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金玉謝幕

在清虛觀那日,賈母老太太當着薛姨媽和薛寶釵的面,也算是把自己的想法透露出去了。雖然王夫人請了不少人過來,打亂了王熙鳳的陣腳,但鳳辣子總算還是把局面給控制住了。

接下來的戲就交給賈寶玉和林黛玉來唱了。這兩位角是從來不曾排練過這場戲的,而且甚至不知府裡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這場戲。他們兩個也果然沒有辜負賈母老太太的期望,把接下來的戲,唱得轟轟烈烈,驚動了整個賈府。

過了一日,至初三日,這場戲該是收尾的時候了。好戲的收尾階段仍然還是得由賈母老太太親自上場。這日恰是薛蟠的生日,薛姨媽那邊爲薛蟠的生日擺了酒席,賈府諸人都去了。

賈寶玉和林黛玉二人總未見面,心中都正自後悔,無精打彩,哪裡還有心腸去看戲,因而推病齊齊都未去。這也好,讓賈府諸人都知道他們二人的同病同心,算是給這幾日鬧騰起來的“金玉良緣”之說降降溫。

賈母老太太在屋裡上演了最後一段飽含抱怨的哭戲,同時給賈寶玉和林黛玉二人傳達這樣一個信息,那就是說,只要有她老人家活着的一天,就沒有人可以拆散他們兩個,就算是天子和貴妃的想法,那也得等她老人家閉了眼。只聽老人家是這麼說道:

“我這老冤家,是哪一世裡造下的孽障?偏偏兒的遇見了這麼兩個不懂事的小冤家兒,沒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真的是俗語兒說的,‘不是冤家不聚頭’了。幾時我閉了眼,斷了這口氣,任憑你們兩個冤家鬧上天去,我‘眼不見,心不煩’,也就罷了。偏他孃的又不咽這口氣!”

寶玉和黛玉二人聽到了“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句俗話兒,都不覺的潸然淚下,一個在瀟湘館臨風灑淚,一個在怡紅院對月長吁。隨後,當林黛玉聽見寶玉來了,由不得傷心,又在牀上哭。寶玉挨在牀沿上坐了,把“好妹妹”叫了幾十聲。

好戲收尾怎能少了王熙鳳呢?此時,賈母老太太早已派了王熙鳳過來領二位角兒去老太太的跟前謝幕。王熙鳳拉了黛玉前面走,寶玉在後頭跟着。出了園門,到了賈母跟前,只見寶釵也到此等候謝幕了。

從清虛觀回來,薛寶釵聽到了老太太對“金玉良緣”的想法,也知道她老人家對自己的排斥,對貴妃“金玉良緣”之意的無視。這兩天,賈寶玉和林黛玉的風風雨雨,薛寶釵早已聽聞,如今見到他們二人和好如初,便知“金玉良緣”已然成了她的獨角戲。

此時,寶釵在這裡,黛玉只一言不發,挨着賈母坐下。前幾天,因爲貴妃突然傳達了“金玉良緣”的想法,薛寶釵贏了林黛玉,而眼下,林黛玉在老太太的支持下,自清虛觀之後,又成功俘獲了寶玉的心,翻身成了贏家。賈寶玉和林黛玉雙雙沒去薛蟠的生日宴,薛寶釵便知自己已經敗下陣來了。

說到這日是薛蟠的生日,此時此刻,寶玉因推身上不好就躲了沒去,請薛寶釵替他在薛蟠面前分辯分辯,又問寶釵怎麼不聽戲去?寶釵答說怕熱,聽了兩齣戲,熱的很,也說是推身上不好,就躲了。寶玉聽了,覺得寶釵像是在說他,由不得臉上沒意思,只得又搭訕笑,說薛寶釵原也富胎些,怪不得他們拿薛寶釵比楊妃。

寶釵聽說,登時紅了臉,待要發作,又不好怎麼樣,臉上越下不來,但轉頭心裡卻又默默想到,自己和黛玉都是寶玉的妹妹,寶玉的心裡卻只有黛玉一個妹妹,又想這幾天被傳得沸沸揚揚的“金玉”之說是貴妃的想法,又不是她死皮賴臉要來賈府當媳婦兒,既然人家都已經認定了黛玉,自己又何必拿熱臉去貼冷屁屁,取悅討好也換不來真心。

薛寶釵這麼想着,便也不顧什麼大家小姐的身份和教養了。既是寶玉剛說了她富胎,像唐朝的楊貴妃,那也別怪她嘴上不饒人了。於是,薛寶釵便冷笑了兩聲,說自己倒像楊妃,只是沒個好哥哥好兄弟可以做得楊國忠的。

薛寶釵剛說賈寶玉不是什麼好兄弟,又想着怎麼說說林黛玉的不是,可巧的是,小丫頭靚兒因不見了扇子,以爲是薛寶釵藏了,便求着薛寶釵賞她扇子。寶釵於是藉機指桑罵槐,厲聲指着靚兒,讓她找素日裡嘻皮笑臉的那些姑娘們問去。

此時,黛玉聽見寶玉奚落寶釵,心中着實得意,纔要搭言,不想寶釵已經把矛頭對準了自己,借靚兒找扇子厲聲數落了嘻皮笑臉的姑娘。黛玉心裡頓時明白,這賈府當中,若論嘻皮笑臉的姑娘,必是有她一份的。

原本,林黛玉是想搭言趁勢取個笑兒,聽到寶釵數落了自己,隨即改口問她聽了兩出什麼戲?得意之情仍然溢於言表。

寶釵早知寶玉方纔對自己的奚落之言,遂了黛玉的心願,才使得黛玉有了得意之態,早想找機會把奚落之言還回去了,這會兒聽見黛玉問這話,便故意不說戲名,只笑說自己看的是李逵罵了宋江,後來又賠不是。

寶玉以爲寶釵是不知這一齣戲的名兒,才說了這麼一套出來,於是笑說這齣戲叫做《負荊請罪》,正中了寶釵的圈套。寶釵於是笑稱自己不知什麼叫“負荊請罪”,只有寶玉和黛玉才知道“負荊請罪”。寶玉和黛玉二人心裡有病,聽了這話,早把臉羞紅了。

王熙鳳雖然不懂他們說的這些有什麼意思,但只看他們三人的形景,便知其意,笑說這們大熱的天,是誰吃了生薑嗎?又故意用手摸着腮,詫異既沒人吃生薑,怎麼這麼辣辣的呢?

寶玉黛玉二人聽見這話,越發不好意思了。寶釵再欲說話,見寶玉十分羞愧,形景改變,也就不好再說,只得一笑收住。別人總沒解過他們四個人的話來,因此付之一笑。

黛玉心中早有一句話想對寶玉說,但直到寶釵和王熙鳳去了,才向寶玉道來,感嘆有誰像她這麼心拙口夯的,由着人說呢,且說寶釵比她利害着呢!寶玉越發沒好氣起來,想要說兩句的,又怕黛玉多心,只得忍氣,無精打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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