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北,雍瑃街。
鴻興南貨店剛到一批新鮮南貨,許多老客聞訊而來,兩間開臉的店堂,生意興隆,人進人出。
門口那位身材消瘦,微佝僂着背的小廝,依舊勤快搬運剛到的南貨。
這裡的一切,都和往常毫無二致。
一位衣履整齊的婆子,正和店老闆娘說道:“我得了府上姑娘吩咐,來買店裡的鼉肉,不知有沒有新貨到?”
老闆娘滿臉笑容:“我可記得你老,你家姑娘生得天仙似的,自然記得,店裡剛新到上好鼉肉,我給你拿去。”
那婆子聽了這話,也覺得有臉面,她那日跟着齡官出去一趟,小姑娘便記住了她
那日齡官姑娘回來,因和伯爺提過鼉肉的好處,伯爺便叫她有空便過來看看,只要有新貨,就替齡官姑娘買來。
如今府上奴才都知道,齡官姑娘是伯爺從江南帶回的,日常極受伯爺寵愛。
那婆子得了賈琮吩咐,自然不敢怠慢,又特地和齡官問了挑選鼉肉的竅門。
今天不過是來碰運氣,沒想到只時隔一天,店裡就來了新貨,倒是意外驚喜。
那婆子看着店堂里人流熙攘,等着店老闆娘取貨過來。
想着買回了上等鼉肉,齡官姑娘肯定高興,這小姑娘高興,伯爺必定也高興了,自己在府上也就得了意。
……
只是,上一刻店堂裡還是客似雲來的繁華,下一刻就遭來官非臨門的橫禍。
五六個推事院的緝事校尉,手扶腰刀,手拿鎖鏈,毫無預兆的出現在店門口。
凶神惡煞的闖入店堂,將店裡客人嚇得紛紛躲避。
領頭的校尉嚷道:“哪位是店掌櫃,馬上出來說話!”
正在店堂忙着招待買客的掌櫃,戰戰兢兢的過來,問道:“官爺,我就是店主,請問有何貴幹!”
那校尉陰森森說道:“你的事發了,你店裡賣出的鼉肉,毒害朝廷禮部命官,跟我去推事院走一趟!”
那婆子聽得什麼鼉肉毒害朝廷命官,心中猛的一激靈,已嚇得不由自主退開幾步。
正看到那老闆娘拿着鼉肉從內堂出來,她哪裡還敢買這要命的東西,急忙走出店堂遠遠躲開。
就聽見南貨店裡傳來一陣喧譁,那羣凶神惡煞的官差,押着店主夫婦罵罵咧咧的離開。
連門口那個搬貨的小廝,都一起被帶走……
那婆子心裡鬆了一口氣,還好方纔自己機敏,早早退了出去。
要是等到老闆娘拿了鼉肉給自己,官差知道自己也來買這要命的鼉肉,只怕就要沾惹上麻煩,連伯爵府都要牽連上……
……
寧榮街,伯爵府。
賈琮院裡正堂之中,一張大理石面的圓桌身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吃食。
焦黃的醃肉饢餅,雪白的茯苓方糕,翠綠綠的醃菜,金黃的醃鵝蛋、燻烤晾曬的果乾,大大小小擺了十幾個碟子。
還有就是一些調製的晾曬海貨,烘烤鰻魚,巴浪魚塊,蜜釀魷魚,九蒸紫菜等湖海南貨。
各式吃食色彩各異,切削精當,擺盤齊整,散發着一股香濃鮮鬱的味道,讓人食慾大開。
不僅賈琮身邊幾個丫鬟都在,還請了迎春、黛玉、探春、惜春、湘雲、寶釵、邢岫煙等姊妹,各自團團圍了一桌,很是熱鬧。
湘雲笑道:“今天三哥哥這麼貼心,弄了一桌好東西,請我們過來熱鬧。”
五兒笑道:“後日三爺就要春闈下場,我和齡官弄了不少吃食,都是鮮甜易久放之物,讓三爺可以在號監裡食用。
齡官還去買了一批上等的湖海南貨,稍加炮製就滋味很不錯,三爺說這兩日不看書了,請姑娘們一起來嚐嚐鮮,瞧瞧哪樣最好吃。”
湘雲笑道:“那三哥哥真是找對人了,這事我最在行了,我挑幾樣好吃的,三哥哥帶進號監裡用,必定沒錯的。”
她說着便夾了一塊方形的饢餅,嚼得清脆作響,引得迎春等人好笑,連說哪裡來的饞嘴丫頭,一點不怕害臊。
有了湘雲在場,氣氛總是很容易熱烈起來,各人都挑自己順眼的吃食品嚐,議論比對那樣更加可口,顯得十分融洽歡欣。
……
賈琮拿了一碟黑紅色的醬菜,放到黛玉面前,試探着說道:“這碟醬菜是齡官去買南貨的時候,我特意讓她捎回的。
聽說這是姑蘇有名的,妹妹必定喜歡吃,快來嚐嚐。”
黛玉端着那碟醬菜,放在鼻端一聞,秀眉微微一皺,說道:“這有什麼稀奇的,不過是姑蘇那邊的五香大頭菜。
在府上從小到大這些年,三哥哥難道不知,我的口味一向清談微甜,這種小菜鹹醬之氣太重,哪裡是我能受用的。”
賈琮好奇問道:“妹妹是姑蘇人,這是本地小菜,難道就從來不吃的。”
黛玉笑道:“我是姑蘇人自然沒錯,可我從小體弱多病,母親注重教養飲食精細保養,這種鹹辣醬醃菜,我的腸胃受用不起。
雖然如今身子好了許多,但是小時的口味卻難改,這種口味醃菜我可一向都不碰的。”
賈琮點頭,若有所思說道:“妹妹說的有理,可見許多事都是後人穿鑿附會,以至以訛傳訛……”
黛玉一臉疑惑,表情有些呆萌,問道:“三哥哥你說什麼以訛傳訛,我怎麼都聽糊塗了。”
賈琮笑道:“沒什麼呢,我隨口說說,妹妹不喜歡吃也是好的,飲食清淡對身子更有益處。”
賈琮將那碟讓他好奇的五香大頭菜,隨手端走,放得遠遠的,又夾了一塊烘烤鰻魚。
笑道:“這烘烤鰻魚,十分鮮美,齡官只是洗剝去腥,然後用少許青鹽調味,用火烘烤而成,口味清淡,卻十分鮮甜。
這東西還挺養人,妹妹正在長身體,多吃這些東西纔好,不能一味茹素清淡。”
黛玉聽他說什麼正在長身體,俏臉微微一紅,夾了塊在嘴裡細嚼慢嚥,居然味道極好,然後又夾了一塊……
……
此時,湘雲已吃完第二塊饢餅,開始去夾第三塊,席上正是鶯聲笑語,突然聽到院子裡傳來腳步聲。
小丫鬟娟兒連忙跑出去看,回來是說陳大娘找齡官姑娘有事,正在外面候着。
齡官正和姊妹們說笑,聽了也有些奇怪,這個陳大娘是府上的僕婦,曾跟她一起去南貨店買東西,也不知什麼事找自己。
她出去不會一會兒就重新回來,賈琮見她臉色有些不好看,問道:“齡官,陳大娘找你有什麼事情嗎?”
齡官臉色有些發白,說道:“三爺,陳大娘方纔幫我去鴻興南貨店買鼉肉,那南貨店裡突然來了許多推事院的官兵。
說店裡的鼉肉毒害了朝廷命官,將店主和掌櫃娘子都抓走了。”
齡官這話一說,滿桌的姊妹都停了說笑,臉色都露出驚訝的神情。
湘雲嘴快說道:“那還得了,齡官還好你沒買鼉肉來吃,不然豈不是也被害了。”
齡官突然想到什麼,說道:“三爺,我想到一件事,我去那店裡買南貨的時候,曾看上一塊鱗甲鼉肉。。
但是,但是掌櫃娘子說,那塊鼉肉已被禮部黃大人預定了,難道被毒害的就是這位黃大人?”
賈琮一聽這話,神情不禁一變,臉色也變得有些凝重。
迎春發現他表情有異,問道:“琮弟,這位黃大人是很要緊的人物嗎?”
賈琮說道:“本次春闈三大主考官之一,便是禮部右侍郎黃宏滄!”
迎春等姊妹聽了這話,心中都有些震驚,方纔的歡欣熱鬧,一下便蕩然無存。
賈琮這句話,無疑是指被鼉肉毒害之人,多半就是禮部右侍郎黃宏滄,這人可是春闈主考,而賈琮正要下場春闈……
這一意外的消息,讓賈琮心中思緒翻滾,頗不平靜,作爲一名會試舉子,春闈主考官意外變故,自然引起他的關注。
他見桌上的姊妹都神情驚疑不定,一雙雙妙目望着他,眼光中的擔心和關切,不言而喻。
賈琮笑道:“禮部官員衆多,必定不止一名姓黃的官員,堂堂春闈主考官,哪裡就那麼容易出事。”
迎春等姊妹聽他這話也有道理,又見他神情自在,似乎沒當回事,也就都放下心,席上的氣氛很快恢復了輕鬆。
……
賈琮雖然話語鬆弛寫意,但心中卻並沒輕鬆,方纔那些話也不過是快慰家中姊妹,省的因此壞了今日的興致。
禮部或許不止黃宏滄一名姓黃的官員。
如果只是一名普通官員中毒,鎮安府和祈年府的官差出面足矣。
甚至是大理寺出面查案,都還在情理之中。
但是,身爲皇帝秘衙的推事院,卻因此大張旗鼓出動,難道只爲了一名普通黃姓官員?
賈琮幾乎能夠肯定,出事的就是禮部右侍郎黃宏滄,這屆春闈只怕註定是不平靜了。
但是,賈琮只是個丁憂居家的官員,在本年的春闈之中,他也不過只是一名應考舉子。
春闈主考官被毒害,這樣的事不是他能左右,甚至和他沒有直接關係。
朝廷必定會臨時選拔替補主考官,絕對不會讓既定開試時間變動,不然引起的風波就太大了……
他只是略想了一會兒,便放下心思,一直到這別緻溫馨的美食聚餐結束。
……
衆人散了席面,寶釵臨走的時候,笑着遞給賈琮一個精緻的木盒。
說道:“琮兄弟,這裡有兩支上年份的高麗雪參,你會試入場九日,最是勞心勞力,這雪參含服可以補氣養神。”
一旁的鶯兒眨了眨眼睛,說道:“這兩支雪參是姑娘特意挑的,親口嘗過藥性,親手用琢器切成片兒,放在閨房西窗下晾曬。
這些都是姑娘自己做的,旁人都不讓沾手,可真是用心的。”
迎春等姊妹見瑩兒說得有趣,話語都都在顯擺自己姑娘,各自都笑出聲音來。
黛玉一雙如水明眸,眼波流轉,在賈琮和寶釵之間,來回細瞧,就想着能看出些什麼。
寶釵臉色一紅,說道:“鶯兒,就你多嘴。”
賈琮微笑說道:“多謝寶姐姐有心了,入場九日,本就想帶些人蔘提神補氣,這高麗雪參是正合用的,還是寶姐姐細心。”
寶釵笑道:“這不過是小事,並不值當什麼,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家中親眷兄弟能入會試的,也是一樁了不起的喜事。
只盼着琮兄弟這次春闈能金榜高中,也不枉這麼多年來苦讀詩書。”
一旁的鶯兒笑道:“三爺一向考學厲害,不是已得了解元,說不得這次能考上狀元,到時三爺可不要忘了我們姑娘的好處。”
寶釵聽自己丫鬟今天話好多,臉色愈發羞紅,語氣有些微嗔,說道:“鶯兒,你又多嘴,越大越沒規矩了。”
鶯兒見自己姑娘有點羞惱,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多嘴,寶釵又閒話了幾句,就帶着丫鬟回了西府。
……
賈琮打開木盒,見裡面鋪着雪白乾淨的棉布,雪參都被切成大小均勻的薄片,擺放得整整齊齊,有些賞心悅目。
可見這樣的小事,寶釵都做得很是用心,他想起那日在雨中,兩人突如其來的親密,還有書房中那次傾心相談……
突然,身邊甜香細細,輕靈略帶調侃的聲音響起:“三哥哥,自從那次你扶了寶姐姐,她對你好像越發好起來了。”
賈琮見其他姊妹都已離開,唯獨黛玉還留在身邊,丫鬟紫鵑還在和晴雯閒聊。
賈琮微笑道:“我怎麼不覺得,寶姐姐不是一向細心,上次你病了,她也每天過來陪你說話,難道你也扶過她。”
黛玉聽賈琮說你也扶過她,俏臉緋紅,瓊鼻一皺,說道:“如今你也學壞了,說起瘋話就裝起了蒜。”
賈琮笑道:“你不是也送毛筆給我,我下場之後,一定用它寫文章,到時榜上列名,可是真格有妹妹的功勞。”
黛玉聽了賈琮的話,精緻嘴角微微一抿,笑道:“你記得妹妹的好處就成。”
……
榮國府,梨香院。
寶釵從賈琮院子出來,這一路走來,臉色紅暈未消,平添幾分嬌美醉人。
一旁的鶯兒偷看了眼寶釵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道:“姑娘,今天我多嘴了,可我說的都是真話。
姑娘心裡有事,老悶在心裡也不成,你不說出來,三爺怎麼會知道呢。
你瞧林姑娘就不一樣,我雖並不清楚,但看着林姑娘的樣子,必定體己話都會和三爺說。”
寶釵聽了這話,微微慢下腳步,她自己的心思,金釧和鶯兒兩個貼身丫鬟,都很清楚,如今身邊沒人,她也不用害羞。
微微有些苦笑,說道:“有些事情你沒看明白,林妹妹怎麼會一樣,她和琮兄弟從小一起長大,正經的青梅竹馬。
我和她,不管是親緣,還是彼此情分,都不能比的,琮兄弟已是這等排場,這次過春闈之後,會越發受朝廷重用……”
鶯兒聽了自己姑娘的話,心中不禁奇怪,三爺愈發得意,姑娘覺得高興纔對,怎麼說着說着倒傷心起來?
寶釵幽幽說道:“鶯兒,以後……以後不要在琮兄弟面前說這些話。
還有,這些話回去也不好和金釧說,這丫頭有心病,總覺得有些瘋魔……”
……
神京城西,鴻翔客棧。
這家客棧是城西的老字號,客棧佔地不小,房舍和吃食都很不錯,而且店租費用恰當,吸引了不少赴考舉子租宿。
此時臨近正午時分,店堂零零散散做了幾桌食客,幾乎都是穿戴青袍儒巾的舉子。
因爲臨近春闈入場,很多舉子都閉門讀書,所謂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因此,很多宿店舉子的日常吃食,都是小二送入房間,使得店堂裡有些人氣寡淡。
店堂裡有食客的桌子,一般都是幾個舉子合桌,一邊吃飯,一邊說話,話題自然不離即將到來的春闈大比。
整個店堂只有一張桌子有些奇怪,只坐了一個舉子,卻擺了一座豐盛的菜餚。
一個店小二滿臉笑容,新端了一味鮮魚,放在那位舉子的面前,說道:“吳相公,你的菜都齊了。”
吳樑有些心不在焉的揮了揮手,將那小二打發走。
……
自從禮部右侍郎黃宏滄被點爲春闈主考官,吳樑和周嚴對本次春闈,可以說是寄予厚望。
他們倒不會覺得黃宏滄曾擬題點撥,就會荒唐到拿那道擬題,充作春闈的試題,黃宏滄要是糊塗成那樣,也做不到正三品高官。
但是一個人的思路文風,都有一脈相承的痕跡,得到過黃宏滄的擬題點撥,就能多少揣摩出他截題和設問的方向。
這對於苦讀經義十餘年,並能跨過門檻的舉子,並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這些日子,吳樑已將黃宏滄那道擬題反覆揣摩,從不同的破題方向,撰寫不同對答方式的時文策論文章,已至滾瓜爛熟的境地。
而且,黃宏滄擬題之中,涉及到的經義典籍、先賢文集他都發散精讀。
吳樑比起有解元之才的林兆和,雖然略有不足,但也是杭州府舉子中不俗人物,自有自己一番才氣。
通過這段時間鑽研,對黃宏滄在擬題中透露的文脈思路、論述取向、氣宇神韻等等,吳樑都已成竹在胸。
他相信周嚴多半也是如此……
只要黃宏滄編撰考題,就必定無法完全躍出此中藩籬,必定能夠有跡可循。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應答撰文,便比其他舉子佔了極大便宜。
春闈大比,天下俊才匯聚,金榜奪名之爭,何等激烈殘酷,可想而知。
這些各州讀書人中的佼佼者,他們之間的才華差距,絕對不會太過懸殊。
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他和周嚴有了這等機緣,在這場春闈大比中,已經比其他舉子佔據了顯著的優勢。
其實,嚴格上說這不算完全作弊,不過是一種有跡可循的取巧。
但是,過程並不重要,即便這過程有些文心暗虧,但是結果纔是最重要的。
……
今天他本是約了林兆和周嚴,在會試入場之前,聚席相談,最後關頭交流一次應試話題。
但派去邀請林兆和的家僕,回來說林解元閉門苦讀,不願意耗費時間,言會試之後必定做東,回請吳樑和周嚴賠罪。
吳樑聽了這話,也是笑笑不在意,自己這位同窗,身爲科舉大省杭州府解元,一身才華,放眼天下,只怕都是可數的。
因此,以林兆和的本事根底,取一進士之名,綽綽有餘,即便沒有黃宏滄的便利,也是無關緊要,他既要閉門讀書,也就罷了。
周嚴纔是吳樑最想見面的,因爲兩人同得一樁便利,相互交流研討,才更加契合妥帖。
不過周嚴的邀約,吳樑倒不是派家僕去通知的,因爲他也不知周嚴如今的住處。
據周嚴說他那位族親性格孤僻,從來不見外客,所以礙於族親情面,他也不便向外人透露。
好在兩人因時常探討黃宏滄的擬題,每隔幾天都會相約見面,互通有無,所以前幾日周嚴就知曉今日之約。
只是吳樑已等了周嚴多時,已經過了原先約定的時辰,依舊不見他的人影。
這讓吳樑有些失望,他心中猜測,只怕周嚴和林兆和一樣,會試最後關頭,閉門衝刺鑽研,不願出門。
等到時間過了正午,周嚴依舊不見蹤影,吳樑也就放棄希望,獨自自斟自飲起來。
……
這時,店堂外進來兩個舉子,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在吳樑不遠處的桌子坐下。
其中一人招呼夥計來上酒菜,壓低聲音說道:“王兄,真是人有旦夕禍福,誰又想到,黃大人堂堂春闈主考官,竟在入場前遇害!”
吳樑正端着酒杯淺斟,聽到這一句,整個人嚇得一哆嗦,杯中酒水灑出些許。
只聽鄰座另一人輕聲問道:“劉兄的消息是否確實,春闈主考官臨場出事,這等消息可不許瞎傳,小心惹出事來!”
“此事千真萬確,我有幾個腦袋,還敢亂語惑衆不成,我有一同年租住在清柳坊,和黃宅不過一街之隔。
昨夜黃宅出了大動靜,今日聖上連早朝都停了,一大早有人看到太醫院正進了黃宅,黃宅周圍都是錦衣衛的便裝遊弋。
要不是黃侍郎出了大事,會是這等架勢,朝廷也不想這等消息泄露,以免引起舉子騷動。
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終究還是走露了消息。
據說黃侍郎有咽症舊疾,需要用南省的鼉肉,熬製燉羹食療。
誰能想到雍瑃街那家鴻興南貨店,竟然出賣有毒的鼉肉,生生害了黃大人,據說黃大人如今還昏迷不醒。
今日一大早,那店主夫婦就被推事院拿了,事情鬧出不小動靜。
朝廷也是迫於無奈,只好倉促點選新的主考官替補,此人就是……”
雖然這兩人說話聲音放低,旁人難以聽清,但是畢竟兩桌相鄰,吳樑又是全神貫注,竟將對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此刻,他已臉色慘白,渾身沁出冷汗,握着酒杯的手在微微發抖,頗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心中大叫好險!
這時,鄰座那兩人注意到吳樑異樣,臉色有些微變,都停止了話語。
吳樑連忙上前,一臉賠笑,說道:“兩位兄臺,你們方纔所說可確實,黃侍郎果然出事,眼下換了弘遠公爲新主考官?”
其中一人神情有些尷尬,說道:“我們也是道聽途說罷了,朝廷沒有昭告,這位仁兄聽到也不要亂傳,不然可是要惹禍的。
劉兄,這家的酒菜太慢了,我們還是換一家吧……”
吳樑還想再問,但那兩名舉子卻忙不迭的出了店堂,似乎擔心閒話說多惹出事。
但是,吳樑得知這等風聲,關係到自己春闈仕途前程,哪裡會善罷甘休。
他急匆匆叫了一輛馬車,只要去那家鴻興南貨店一打聽,他便可知事情真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