中返回客棧後,便讓五兒她們開始收拾行李。
入宮之前,賈琮還想着,回來就去洛蒼山玄天宮別苑,那裡環境清幽,耳根清靜,且離師傅柳靜庵住處很近,方便隨時請教學問。
如今怕是不能如意,只要皇后賜禮內官一到賈府,不管出於哪種原因,自己都要帶着靜慧她們即刻回府。
等到五兒她們收拾得差不多,賈璉已帶着小廝和車馬找到了客棧。
對賈琮這個兄弟,賈璉自小就沒什麼來往,但這二年來,賈琮愈發出色,再加上鳳姐這人最懂得觀風看勢,平日沒少給他吹枕頭風。
再看看賈琮作的那些事,不管是被點了案首,做了好的詩詞,還是在金陵破了了不得的大案,這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平日他在外頭應酬交際,酒席茶話之中,常聽旁人提到賈琮諸般事件,津津樂道。
知道他就是自己的親弟,更是多有奉迎豔羨之情,着實給自己掙了不少體面。
所以如今賈琮這個弟弟,在他心中可是有不輕的份量。
他這人在女色上有些不堪,不管是父親姬妾,還是旁人的老婆,香的臭的,生冷不忌。
但心思也沒太多陰私惡毒,能辦得了日常俗務,其餘有戲看,有酒吃就行,標準的豪門紈絝子弟。
“三弟,你可不能在這裡躲清閒了,皇后娘娘派了內務府的人,到府上給芷芍姑娘賜禮,老爺讓我接你回府呢。
如今這東西兩府的子弟,像三弟這麼大臉面的,真真找不出第二個,連身邊的女子都能得皇后賜禮,二哥我是羨慕也羨慕不來啊。
行李物件就讓這些小廝歸置,你先帶着人和我回府,老太太和賜禮的內官都在榮禧堂候着,可不敢耽擱。”
賈璉出門時就得了鳳姐的提醒,這會子老太太丟了大臉,可又不敢把宮中天使單獨晾在榮禧堂。
如今老太太和太太都是硬着頭皮在那裡相陪,就跟燒紅的鐵鍋上烙餅子,別提多不自在。
讓賈璉見了賈琮,哄也罷,騙也好,總之把那小子儘快弄回府裡,了結眼前這一樁,各人也都解脫了,不然這個年別想過利索。
賈璉看到賈琮帶人上了馬車,這才鬆了口氣,總算把老爺交代的事辦了,要是剛纔賈琮拿喬不願回去,他還真拿他沒辦法。
到時候榮禧堂一屋子人都下不來臺了……。
老太太和太太也是的,沒事幹嘛招惹這小子,難道不知道他邪性嗎。
……
榮禧堂。
賈母神色有些委頓,身上精美的誥命大裝,似乎不像往常那樣華麗奪目,反而看着有些不合時宜。
王夫人臉色木然中帶着一絲陰沉。
那周瑞家的是自己心腹陪房,最懂自己心思,這纔會得了賈琮荒唐的消息,就忙不迭的回報了賈母,她是向自己討好,爲自己張勢。
自從上次自己嫂子舉告賈琮的事敗露,王夫人已不敢輕易做動作。
但這次是賈琮自己行爲不檢,帶了個尼姑回府,怪不得旁人,又是周瑞家的挑的頭,她只管當做不知看賈琮的好戲。
可沒想到,事情鬧到最後,周瑞家的被那人當衆打臉,不像個人樣,自己的臉面也丟得乾淨,反而成全了那人的丫鬟得了皇后的賞。
剛纔老太太還一身誥命大裝去迎禮,在宮裡內官和滿府丫鬟婆子面前,鬧出了大笑話。
老太太心中何等羞惱,可想而知,做了多年的媳婦,自然清楚老太太平日一副高樂,真惱了起來,自己這個媳婦也吃不消。
等到老太太緩過勁,多半會遷怒周瑞家的無事生非,那畢竟是自己孃家陪房,鬧起來打的又是自己的臉。
想到這些,王夫人的心情……。
在場中的只有王熙鳳置身事外,裡外都是好整以暇的樣子。
那個周瑞家的聽了她的牆根,便聰明得過了頭,把老太太和太太都繞了進去,想想也是好笑。
如今她就是好奇,前些年她都是跟着二房管家,去東路院也只去正堂,向大老爺和大太太請安,別的地方都不怎麼去。
因此她也從沒留意到那個芷芍,不知那小子的丫鬟是什麼樣人物,居然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這時外來丫鬟跑來報信,說琮三爺回府了。
沒過一會兒,便看到賈琮進了榮禧堂,身後跟着一個妙齡女子。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女子身上,這兩年芷芍這個名字,因當年鬧出的事,賈府中人極少有不知道的,但西府卻幾乎沒人見過她的樣子。
連心緒懊喪不已的賈母和王夫人,也都目不轉睛的打量她。
榮禧堂外,不少伺候的丫鬟婆子,都縮頭張腦的往裡面打量。
現在闔府的人都知道,琮三爺帶了個美貌姑子回家,鬧出天大動靜,哪個不好奇。
衆人只見她苗條婀娜,步履輕緩,秀美絕俗,楚楚動人,是個模樣極好的女子。
頭戴妙常髻,穿月白素袖襖兒,外罩水田青緞長背心,纖腰上纏墨藍色絲絛,腰下繫條水墨白綾裙。
緇衣輕帶,神態安然,清雅出塵,令人平生驚豔。
與榮禧堂富麗豪奢的氣派,迥然相異,卓爾不同。
這兩年芷芍年齡漸長,稚氣漸脫,人也出落得更加標緻,前塵盡空,誦經禮佛,更暈養出一股不同尋常女兒的脫俗氣度。
堂中衆人有一刻都鴉雀無聲。
原來賈琮從外頭帶回,被老太太說成沒來路的不正經女人,竟是這樣一個標緻出衆的人物。
這時那賜禮內官問道:“這位可就是芷芍姑娘。”
靜慧明眸流轉,看了一眼賈琮,賈琮笑着對她點了點頭。
靜慧微微一福,答道:“正是。”
那內官唱道:“奉皇后娘娘懿旨,聞承事郎舊人芷芍,蘭馨秀惠,貞義清烈,賜宮花釵裙,以彰其行,敬領吧。”
賈母聽着那內官宣唱懿旨,臉色變得難堪之極,心中一陣陣羞惱,一股心血似乎就要衝上天靈。
當年自己長子看上這個芷芍,要逼納爲妾,才逼的她跳河自盡。
說這丫頭貞義清烈,不就是說我那兒子荒淫無恥嗎,還如此大張旗鼓上門賜禮,賈家的臉真是丟盡了,大過年的還怎麼出去見人。
再想想這幾日的事情,心中突然有些悚然,以往柳靜庵、嘉順王這些人看重這小子就罷了,怎麼如今連宮裡都給他撐腰。
賈琮又帶着芷芍接禮謝恩,那內官賜禮完畢,自有賈璉帶了下去奉茶。
等那內官出了榮禧堂,王夫人對王熙鳳說道:“老太太身子有些不適,我先陪着下去,這裡的事伱看着料理,也不必回我了。”
也不知是羞赧,還是賭氣,賈母和王夫人走得匆忙,竟和剛回府的賈琮一句話都沒說,不過賈琮臉色如常,毫不在意。
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芷芍,後者察覺到他的眼神,又看着托盤上的宮花釵裙,俏臉不由自主一紅。
王熙鳳上前笑道:“琮兄弟,這位就是芷芍姑娘吧,以前我也去過東路院,竟沒發現有這樣絕色的人物,你是個有福的。
姑娘既是府上的舊人,回來了便什麼都不用拘着,吃的用的但凡有缺的,打發丫頭過來找我便是。”
芷芍雖然是賈琮以前的丫鬟,可二年前投水後,只以爲人沒了,鎮安府那邊都消了籍,如今她又被皇后懿旨賜禮。
這等榮耀,闔府上下除了老太太,可就只有她了,而且看賈琮待她的樣子,王熙鳳可不會拿她當個丫鬟看。
王熙鳳又說了一些場面客套話,也匆匆離去,如今這府上耳報神太多。
老太太和太太剛丟了臉面,這當口她和賈琮太過親近,沒的惹人閒話,且冷過這一遭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