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領見罷此景道句“好小子, 膽子不小”,話音剛落,便聽見遠處傳來喊殺聲, 隨後便見幾名賊子奔至頭領跟前急道:“大哥, 不好了, 我們被官兵包圍了!”
頭領聞言大驚, 反詰道:“這地方怎的有官兵?!”說着便也急地顧不上屋內煦玉等人, 忙不迭出了後院廂房,只見院落四周圍滿了密密麻麻的人影,紛紛舉着火把。不少衝上前去的賊人皆被亂箭射死。隨後只聽那幹驀然出現的官兵中一七品武官裝扮之人喊道:“院中的賊子聽着, 爾等已被包圍,此番是插翅難飛, 還不快快放下兵器, 束手就擒!”
那頭領見此番官兵人多勢衆, 心下已是駭極,方纔念起不若便將屋內那公子擄爲人質, 與那官兵談判對峙,再伺機突圍。不料此番待那頭領再度抽身返回,只見方纔旁屋之人紛紛聚集在煦玉房中,衆人將煦玉護在身後,執扇一人持劍守在門前, 威風凜凜, 勇不可擋, 見賊人靠近便殺, 現下已打殺了幾名企圖上前的賊兵。那頭領見難以輕易突破執扇, 而外廂官兵喊殺聲愈大,且夾雜着自己衆弟兄的慘叫聲。隨後只聽一陣腳步聲並喊殺聲傳來, 那官兵已衝進了這後院廂房之中,將這廂房圍得如鐵桶一般。而頭領身邊圍着的十數名賊子則一個個接連被官兵斬殺,頭領惶遽四顧,只見此番已是腹背受敵,登時慌了心神,亂了陣腳。門前執扇看準時機,舉劍猛地砍向那頭領持刀的一手,頓時只見那頭領大叫一聲,斷肢落地,血流如注。周遭官兵隨即圍攏上來,剩餘賊兵惟有繳械投降。
隨後只見從官兵之中步出一人,一面收劍入匣一面進了屋中,正是方纔令賊兵投降之人。該人步至煦玉跟前跪下請罪道:“卑職救駕來遲,還請林大人降罪。”
見此間事了,身側作歌誦詞二人便從旁扶了煦玉坐下,煦玉將手中那柄撰扇棄於地,示意詠賦另取一柄來。隨後方纔轉向跟前行禮的將領笑道:“將軍請起,此番林某全仗將軍相助。不知將軍尊姓大名、所屬何部,如何竟前來這月老宮退敵相救。”
那將領聞言起身,答道:“卑職名叫丁壽祺,本是五王爺麾下把總。如今爲王爺任命護送忘嗔道長北上神京。道長曾卜卦,算準今日林大人有劫,遂命卑職等率騎兵前來相救。趕來的途中我等尚還目見有傳信的煙火,恰好爲我等指明瞭月老宮的方位。”
煦玉聽罷大感意外,驚道:“此番竟是乾爹?!不知乾爹現下人在何處?”
丁壽祺道:“道長此番正於商丘縣衙之中,與知縣大人一道,隨後便與知縣大人一道前來接應林大人。”
卻說忘嗔回京之時曾佔了一卦,卦象顯示途中會與故人邂逅並解故人之危。遂此番一路之上忘嗔便也只顧遊山玩水,一路經由江蘇、安徽緩慢北上。而護送他北上的丁壽祺等人因五皇子並未規定行程期限,惟命其聽從忘嗔指示。遂隨行衆人便也跟從忘嗔一道四處遊歷,只贊差事輕鬆。待一行人行至河南境內之時,忘嗔忽地便停在歸德府,只道是自己欲在此地面見一故友,待見到該人之後方纔繼續北上。隨後前往拜見一番昔日舊友商丘知縣杜壽朋,從杜壽朋口中得知朝中欽差、江西學政林煦玉不日前抵達歸德府,現下正前往月老宮祭拜,隨後便前往永城,從永城南下安徽。忘嗔聞知此事,便也明瞭之前那卦象之意,便是令他在此解煦玉之危。遂方纔命了丁壽祺率領護送自己北上的騎兵趕往商丘西南的月老宮,方有了營救之事。
而此番那商丘知縣杜壽朋聞知朝廷命官於自己治下境內遭賊人侵擾,登時便駭得六神無主。更兼了此乃朝中三品大員,學政雖不加品,然此番出使江西乃是欽差,若是就此生出三長兩短,他這一知縣少不得被追究一個保護不力之責。遂待丁壽祺率軍前往月老宮後,杜壽朋又率領衙子與忘嗔一道趕到了月老宮。隨後率先前往煦玉跟前叩頭請罪,只道是此番林大人吉人天相,好在有驚無險,下官隨即將那賊子一干人等押送縣衙治罪,並審問出主使之人,定給大人一個交待。請大人千萬開恩,在聖上跟前寬言幾句。煦玉聞罷倒也不甚在意,道曰此番賊子來襲,官兵已將之盡數剿滅,再無後患,自己亦並無損失,無需小題大做。那杜壽朋聞罷知曉煦玉無意於此事之上做甚文章,遂忙不迭千恩萬謝過了。隨後那杜壽朋爲謹慎起見,欲邀請煦玉前往商丘縣衙休憩,煦玉以夜間行事多有不便爲由謝絕。之後煦玉便也不耐煩應付這杜壽朋,轉而與忘嗔招呼一番。
煦玉起身與忘嗔見禮畢,先行謝過忘嗔的救命之恩,隨後念及彼此多年不見,便也不欲就此歇下,與了忘嗔互道了寒溫,敘了契闊。此番忘嗔乍見煦玉,心下亦十分感念,只道是數年不見,只不料如今哥兒身子愈發不如從前了,此乃何故。煦玉聞罷只得尋了理由來搪塞一陣,只道是自己行程漫漫,多半是因了水土不服之故,身子較了在家之時自是不如了。隨後便忙問忘嗔此番如何與五皇子的部下一道回京,忘嗔遂將自己上京之時邂逅南征的王師並於帳下暫居一事詳述一番。煦玉聞罷大爲意外,隨即便問起賈珠之事。忘嗔則道賈珠萬事皆好,又身爲帳中文士,無需上陣拼殺,自是無可憂慮之處。煦玉聞言方纔安下心來。此番他二人聊興正濃,聊至三更方纔各自歇下。
另一邊,卻說方纔執扇情急之下持劍護衛煦玉,砍殺賊人數名,待此番事了,方纔回過神來,見賊人屍身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登時大驚失色,口裡一面嚷着“我殺人了我殺人了”,一面抱頭蜷縮在牆角邊瑟瑟發抖。煦玉見狀不禁啞然失笑,起身步至執扇身側說道:“方纔尚還那般勢不可擋,如今怎的竟又這般膽小如鼠,竟抖若篩糠?”
執扇後知後覺地擡頭循聲望來,見跟前站立之人正是煦玉,隨即伸手一把抱住煦玉雙腿,一面囁喏着說道:“大、大少爺,執扇、執扇殺人了!”
只見跟前煦玉因執扇此舉站立不穩差點跌倒,伸手扶住身旁牆壁方纔穩住身子,隨後開口打趣道:“是啊,少爺已然目見了,你手持長劍手刃數賊,勇猛果敢亦不過如此耳……”
執扇打斷煦玉之言對曰:“可是當初大爺教導執扇之時,只爲令執扇能夠自衛衛人,並未教導執扇殺人……”
煦玉則道:“大抵自衛衛人亦難免傷人殺人之日,你自持劍伊始,便應有此覺悟。否則莫若赤手離刃,但憑他人宰割,方可避免傷人。”
執扇:“……”
煦玉隨後又執着撰扇點了點執扇前額說道:“你今日乏了,我這處無需你伺候,你且下去歇下。”隨後又指派詠賦領着執扇往了別屋歇下。
一旁詠賦答是,隨即上前踹了執扇一腳,諧謔道:“你還要摟到什麼時候,還不撂了手去。一大老爺們跟個娘們似的摟着少爺撒嬌,像個甚形狀?方纔還恁般有氣勢,原來亦不過是個銀樣鑞槍頭……”見執扇鬆了手,方將執扇拉起來,拽出了屋,又道,“慣常皆是由你貼身侍奉大少爺,今日少爺見了你這熊樣,特准了你歇息不伺候,當真便宜了你小子!……”隨後他二人往一旁去了不提。
次日,煦玉睡至辰時方纔起身。而那杜壽朋自是一夜未眠,命縣衙捕頭將這被擒的十名賊人並了那頭領一併逮捕押往商丘縣衙,連夜開堂審問,連番拶指杖笞一陣,打得一干賊子體無完膚、血流如注,有進的氣兒無出的氣兒。審問清楚這幹賊人的身份,原是馬賊殘部,隨後杜壽朋便將供狀寫下,將這十人問了數條天大的罪狀,處以斬首示衆。隨即便命這十人簽字畫押,欲憑此給煦玉一個交待,以重責重罰賊子來掩蓋自己保護不力之責。又在上陳事件的摺子上惟寫明此番自己率衙中捕頭與欽命學差林大人並五王爺部下一道剿滅境內馬賊殘部餘孽,而將欽差大臣於己治下地區受困之事輕描淡寫、一帶而過。
次日一大清早便命衙差前往月老宮請煦玉移駕府衙受理賊人之事。煦玉見請,雖並未推脫,然心上亦是毫不在意,待到睡醒起身,吃了早膳、梳洗着裝畢,方纔上車隨衙差前往商丘縣衙。彼時那衙差在月老宮已候了兩個時辰。
此番來到商丘縣衙,那杜壽朋哪裡是等候煦玉前來受理此事,早將一應諸事獨自料理完畢。只待呈上那賊人供狀並自己所寫罪狀判決並上述此事的摺子。煦玉不過草草覽視一遍,對其上之言但笑不語。反倒是跟隨煦玉前來的蔡史二師爺道曰“發生此事當真令人嗟嘆,若非王師即是趕到,我們大人險些便交待在知縣大人這處了”、“此番林大人乃是吉人天相,未遭那賊首屠戮,只不幸的便是驛站的沈大人,爲那賊首所害,着實令人唏噓嗟嘆”。那杜壽朋聞言止不住冷汗直冒,忙不迭從旁賠笑一陣,隨後又提議曰自己此番定遣了衙裡身手最好的捕快一路護送林大人前往南昌府上任,擔保大人安全,再無此事。之後又於衙中設下酒宴,那蔡史二人特意提醒杜壽朋曰大人不進葷羶,需備了齋饌方可,那杜壽朋聞言會意,命廚下準備。
此番待用過午膳,煦玉便道在此耽擱一陣,自己需即刻南下,以免誤了時辰。杜壽朋聞言是斷然不敢阻攔,只道是大人差事行程要緊,忙將護送衙差調遣妥當。言畢又送程儀。煦玉又與忘嗔話別一陣,忘嗔只道是他已於昨日爲哥兒佔了一卦,卦象顯示前路已再無歧路災事,哥兒大可放心前往。煦玉聞言謝過了,隨後又再次向丁壽祺道謝,並曰待自己回京之後,定會於五王爺跟前當面致謝。言畢,方辭了衆人,領着一干隨從衛隊啓程南下往永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