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眼下看來,安泉在向寧究竟待多長時間還是個未知數,他必須回平海帶點兒東西了。安泉決定去公司問問到底怎麼安排自己的工作,如果有必要的話,他考慮把平海租的房子退了在向寧重新租房。
太陽初升,晨光熹微,一輛軍綠色皮卡行駛在來往向寧必經的盤山公路上。車外蜿蜒盤旋、山巒疊嶂、連綿不絕,在朝陽的映襯下婉如一幅絕美的油畫;車載音樂播放着華語經典老歌,80年代的懷舊曲,醇厚而悠揚——車裡的兩個90後靜靜的開着汽車、看着風景、聽着音樂,雖然起的大早,但是都沒有一點睡意。
張欣家裡雖然簡陋,但是比快遞站強,好賴不濟是個容身的地方,除那張牀外,客廳還有一張大沙發可以睡。那晚安泉到張欣家住了一夜後,張欣便說服他搬過來住——安泉睡沙發。
安泉要回平海,張欣早就想去平海老戰友,於是張欣借了朋友的車兩人同去。兩人約定好,到平海後分頭行動,各辦各的事兒,完事兒張欣去接安泉一起迴向寧。
下山了,前方的地勢越來越平坦,風景卻越來越單調;去平海的方向是一路向東的,隨着太陽直射角慢慢變高,陽光越來越刺眼,車內溫度也越來越高;不論是單調的風景、耀眼的陽光,還是有些燥人的溫度,這些都讓車裡的兩人不舒服,於是打破靜謐,兩人有的沒的胡聊起來。
火光,道路前方有一團火光,如果不是冒起的黑煙,光芒真是跟天上耀眼的太陽分不太清。
由於距離還比較遠,張欣還是不太確定,問安泉:“哥,你看前面那兒是不是着火了?”
安泉一聽火定睛朝張欣指的方向看。
距離越來越近,看的越來越清楚——沒錯,真是着火了,一輛四輪小貨車着火了。
“快點,離他十米停車……”安泉看着火對張欣說,然後看向後排的半件礦泉水。
車還沒停穩,安泉提起半件礦泉水奔向着火車輛。張欣緊隨其後。
安泉到達着火車輛位置。車頭朝向向寧方向,大概是要去向寧的。
車旁站着兩個人看着火無計可施,不知該從哪兒下手,地上沒有應該見到的車載滅火器;車還沒熄火,駕駛室向前打開,車斗內拉載的靠近駕駛室一側的貨物正在燃燒。
猛烈燃燒部位,向前,火已經燒到了駕駛室和車斗之間的液壓部件;向後,臨近着火物質的袋裝貨物也被引燃,並有蔓延的趨勢。
“報警了嗎?”安泉問。
其中一人說:“報了。消防隊的打電話說正在往過趕,距離遠,得一會兒。”
“油箱在哪兒?”兩人看着跑過來的安泉,安泉基本瞭解着火情況後詢問他們油箱位置,以判斷着火的液壓部件會不會波及到油箱。
兩人同時指着油箱:“那兒,離這兒還遠……”二人指的油箱位置在着火液壓部件不足一米處。
安泉打開一瓶礦泉水往着火液壓部件上澆,但溫度太高,水澆不到着火點上。好在澆的水起到了冷卻作用,火勢減小了。
安泉再次看了看着火情況,他判定:只要把車斗裡的火滅了,溫度降低,其它部位的火就能很容易撲滅。
張欣到場,拿起礦泉水要繼續澆液壓部件被安泉攔下:“先別澆,水少,一會兒看情況澆關鍵部位,這個不是油路。”
安泉喊:“師傅,把車熄火。”
兩人中一個跑過來熄火,安泉斷定這個應該是車主。
這時三個穿消防救援制服的人員跑過來,其中還有一名女同志,安泉來不及看他們是什麼銜級——無論他們是什麼銜級、什麼性別,即便是已經退出消防隊伍的安泉和張欣,他們是消防救援隊伍的一員。
他們跑來的方向有燈光閃爍,那是消防行政車輛的警燈,他們打開車燈是爲了警示後來車注意避讓。
安泉沒有跟他們打招呼,此時是戰時,戰時首要問題是滅火和救人,不是其它任何什麼事情。
“車上着火的是什麼東西?”安泉問車主。
“機器部件。它的零件耐火等級很高,按理說是不會着火的,不知道怎麼就着了。”因爲幫他的人多了,車主說話已經沒有剛纔那麼着急。
的確,按道理好多東西是不該着火的,就像我們很多時候已經做好了,認爲不該發生意外;但是,一反常態,往往很多事故偏偏發生了,雖然我們已經做好了,認爲不該發生意外。
安泉問:“袋子裡面的呢?”
“豬飼料……”車主說。
在無法確保火勢能夠很快撲滅的情況下,要儘可能搶救有價財產以降低損失。
安泉上車進入車斗,一則爲了疏散、搶救物資,一則爲了隔離可燃物,他提起一袋袋的豬飼料往車下扔;一名現役消防人員也上車跟安泉一起行動。
“馬槽打開……”安泉對車主說,但車主好像沒聽清楚,站在原地沒有反應。
“把馬槽打開……”安泉加大分貝重複道,拿手比劃着。
車主聽明白了,其他人也聽到了,站在車下的人紛紛動手打開馬槽。
近百斤重的豬飼料在他們手中看起來很輕,一袋接着一袋被扔下車,很快便見到了車斗底部——可燃物與火源隔離開,豬飼料保住了。
火勢沒有變小的趨勢,反而比剛纔更加猛烈。安泉試圖用腳把燃燒物踹下車,但輕踹紋絲不動,定點用力又被熱輻射燻烤的無法保持力度,只能另想辦法。
請不要懷疑這點火的熱度。用打火機點過汽油的人一定會勸你讓汽油離明火遠一點,直到你用打火機點汽油後燒了眉毛鬍子才相信它的威力;沒有火苗的木炭能把羊肉串烤熟是有道理的,吃過虧的人一定深有體會;發生火災,火勢的蔓延速度是很快的,煙氣毒性是很大的,眼睜睜看着自家房子被燒成空架子的人和從火場中死裡逃生的人會終生難忘……
來往的車輛很多,大都速度不減的過去了,但有一輛車停了下來。車主走過來想幫點什麼忙,可他實在幫不上什麼忙,於是站在一旁焦急的看着。
眼前的火不是一泡尿能澆滅的,沒有工具是不行的。安泉跳下車,沿路邊的綠化樹林找尋,他翻翻地上的樹葉,折折較小的樹幹,試圖找一根粗細長短合適的木頭。落葉雜草中沒有樹枝,他覺得合適的小樹怎麼折都折不斷,不過最終還是瞥到了一根躲在石頭旁邊的枯樹枝幹。
一干人在照着安泉剛纔的動作想把着火物質踹下車——當然還是紋絲不動。安泉抱着找到的枯樹幹跑過來,一頭頂在着火物質上用力推,剛纔在車上的消防員跟安泉一起用力——結果還是作用很小。
“他媽的……”安泉很生氣,扔掉了枯樹幹,再次跳上車斗。
有兩袋豬飼料袋子被燒破了,往車下扔的時候豬飼料撒在車上,安泉看到豬飼料有了主意,但他需要徵求車主意見。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拆兩袋豬飼料覆蓋在火上,窒息滅火,您看怎麼樣?”安泉徵詢車主。
“好好好,拆吧,拆吧。”車主很明事理的同意了。
窒息滅火需要將整袋豬飼料一下子覆蓋在火上,但這樣的話一袋飼料就廢了,根據實際情況也許需要兩袋纔可以。爲了儘量降低車主損失,安泉想試試一把豬飼料有沒有作用。安泉抓一把撒出來的飼料扔在火上,或者說是扔進火裡,完全沒有壓制作用,倒是有助燃的效果。
安泉打開一袋豬飼料,剛纔那名消防員上來跟他一起擡着倒在了火上。效果不錯,火勢明顯減小了,可還得來一袋纔可以,否則剛倒的飼料會和着火物質一起,馬上再着起來。
兩袋飼料壓上去,大火滅了,只剩零星小火苗,經確認,不會再着起來了。
張欣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根比安泉剛找的大三四倍的枯樹幹。衆人合力終於將着火物質推下了車。被推下的着火物質掉落在油箱下,由於溫度還很高,爲保證安全,他們又繼續把它推到了安全距離,並用撒在地上的飼料對冒煙的地方進行了覆蓋。
經過十幾分鐘的烘烤和緊張動作,此時的大家身上很髒、面色很白,也很疲累;但火滅了,危險解除,大家很高興,終於能站着緩一緩。這時素不相識的幾人終於有機會互相看看一起戰鬥的人長什麼樣了。
“首長好!”從消防救援銜可以看出,三名消防人員都是幹部,安泉向銜級最高的、跟他一起在車上往下仍豬飼料的幹部打招呼——他沒有敬禮,脫下制服後他還沒敬過禮。
“你好,小夥子,很不錯。”
簡單聊了兩句,消防人員一邊休息一邊詢問車主車輛着火情況,提示他與接警出動的消防力量進行聯繫,說明現場情況,並做好接車準備。
安泉的體能素質較好,這點運動量還不至於需要緩一緩,他獨自去查看車上的情況,想再次確認是否有復燃可能。
火確實滅了,車上沒有明火,但剛纔被飼料覆蓋着的着火物質殘餘部分還在冒煙,安泉想再抓一把飼料壓上以杜絕隱患,手插進飼料袋抓住飼料,又猛的抽出——陰溝裡翻船,滅火的時候沒人受傷,火滅了以後安泉被燒融化的飼料袋燙到了。
細心的女消防幹部看到了安泉的舉動,走到安泉跟前,撿起地上的礦泉水爲安泉燙傷的手指頭降溫,同時讓同事到車上拿外出必帶的應急醫藥包。
十指連心,指頭尖上燙傷的面積即使再小,痛感也是鑽心的。治療燙傷的藥劑拿來,女消防幹部給安泉噴了一會兒,感覺好很多。
“謝謝!”安泉向女消防幹部道謝。
“沒事兒,要不是你剛纔挺身而出,火現在肯定滅不了,如果不是及時處置,說不定現在整輛車已經着了,應該謝謝你。”女消防幹部說。
車主看到安泉受傷,在旁邊幫忙上藥:“就是就是,謝謝你小哥,也謝謝消防員,非常感謝,如果不是你們,我的損失肯定會很大,這輛車還是新買的,開了沒幾天。你看你都受傷了,我也不知道怎麼感謝纔好。這樣,你們留個聯繫方式吧,等我這邊處理完了,一定上門道謝。”
“這是我們消防救援人員的職責,應該做的,您不用客氣。”女消防員說。
安泉:“消防有責,紅門無界,任何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人遇到這事都會出手相助,您不用客氣。”
在平海沒有消防人員不知道“紅門無界”的,安泉說出紅門無界後幾個消防幹部不再跟他說感謝之類的話,而是流露出肯定且和善的目光——因爲某種程度上他們是一類人。
剛纔停下的好心人還沒走,過來找車主:“火滅了,那我就走了啊,也沒幫上什麼忙……”
車主依然道謝,他應該道謝,正義應該宣揚,但正義不是每個人必須盡的義務,無論如何一個陌生人只要願意在你受難的時候停下來關懷一下,都是值得感恩的,即便他們不需要你回報什麼——好人應該有好報,好人應該有回報。
車主:“還是要感謝,還是要感謝,您慢走。”
好心人走了,走的時候跟在場的人都點頭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