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北坡前方的防空陣地被一片硝煙所籠罩,索科夫的心裡爲高炮營的姑娘們擔憂。等德軍坦克被趕走後,他立即就躍出戰壕,帶着一個警衛班,朝着北坡前面跑去。
還隔着老遠,他就聽到陣地上傳出女兵們的哭聲、慘叫聲,另外還有男兵的喊聲:“衛生員,這兒也有傷員,快點過來。”索科夫曾經來過這裡,很清楚女子高炮營里根本沒有男兵,正在喊叫的男兵,應該是來自駐紮在北坡的四營戰士們。
防空陣地上的所有軍官和戰士,都在忙着救人,誰也沒有注意突然出現的索科夫。見沒人注意到自己,索科夫隨手拉着了一名從身邊跑過的戰士,厲聲問道:“你們營長呢,他在什麼地方?”
戰士看清楚自己面前的索科夫之後,連忙原地立正,挺直身體說道:“旅長同志,請您稍等片刻,我這就去找營長。”
不一會兒工夫,布里斯基大尉就小跑着來到了索科夫的面前,挺直身體報告說:“旅長同志,四營營長大尉布里斯基向您報告,我們營正在搶救女子高炮營的傷員,請指示!”
“繼續吧。”索科夫看了一眼陣地上被炸燬的高炮,以及隨處可見的彈坑,暗暗嘆口氣,問道:“怎麼樣,大尉同志,傷亡大嗎?”
“旅長同志,傷亡非常大。”布里斯基苦着臉回答說:“至少有三分之二的高炮,被敵人的炮火摧毀,人員傷亡超過了一半。”
“她們的指揮員,那個叫……叫……”索科夫因爲激動,遲遲想不起高炮營長的名字。
布里斯基連忙小聲地提醒他說:“烏蘭諾娃,烏蘭諾娃中尉。”
“對,就是這個烏蘭諾娃中尉,她現在什麼地方?”索科夫望着陣地上比比皆是的彈坑,和被擺成了一排排的女兵遺體,他怒氣衝衝地說道:“她應該爲這些女兵們的犧牲負責。”
“旅長同志,請跟我來。”布里斯基用平穩的語氣,對索科夫說:“我帶您去見烏蘭諾娃中尉。”
布里斯基帶着索科夫來到了烏蘭諾娃所在的地方,這位曾英姿颯爽的女軍官,此刻卻坐在一個炮彈箱上,雙手捂着臉,肩部在不停地顫抖着。雖然索科夫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猜到對方在默默地哭泣,爲那些犧牲的女兵們而傷心。
見到烏蘭諾娃這個樣子,索科夫心中的怒氣平息了下來。他來到烏蘭諾娃的面前,將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輕輕地搖晃了兩下。
感覺有人在搖晃自己的身體,烏蘭諾娃停止了哭泣,把兩隻手從臉上移開,揚起一張滿是淚水的面龐,用一點神采都沒有的眼睛,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索科夫,用沙啞的聲音問道:“中校同志,您有什麼事情嗎?”
“烏蘭諾娃中尉,”索科夫一想起那些慘死的女兵,心中不禁無名火氣,他厲聲問道:“我問你,爲什麼不還擊?德軍坦克向你們開炮時,你們爲什麼不還擊?”
“中校同志,”烏蘭諾娃用有些慌亂的聲音回答說:“我們只是高射炮兵,被派遣到這裡之前,我們只學習過高射炮防空的一些常識。可是剛剛向我們發起進攻的,是德軍的坦克,我們是高射炮兵,怎麼能對付敵人的坦克呢……”說着說着,她又開始抹起了眼淚。
“就算你們用的是高射炮,也可以對付敵人的坦克。”索科夫用手指着不遠處一門完好的高炮,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你們只要把高炮放平,就能擊毀德軍的坦克。要知道,德國人在非洲時,就是把88毫米的高炮當成反坦克炮使用,打得英軍潰不成軍。如果你們剛剛用這種85毫米的高炮,轟擊德軍的坦克,就算不能消滅他們,也可以把他們嚇走,總比傻愣愣地站在陣地上挨炮轟強吧。”
烏蘭諾娃聽完索科夫的這番話,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默不作聲,她的心裡在爲犧牲的女兵們難過的同時,也在暗暗地想,假如我真的按照這位中校說的辦法做,能減輕部隊的傷亡嗎?
“布里斯基大尉。”索科夫衝着烏蘭諾娃發了一通火之後,想到不能再把這裡作爲防空陣地,否則下次德軍坦克再來一個故技重施,女子高炮營就有全軍覆滅的危險,便吩咐布里斯基:“你立即把防空陣地轉移到南北兩坡中間的空地上,那裡要比這裡安全得多。”
聽到索科夫準備將防空陣地轉移,烏蘭諾娃猛地從木箱上站起身,態度堅決地說:“不行,中校同志,沒有得到上級的命令之前,誰也不能擅自把高炮陣地轉移。”
索科夫沒想到烏蘭諾娃會如此固執,便態度強硬地對她說:“烏蘭諾娃中尉,不轉移陣地,如果德國人又捲土重來,你們打算怎麼辦?還是站在陣地上挨炮轟嗎?”
“戰鬥警報,戰鬥警報。”就在這時,一個男兵在不遠處喊了起來:“裝甲車,有一輛德軍的裝甲車過來了。”
索科夫顧不得和烏蘭諾娃繼續爭執,一個箭步就跳上了炮彈箱,舉起望遠鏡朝遠處望去,果然看到一輛德軍的裝甲運兵車,正朝着這個方向駛過來。連望遠鏡都還沒顧得放下,他就高喊一聲:“準備戰鬥!”
誰知喊完之後,聽到腳下有個聲音說道:“旅長同志,這裡不利於防禦,我看我們還是退回到高地上去吧。”
索科夫把望遠鏡從眼前移開,看到面前防空陣地上,還剩下了三四門高射炮,便靈機一動,決定用高射炮轟擊敵人的裝甲車。他跳下了木箱,迎着那羣四處搜救傷員的男兵走去,同時嘴裡大聲地喊道:“誰會打炮?誰會打炮?!”
布里斯基小跑着從後面追上來,有些氣喘地問道:“旅長同志,您問這個做什麼?”
索科夫朝遠處正在接近的德軍裝甲車一指,說道:“我想把那輛裝甲車打掉。”
“可是,旅長同志。”搞清楚索科夫的意圖後,布里斯基有些爲難地說:“我的手下都是步兵,沒人會打炮啊!”
“大尉同志,立即派一個人回去給南坡上的炮兵陣地打電話,”索科夫看到裝甲車正在快速地接近中,連忙催促布里斯基,“讓他們用炮火幹掉敵人的裝甲車。”
“旅長同志。”聽完索科夫的吩咐後,布里斯基卻站在原地沒動彈,他用手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女高射炮手們,對索科夫說道:“您剛剛不是說,可以用高射炮對付德軍的坦克嗎?現在不如讓這些姑娘們試試。”
“好主意。”對於布里斯基的提議,索科夫立即表示了贊同,不管怎麼說,就算臨時從什麼地方找來了當過炮兵的戰士,他們對高炮的熟悉程度,絕對比不上這些女兵。於是他快步地走到那羣還驚魂未定的女兵們面前,大聲地說:“姑娘們。”
等所有女兵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後,他又接着說:“你們想不想爲你們犧牲的姐妹們報仇?”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女兵們異口同聲地高喊道:“想!”
“好,既然你們想爲你們的姐妹們報仇,那麼聽我的號令。”索科夫用手朝附近完好的高炮一指,大聲地命令道:“把炮口放平,瞄準衝過來的德軍裝甲車,開火!”
索科夫的話音剛落,女兵們就如同打了雞血一般,衝向了那些完好的高炮,搖動手輪將高昂的炮口放平。這時,烏蘭諾娃的情緒也趨於了穩定,她手持兩面小信號旗走過來,衝着圍在高炮四周的女兵們喊道:“姑娘們,都聽我的命令!”
“裝彈!”
烏蘭諾娃喊到這裡時,將手裡的信號旗舉過了頭頂:“瞄準!”
隨即,她猛地向下一揮:“開炮!”
幾聲巨響之後,炮彈朝着遠處的裝甲車飛去。可惜因爲裝甲車的移動速度太快,高炮發射的炮彈都落在了空地上,爆炸的氣浪掀起了幾根泥柱。
看到炮彈落空,不管是女兵還是男兵,都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嘆息聲。烏蘭諾娃大聲地吼道:“重新裝彈,準備再次射擊!”
女兵們剛把新的炮彈裝填進炮膛,忽然看到裝甲車的前後又有幾根泥柱沖天而起。這是怎麼回事?見到這一幕時,索科夫心裡在暗想:難道是德軍裝甲車碾上地雷了?不想啊,就算碾上了地雷,也不可能同時在幾個方向爆炸啊?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布里斯基拉了拉他的衣襬,朝南坡的方向一指,大聲地說道:“旅長同志,炮彈是從南坡方向飛來的,應該是那邊的炮兵陣地在開炮。”
女兵們的第二輪射擊,炮彈的落點比剛纔要近了許多。一發炮彈甚至落在了距離裝甲車四五米的地方爆炸,讓車身劇烈地顛簸了一下。沒等女兵們完成第三次裝彈,裝甲車裡忽然升起了一面紅旗。
“停止射擊,快停止射擊!”看到裝甲車上升起的紅旗,索科夫第一反應,就是克里斯多夫率領的小分隊回來了,他連忙大聲衝着烏蘭諾娃喊:“是自己人,是我們的自己人。”正在準備射擊的女兵們,聽到索科夫這麼喊,都停下手,用詫異的目光望向了索科夫。
“中尉同志,”索科夫對拿着信號旗的烏蘭諾娃問道:“你能否找一名懂旗語的戰士,向那輛裝甲車發信號,說旅長在這裡,讓他迅速靠過來?”
“在女子高炮營裡,我是最好的信號兵。”烏蘭諾娃說完,轉身走到一門高炮前,在女兵們的幫助下,爬上了炮架,朝駛過來的裝甲車打起了信號。可能是看到裝甲車裡升起的紅旗,南坡的炮兵陣地也停止了射擊。
裝甲車在看到信號後,放慢了行駛速度,沿着只有步兵旅官兵才知道的開放通道,駛過了北坡前面的雷區,來到了還冒着縷縷青煙的高炮陣地。
裝甲車打開後,先下來的是一名戴着大檐帽的德軍軍官,隨後又是十來名戴着鋼盔的德國兵。看到自己的面前忽然出現這麼多德國兵,頓時把周圍站着的戰士嚇了一跳,他們紛紛將黑洞洞的槍口指向對方,只等布里斯基一聲令下,就將對方打成篩子。
軍官在衆目睽睽之下,來到了索科夫的面前,擡手敬禮後,大聲地報告:“旅長同志,偵察連長克里斯多夫中尉向您報告,我已經順利地完成任務歸來,請指示!”
“怎麼只有你一輛車?”索科夫想到出去時,有五輛裝甲車,可如今只回來了一輛,另外四輛是否在戰鬥中損失掉了,便有些擔心地問:“是不是發生什麼意外了?”
“沒有,沒有發生意外。”聽到索科夫的這個問題,軍官連忙搖着頭說:“旅長同志,我們這次趕往小羅索什卡地區,成功地奪取了德軍的一個軍用倉庫,從裡面繳獲了大量的武器彈藥和各種軍用物資。另外,我們還搞到了二十多輛卡車,準備將這些物資運回來。但由於擔心返回時,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我先回來向您報告。”
“中尉同志,這種事情用電臺就可以報告,何必親自跑一趟呢?”索科夫等布里斯基說完後,有些不悅地說道:“你剛剛差點就被我們自己人的炮火幹掉了。對了,你剛剛說有二十輛卡車,你是從什麼地方找到這麼多的司機?”
“旅長同志,我們的電臺出了故障,無法與旅部取得聯繫,因此我只能親自冒險走一趟。”克里斯多夫回答說:“至於說司機嘛,我們遇到了一支撤退的我軍部隊,其中就有不少懂得汽車駕駛的人,我就把他們全部徵用了。”
“車隊在什麼位置?”索科夫繼續問道。
“停在距離這裡大概二十公里的一片樹林裡,我已經佈置了必要的警戒。”克里斯多夫回答說:“等天一黑,我就讓車隊把物資運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