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的八月,早晚清涼起來,可中午依舊炎熱。
霍寶帶着幾個伴讀,從書齋裡出來。
看着小胖子郭釜額頭都是汗,霍寶便叫人下去預備冰碗。
如今他每日生活很規律,上午隨林師爺讀書,偶爾林師爺忙時,就是宋老大人代課。
下午就去州大營,自己操練鐗法,也督促童兵操練。
宋謙之當初不知怎麼問的家人,再來州衙時沒有了最初的叛逆,沉穩不少。
霍寶選他做伴讀一是成績好,二是看在宋老大人面上。
見他老實了,就沒有換下。
至於鄔遠,打小習武的緣故,身手十分出色,比童軍裡的百戶們還強些。
霍寶心中記下,卻也沒有直接安排。
童兵那邊的框架已經出來,除了還沒有回來的朱強、侯曉明、李遠幾個,與他們身邊的一百五十童兵,其他一千多人如今都收縮回來操練。就是金陵消息點,霍寶都轉到老爹手中。
有霍豹統領,還有朱剛、樑壯兩個在,後進的石三、仇威等人,也都露出來,不缺人手。
最後一人郭鬲,沉默靦腆,卻是有內秀。
霍寶之前想要用郭家,就是想要改良軍糧。
州宴過後,他還專門見了一次郭老爺、郭掌櫃父子。
如今兵卒軍糧,都是金陵運來的陳糧,有穀子、稻子、豆子三種。
營房裡一日三餐,早晚是豆粥,中午一頓乾的。
在外行軍的時候,就不方便了。
霍寶想要將方便麪蘇出來,可想也知道,如今這年頭食用油珍貴,油炸方便麪壓根不能大規模準備;非油炸方便麪工藝更復雜,已經不算方便食品。
那就蘇一蘇掛麪,結果與郭老爺一聊,才曉得掛麪唐朝時就有了。
唐宋話本上的“龍鬚麪”說的就是掛麪。
不過還真沒有人將掛麪普及到軍糧上。
掛麪製做工藝不簡單,龍鬚麪做不成,粗麪、面片卻不難。
只是原材料不足。
爲了預備掛麪,霍寶還專門與馬寨主提了,安排人去楚州買麥子。
楚州挨着河南道,那邊百姓生活習慣與河南一樣,小麥是主食。
除了掛麪,霍寶還將炒米、炒麪蘇出來。
霍寶還在主食上想法子,郭鬲已經默默就將方便菜包琢磨出來了。
與後世的方便麪調味包相似,裡面是肉乾碎末、蔬菜乾碎末,還有研磨過的細鹽。
一斤分量的湯包,足夠百人隊用的。
可以直接下掛麪做湯麪,也可以在吃乾糧的時候當配湯。
要不是霍寶與郭鬲相熟了,都要懷疑他是不是穿的。
霍寶就跟馬寨主說了此事,給郭鬲記上一功。
馬寨主也覺得方便菜包好,除了記功,還獎勵了五十兩銀子。
郭鬲得了鼓勵,還是不愛多話,卻是一門心思往裡頭研究。
有個知曉後世方便食品的霍寶在,如今郭鬲已經開始研究米線與米饃幹。
麥子採購了幾回,數量有限,就只能繼續在穀子、稻子這兩樣上想法子。
“寶爺,我下午想請假,米線晾曬兩日,早上就剩下五分水了!”
郭鬲道:“以後一日涼過一日,三、四分分差不多就能存住了。”
霍寶看了他的黑眼圈,點頭道:“想回就回吧,只是白日裡怎麼研究都好,不許再熬夜了!身體是本錢,就算不去兵營,在家裡也要跑上幾圈,伸展伸展筋骨!”
“嗯!我在家裡跑圈去!”
郭鬲忙不迭的應着,連冰碗也顧不得等,腳步匆匆回家去了。
郭釜看着堂兄的背影,眼中都是羨慕。
霍寶看在眼中,有些不忍心。
郭釜只有九歲,在家纔開完蒙。
林師爺還在講《史記》,對於年紀大了一截的宋謙之、鄔遠來說,不算吃力,對於郭釜來說就太複雜。
下午童兵營那邊也是。
宋謙之練過體,拉弓射箭也不在話下;鄔遠用的是大刀,習得是前朝軍中傳下來的正宗刀法。
這兩人進了通兵營,就跟耗子掉進油缸。
宋謙之與石三臭味相投,兩人到一起就是比試再比試。
宋謙之屢戰屢敗,恨不得拜師了。
他是霍寶的伴讀,石三怎麼敢託大?
最後兩人朋友論交,倒是有些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架勢。
鄔遠這裡,看着童兵營裡的刀隊也眼紅。
反而是郭釜,年歲在這裡,樣樣不顯,連小夥伴也沒找到,有些可憐。
冰碗上來,霍寶吃着,就琢磨起這個來。
鄔遠是武將的苗子,只在自己身邊可惜了。
郭釜年歲還小,也該放歸家,要不然說不得功課真耽擱了。
如今郭三爺在水進麾下,郭鬲在後勤掛名,郭釜在不在不重要。
看大家吃的差不多,霍寶便道:“郭釜這兩個月辛苦,一會兒不用去大營了,明日開始回家讀書!等滿十三歲,就去童兵營報道!”
郭釜瞪着圓滾滾的眼睛,驚喜道:“寶爺說的是真的?”
霍寶笑了:“還盼着是假的?”
“不盼,不盼!”
郭釜生怕他反悔,小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這般稚嫩天真,這是個有人寵的孩子。
宋謙之與鄔遠望向霍寶,隱隱帶了期待。
霍寶道:“鄔遠的刀法正,可否願意去刀兵隊做個教頭?”
“教頭?”鄔遠有些意外。
少年人沒有耐心,更想直接帶兵殺敵。
可是他這一個多月也瞧出來,童兵裡不缺大小頭目,反而教頭卻是不富裕,都是外借來的。
“我願意!”鄔遠立時點頭。
石三如今就是教頭,身上兼着弓兵百戶,可見做教頭,與自己帶兵這兩件事並不衝突。
霍寶點點頭道:“你做教頭,就不用從小兵做起,屯長待遇,百戶出缺可以補百戶。”
“嗯!”鄔遠連忙點頭。
霍寶又望向宋謙之。
宋謙之身體素質不錯,可到底是書香門第子弟,並沒有什麼擅長的。
宋謙之帶了幾分緊張。
他之前很是傲氣,自詡不凡。
可這兩月接連被打擊的,都開始自卑了。
“謙之先跟在高月身邊,做個文教官,也是屯長待遇……”
“寶爺,我能不能入弓兵隊?”
宋謙之帶了幾分懇求。
霍寶道:“入弓兵隊,只能從小兵做起,伍長、什長一級級升上來……”
童兵升遷規矩日益完善,宋謙之也沒有石三、鄔遠的本領。
“小兵就行,我會努力的,不會給寶爺丟臉!”宋謙之挺着胸脯保證道。
霍寶點頭道:“不怕苦就去吧!”
鄔遠在旁怔住。
他以爲寶爺會留宋謙之在身邊,連宋謙之都打發了,難道留下的伴讀是郭鬲?
就連宋謙之也後知後覺想到此處,有些失神。
就聽霍寶道:“林先生節後要忙,這邊的課要停一停,就是郭鬲我也不留,直接讓他去六爺那邊聽差……”
實際上,是有了伴讀,林師爺與霍寶兩人都不方便。
有些話反而不能課堂上說了。
左右伴讀之名,是爲了拉攏安撫滁州士紳,一個多月的資歷也夠了。
等到用了午飯,幾人就從州衙裡出來。
郭釜回家,霍寶三人騎馬往大營去。
剛離了州衙沒多遠,就見前頭“嗒嗒嗒嗒”來了幾十騎,護着十來輛馬車,緩緩而來。
瞧着這方向,是奔州府去的。
霍寶還在遲疑,那騎士裡已經出來一騎。
“寶爺!”
霍寶不由一怔。
這乾巴巴的、黑不溜秋的是誰啊?
公鴨嗓,聽着有些耳生。
來人已經翻身下馬,看到霍寶表情,哭笑不得道:“寶爺,是我,小二!”
霍寶也下了馬,很是吃了一驚。
朱強?朱小二?
這吃了多少苦頭?
兩個半月的功夫,白白胖胖的小胖子,成了這個模樣了?
這是開始嗓子變音了,怪不得聽着耳生!
車隊已經停下。
“是小寶麼?”
挑着簾子招呼的,不是別人,正是杜老八。
霍寶顧不得與朱強敘話,連忙過去問好。
又是吃了一驚!
之前“瘦”成二百多斤的杜老八,眼下又圓了兩圈,眼睛剩下一條縫,下巴頦都沒了。
“八叔!可算回來了,我爹與六叔他們一直唸叨您呢!”
若不是杜老八之前打發人送信回來,霍五、馬寨主早就派人就找了。
杜老八笑道:“這不是碰上你九叔了,跟着上船了……你九叔聽說你想要打聽鹽場,直接送了你一個,說是給你的見面禮,回頭你記得打發人過去接手就是!”
送鹽場,這可是大手筆!
霍寶好奇道:“九叔在島上建鹽場了?”
從松江出海,被當成老巢的島嶼,是顯眼的崇明島吧?
還是虛晃一槍,實際上是舟山列島那邊?
杜老八擺手道:“建鹽場多費事!你九叔可沒有那個耐心,他直接帶人搶了個鹽場,可不小,鹽工就兩千多號……每月能出一百二十石鹽……你九叔說了,不夠用跟他說,他再搶一個,松江鹽場不少呢!”
霍寶聽了很無語,看了看後頭一排馬車:“這都是鹽?”
“怪沉的,馬車能裝多少?五哥不是之前要船麼?海船太大不適合江運,你九叔之前就打發人去泉州買了幾艘新船,這回從松江走的,順道將鹽拉回來,都在濱江入倉了。現在帶回的這些,是你九叔給駒子你們姐倆預備的,一半是駒子的嫁妝,一半是給你補的百日禮、週歲禮啥的!”
霍寶先是吃驚。
新船從松江能一路到濱江?
這中間可是有水軍設卡的?
這九叔手眼通天呢!
至於這十來馬車的禮物?
霍寶則是囧囧囧。
馬駒子婚期定在十月底,做叔叔的提前給準備嫁妝說得過去。
自己都十三,還收百日禮、週歲禮,不覺得很奇怪麼?
不過這九叔,還真是豪氣。
只是也說明,老爹回鄉這十幾年與這幾個把兄弟沒有往來。
否則,這份禮也不會十幾年後補。
街上不是說話的地方。
霍寶對宋謙之、鄔遠道:“你們兩個自己去大營,跟我爹與唐爺說一聲,八爺回來了;再傳話給霍豹,輔兵隊長朱強回來了,讓他帶朱剛、樑壯回來一趟!”
唐光這些日子在大營操練兵卒。
霍五也在那邊,帶着薛孝、林瑾兩個,操練杜老八名下那三千人馬,還有這次徵上來的四千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