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到飯時,朱家又有客至,是朱都尉邀請同寢室的於三將軍與霍林到家中做客。
未來兩個月要同吃同住,朱都尉既有意示好,於三將軍與霍林就跟着過來。
人情往來,就是吃吃喝喝開始展開的。
只是兩人心中也疑惑,作甚朱都尉沒有請石三。
不過想想石三年歲,加上報完名就不見了,兩人也就不奇怪。
於三將軍是於老大人幼子,二十出頭;霍林三十來歲,石三卻只有十四、五歲,與大家像是兩代人。
等轉到太尉府後街,看到朱宅所在,於三將軍與霍林兩個心中都很驚訝。
之前知曉朱都尉是馬寨主舊部,兩個兒子都在霍寶手下,兩人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說白了,這軍校的一百訓導生,就沒有尋常人,每一個都有背景與倚仗。
就是於三將軍與霍林兩個,也是如此。
於三將軍不用說,背靠水師幾萬人馬,戰將班之中,資歷頂高的與於家兄弟與安家兄弟差不多,比他們身份高的沒有。
霍林這是,是霍五的堂弟,霍氏宗族出仕滁州軍的人中輩分最高的。
可是朱宅這位置,實在不一般,僅次滁州軍衆頭目。
不管這宅子是分派的,還是自己尋思的,想要這個位置可不容易。
到了朱都尉家,他們又發現不僅石三登堂入室,童兵頭目盡數在此。
這次軍校訓導生遴選,大家都知曉其中有“論資排輩”、“論功行賞”的意思。
巢湖水師部,得了名額九個,其中戰將六人人,於將軍兄弟三人、安家兄弟兩人將軍、還有一人是於老大人外甥,參謀兩人、後勤一人。
霍五手下,戰兵就有本部、鄧健部、馮和尚部、杜老八部、水進部、馬駒子部、霍寶部與水師部,還有後勤的馬寨主部、參謀的林師爺部。
算下來十方勢力,水師得到九個名額不算多,可也算不得少。
這“論資排輩”,排的不是水師中的老輩分,是自打水師投了滁州軍中的功績評估。
如今霍磊跟在於老都統跟前學習水戰,雖說是霍太尉堂侄孫,可因爲沒有功績,卻也沒有得到入學資格。
安長生是兩家擇定的繼承人,可因爲年歲小,沒有上戰場,也不在學員名單上。
於、安兩家提及此事,還驚訝這次遴選的嚴厲。
可眼前這六、七個少年訓導生比霍磊年歲還小,比安長生也大不了兩歲。
“英雄出少年!”
於三將軍真心讚道。
霍寶與有榮焉道:“都是大家的努力,也是諸位元帥肯提挈。”
這說的是童兵沒有獨立作戰之事。
不過即便如此,他們這名額拿了也不虧就是了。
要知道當初滁州軍的糧食,都是童兵張羅的,杭州那邊的軍械買賣,也是童兵開的路。
既是論功行賞,這些功勳少不得拿出來說說。
朱都尉知曉詳情,很是樂意爲童兵揚名,就對於三將軍與霍林說道:“莫要瞧着他們幾個年歲小,這半年跟着小寶爺沒少立功,真要論起來說不得還在咱們幾個上頭。”
說到這裡,他指着霍豹道:“豹子你們都認識,是小寶爺的堂侄與左膀右臂,五月裡滁州軍剛下山時,都是豹子負責運糧,從金陵運糧過江,供給滁州、曲陽、濱江三地兩萬多兵馬的糧草供應,濱江的糧倉,最早也是豹子督建的……”
於三將軍肅然起敬。
就是霍林望向霍豹也帶了鄭重。
五月裡,正是青黃不接,幾萬大軍的糧草供給,談何容易?
霍豹能做到這點,那對滁州軍來說,還真是居功至偉。
霍豹被誇得不好意思,連忙擺手道:“算不得什麼,都是寶叔籌劃,我不過是個跑腿的。”
朱都尉道:“小寶爺的功勞大家都曉得,豹子的辛苦大家夥兒也記得。”
說完霍豹,他又說侯曉明:“這是童兵戰兵左軍指揮侯曉明,也是小寶爺的臂膀,是他與李遠跑了常州又跑杭州,給咱們滁州軍找到軍械買賣的門路……要不是軍械裝備齊全,咱們打和州也不會那麼順當……後來跟着小寶爺援弛亳州、打廬州、進金陵都立過戰功……”
於三將軍、霍林都是初次見侯曉明,卻是早知其名。
知曉他是逃荒孤兒出身,最早跟着霍寶的心腹。
如今霍豹從童兵中調出,負責火器營那邊,這個侯曉明就是能代霍寶掌管上萬童兵的人。
眼見着侯曉明其貌不揚,兩人亦不敢小瞧。
“這是仇威小子,咱們黑蟒山的孩兒,是唐元帥的外甥,早先最是淘氣不過,入了童兵也成材了。”
朱元帥指了仇威介紹道。
唐光病故時,滁州軍還沒有進金陵,諸位頭目還稱將軍。
等到滁州軍進金陵,太尉府開府,封了衆帥,也沒有忘記“追封”唐光一個“江淮大元帥”。
衆人提及唐光,亦是尊稱“唐帥”。
於三將軍與霍林兩人都知曉唐光之事,知曉他留下幾千“青蛇軍”,就在仇威手中。
要不是仇威年少,早已獨領一軍,與水進、馬駒子等人差不多座次。
仇威卻是不能坦然接受朱都尉的稱讚,羞愧道:“我之前淘氣不懂事,幸好寶爺寬容,這幾個月也跟着湊數罷了,沒有立什麼功勞。”
朱都尉道:“小小子哪有不淘的?長了教訓懂事就好了!至於有沒有功勞,都在冊子上記着,是你的總歸是你的。”
淘氣,打一頓不乖,打兩頓就是。
功勞,仇威的功勞不夠,還有唐光的。
朱都尉又指着李遠道:“這是李都尉的兄弟李遠,與他胞兄一樣,是個穩當人,之前杭州軍械那個,就是他與侯曉明兩人立的功勞……咱們這次軍校的參謀班,就是小寶爺與李小子之前童兵里弄出來的,五爺與六爺瞧着好,纔在軍校裡也增加這個……”
李遠亦是謙道:“晚輩不過是聽寶爺吩咐,多有不足之處。”
朱都尉笑道:“有不足纔對,你們纔多大?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比旁人強出太多,再周全了還要我們這些老的作甚?”
剩下兩人,朱都尉見說起石三:“石三小哥,也是了不得,之前的童兵總教頭,前些日子助馮元帥打鎮江,如今接替了豹子任中軍指揮,以後是咱們同窗同寢了……”
石三站如鬆,拱手道:“小子石三,見過朱都尉、於將軍、霍縣尊。”
衆人皆是一愣。
他與朱強是至交好友,眼下又是做客朱家,本當對朱都尉稱一聲叔伯,眼下卻是戰意盎然,官位稱呼。
顯然是不想要將排輩分,這是對宿舍長之爭還不死心。
朱都尉不以爲忤,反而笑着點頭:“日子還長着……”
胖乎乎的朱強帶了幾分矜持的笑,早等着老爹誇自己。
這論了一圈,也該到自己了。
朱都尉看在眼中,心中偷笑,只笑眯眯地看着霍寶,對於三將軍與霍林道:“這幾個少年再厲害,也是小寶爺在上頭指揮的好,小寶爺是林總管弟子,跟在六爺身邊學習後勤,還跟着鄧爺習武,真正的文武全才……有小寶爺在,是五爺之福,亦是咱們滁州軍福祉……”
於三將軍點頭附和道:“我爹也這樣說……說小寶爺有第五帥的神勇,還有五爺的仁義,是咱們滁州軍之福……”
關鍵是霍寶並沒有因自己是霍太尉獨子的緣故就坐享其成,而是同甘共苦。
且並沒有依附父親勢力,而是獨立成軍。
眼前他這手下六人,拉出去打上一州一府之地不是問題。
於三將軍不由爲外甥可惜。
到底來晚了一步。
要不然今日這衆少年中,說不得就有外甥一席之地。
不過如今霍豹從童兵抽出,說不得就是外甥的機會。
外甥是霍寶的堂侄女婿,算是霍家自己人。
霍寶再器重信任侯曉明,童兵之中也要放自己人的。
霍寶入學,身爲伴當的安長生與李裕(淮南道商會會長李福海幼子)就閒置下來。
霍寶沒有給兩人放假,而是物盡其用,讓兩人去了童兵大營。
童兵大營中的識字班還在進行,如今負責這塊的是宋謙之,安長生與李裕就給他打個下手。
兩人一人是出身巢湖水師,官二代;一人出身揚州商會,商二代,都是五歲開蒙,讀了好些年書的,給童兵開蒙自不在話下。
霍林則是有些怔然。
霍寶麾下的戰兵三分,與霍五麾下的各帥自領人馬何其相似?
他雖是文人,不通武事,卻是看過史書。
如此放權,看似器重手下,親密無間,實際上不過是平衡幾方勢力,防止一方坐大。
這父子兩人,竟是天生的操弄權數之人,遊刃有餘。
這次訓導生,霍虎、霍豹兄弟都在名單之上。
這兄弟兩人都是真材實料獲得的資格,倒是霍林這裡,只憑着一個濱州貨倉,還有濱州水渠的功勞,得了參謀班的一個名額,成色略有些不足。
霍五能走到哪一步?
霍家這些人能走到哪一步?
霍林只覺得心亂如麻。
……
家裡來了新客,還是丈夫帶回來的,與兒子帶回來的晚輩又不同,朱娘子少不得整理一二,帶了女兒出來正式見客。
於三爺與霍林見了朱娘子,皆以嫂稱之。
對着可愛乖巧的朱小妹,兩人也很有長輩的模樣,給了見面禮。
朱強見狀,不由瞪大眼睛。
剛纔老爹介紹童兵衆人,落下自己,這介紹家裡人,總不能也落下自己吧?
朱都尉這纔像看到兒子似的,道:“這個不用我介紹了,是我們家小二,文不成武不就,跟在小寶爺身邊,打理些瑣事……”
朱強不服氣,掰着手指頭道:“爹,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跟着八爺去過鬆江尋鹽路,在滁州徵過兵……寶爺可是說過,打仗打的最後,是打後勤保障,爹也是後勤生,可不能輕視咱們後勤!”
父子兩人鬥嘴。
於三將軍、霍林卻曉得朱強在霍寶手下的地位不俗,後勤主管,非心腹不能擔當。
眼下這小胖子能勝任,自是有出衆的長處。
十個人,雖說輩分不同,可因馬上就是同窗,就沒有分席,直接坐了圓桌。
兩隻十來斤的大鵝,滿尖兩盆肉。
另有紅燒羊肉、清蒸魚等大菜,擺了滿滿當當一桌子。
今晚還有軍校集合,朱都尉就沒有上酒,招待着大家痛快的吃了一頓。
午飯後,於三將軍與霍林告辭離去。
朱都尉也要去軍校見幾個老朋友,就跟着兩人離開。
霍寶、霍豹叔侄也走了。
仇威也回唐宅看舅娘。
朱強就拉着侯曉明、石三、李遠幾個去見朱娘子:“娘,我叫預備的幾套冬衣呢?快拿出來,住到一起,總要穿的光鮮點兒,省的被人小瞧。”
朱娘子眼見幾個少年不自在,瞪了兒子一眼,道:“咋咋呼呼什麼?早就預備得了。”說到這裡,笑着對幾人道:“我們小二愛操心,知曉你們幾個長輩沒在跟前,就跟我說了冬衣的事……臨時倉促,每次預備了兩套,還有兩套已經裁了,回頭休沐日你們再家來……”
每人一個包袱,裡面是一套薄棉衣,一套小毛袍子。
這其中石三、侯曉明的那四套,是朱強早早跟家裡說的,幫好兄弟石三預備的。
李遠那兩套,則是臨時用給朱剛預備的冬衣該的。
衣服都預備好了,衆少年恭敬謝過。
朱娘子笑眯眯的看着三人,目光在石三身上停了停。
石三出身鄉間,卻是鄉紳人家子弟,不帶村氣。
看着斯斯文文,是三人之中相貌最好。
朱娘子越看越愛,笑道:“左右離得見,你們也別跟伯孃見外,得空了就過來,你們都是長身體的時候,回頭好好給你們補補,衣服薄了少了也吱聲……”
三人之中,李遠心眼子最多,侯曉明則是陪着霍豹相過親的。
兩人眼見朱娘子待石三不同,對視一眼,都心中有數,就都是靦腆不言的模樣,將說話的機會留給石三。
石三握着包袱,倒是真有些想家,感激道:“伯孃真好,我娘也老怕我吃不飽、穿不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