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宗禹的住處就在土崗下,一個狹小的三角形狀、木架柴草搭建的窩棚,很像小船的風帆,裡面連牀也沒有,就是一個麥秸堆,一褥子一被,破舊而潔淨,遠不象他邋遢的衣褲。窩棚外有地上挖掘的竈火,有小鐵鍋等簡單生活用具,有米麪,蘿蔔等。這就是一個田園守望者,或者是苦行僧。
“樑王殿下受苦了!要不,您遷往樂陵?”蘇求道感慨地看了看窩棚,說。
“不行,老孫家於我有救命之恩,乾孃的忌ri不過三年,我不能走,而且,南面不遠就是徒駭河,是我捻軍萬千兄弟慘烈捐軀的地方,我的哥哥,弟弟,兒子,我的……”張宗禹的淚水再次落了下來:“我不走,一輩子守候着他們!”
“樑王。”蘇求道無語。
張宗禹眺望着南面天地渾然相接處,久久地凝視,臉上的悲憫氣息,深深地凝結,褶皺的臉皮,枯萎無光,好像一道道扭曲的褐se溝壑。
“徒駭河啊徒駭河!徒駭河!”張宗禹低聲的吟哦着,突然激憤地大吼一聲,右手和寬大破舊的袍袖一抖,一股強勁的罡風激she而出,所過的灌木叢,頓時枝折葉飛,翩翩而入迷濛雲靄的空中,幻化作了一片枯黃的蝴蝶,漸漸消逝。
這麼強勁的法力,確實是高手啊。
以李磐的眼光,覺得張宗禹的武功和道法,也相當高明,不由得肅然起敬。失勢末路的英雄,也是英雄!
“樑王殿下,我帶這幾個人來,也是想請您好好**!”蘇求道指了指李磐和劉之舞,又指指喜兒和九姨太:“她們可以給你做飯,漿洗衣服啥的,”
張宗禹看看李磐,露出了會心的笑容,不過,轉瞬即逝:“不,你們先做些飯菜吃了,夜間就遠處村裡找一地方睡覺,我還得運算未來時勢,不錯,我現在也覺得這孩子不是正主,不過,將來的修爲功名,當遠在你我之上。可惜,數十年之後,華夏的正主是誰呢?”
李磐很想告訴他這個歷史常識,可惜,自己絞盡腦汁就是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只有依稀記得一個毛字,一個湖南湘潭,就再也沒有痕跡了。有一想,縱橫中國的牛叉人物,還有幾個,時間也不短的,還有一個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只記得一個禿頭油亮的上半身模糊印象,只記得一個蔣字,爲了擔憂張宗禹這衰弱的身體無法支持強大的運算勞動,毫不猶豫地講了。
“都在南方?無發?兩人?”張宗禹難以置信地盯着李磐:“你怎麼算出的?莫非真如孔探目的消息,你受天地靈氣氤氳,能測知未來天機?你有大相師的奧妙能力?”
李磐想不到幫人也可以把自己陷落進去的,測算?怎麼測算?鬼才知道怎樣計算。
別說計算未來,就是小小的數據計算,已經累得現代人使用了千萬億級的計算機系統了……爲什麼這個我還知道一點兒?
“樑王殿下,我是猜測。”李磐直言。
“哦,也許你是對的,我說呢,九九重陽之ri,我連卜三卦,測得三個字都是無,還是在洪門天師的幫助下,共同運算的呢!縱然我的本領太差,洪門天師的道法應該很高的,無,無什麼呢?是華夏將來無主?還是無……哈哈哈,也許是你說的,真龍天子頭上無法,哈哈哈,又是一個和尚!”張宗禹如癡如狂地思索着,猜測着。
驀地,李磐想到了個毛字的人形,模糊的面容,神采奕奕,不怒自威,頜下沒有半根鬚發。這不也是個無嗎?
張宗禹一開始測算,就忘記了衆人,蘇求道無法,只得吩咐做飯,九姨太雪白乾淨的手腕,戴着鐲子,卻急忙去做飯,喜兒也幫着忙,蘇求道讓李磐劉之舞等退到一邊等待。
等什麼等?李磐藉着小解的機會走了出來,在岡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無聊,鬱悶,所謂的捻軍英雄居然是個老瘋子,太煞風景了。
沒有事情,肚子就餓了,看看周圍曠野深邃,窪地寂靜,只有遠處纔有農人忙碌,就奔馳過去,將三十米處的紅薯地裡,刨出了一窩紅薯,胡亂捻去了泥土,卡擦卡擦地吃了起來。
紅薯鮮嫩水潤,甜度一般,連吃三根兒,正在大快朵頤,背後一雙小手伸過來,攏過他的前額,同時香風撲鼻而來。
“喜兒?”李磐也不撥拉她的手,看都不看,展臂一撈,包攬了她的腰,想到她臉se病得黑青,絕對要討她喜歡,所以,強勁地收攏了手臂,將她抱在懷裡,兩隻魔爪也肆無忌憚地揉搓。
“嗚嗚嗚。爺,是我!”九姨太鮮嫩的臉龐出現在李磐的面前……她的紅脣剛被李磐狠狠地吞噬。
李磐趕緊放了她,連連咳嗽着,有些惱怒:“沒事攪合啥?”
“大爺,我請您去吃飯。”九姨太尷尬地羞紅了臉面,“我是見你頭上有個黃蜂附着,沒有別的意思。”
李磐看看,確實有一隻黑黃相間,分外恐怖的黃蜂正從他的頭頂上遠去,她沒有說謊。
“多謝您了!”李磐趕緊道歉致謝。
“沒什麼。”九姨太低頭羞赧,侷促不安,卻一直將右手急劇地甩着,很快,兩隻手併攏在了一起,左手狠狠地掐着右手。
“怎麼了?”
“沒什麼。”九姨太的臉上,非常不安,眉頭已經凝聚在一起。
李磐見她神情不對,立刻奪過她的手掌,只見右手裡有一處顏se不同的皮膚已經鼓脹起來,一定是剛纔的黃蜂蜇了。
李磐素有經驗,立刻把握住她的手腕,用手指用力地從周圍皮膚擠壓被蜇處,從針眼大的孔洞中,擠出了一些黃水和血絲,想了想,又吐了一口唾沫抹上:“走。”
九姨太可憐兮兮地任由處置,充滿了信任。
兩人來到窩棚處,炊煙正濃,鍋裡煮的是紅薯,看來,沒有案板菜刀之類,真的難以做一頓湊合的飯菜。
李磐心裡噗噗跳着,愧疚地觀察了一下喜兒的臉se,只見她的臉上皮膚的青黑se,已經褪去了大約一半了。清淺了許多。
張宗禹還在岡上忙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忽然,朝着前面的灌木叢跑去。蘇求道見了,吩咐劉之舞等人吃飯,就跟了過去。
兩名車伕坐在窩棚裡,傷得很嚴重,因爲不是道法傷害,不能使用道法來單純治療,加上剛纔忙碌,也沒有顧着,現在還耽誤着,兩個聰明的年輕人,很謙遜地笑着,沒有哼一聲痛,明明各有一條胳膊腿折斷了。
劉之舞的青幫刑堂素質還是不錯,走過去嘗試着,將他們折斷的骨頭接上了,然後用繩索和棍棒再捆綁起來。他很牛叉,不許別人幫忙。
喜兒看着鍋,一面往竈裡送柴草,“哥,紅薯得蒸纔好吃呢,這回要煮……”
九姨太默不作聲地幫忙,右肩膀一直顫抖着,估計正疼。
紅薯煮得差不多,但是不熟,還得等一會兒,李磐聽九姨太輕微地低吟,就大大方方地將她的手抓過來檢查,一看,吃了一驚,只見整個手掌心已經鼓起了一個雞蛋大的腫塊,極爲可怖,知道她對蜂毒敏感。
喜兒見了,急忙來問,關心之情溢於言表,看得出,她對九姨太,已經情同姐妹了。“呀,這麼厲害啊?怎麼弄的?”
怎樣辦?蠻子神醫正在發瘋,這裡還煮着一鍋破紅薯……
李磐不是不喜歡吃鮮紅薯,吃苦,特戰訓練什麼的生存技巧,什麼沒有吃啊?只是,現在想想,已經淡漠了,覺得還是吃些好的東西,紅薯不是飯!看喜兒的樣子,肯定吃不慣,不,一定是她嫌棄這兒髒,還有九姨太的手,也需要醫藥呢。
李磐略一思索,就將乾坤挪移法帖啓動,默默地念叨了幾聲,運用快速簡潔的法帖,使自己能夠認清道路方向,連續地閃爍,就不見了蹤影。
當然是在一定的角度,不使大家看見。
在附近,只有村落,沒有鎮子,李磐只有遠行再遠行,到了幾十裡的一處大市鎮,花了兩個大洋,就購買了滷製的雞鴨,饅頭,包子,熱菜等,要了一個木盒子裝起來,當然,也沒有忘記了,到藥店詢問夥計,購買了能夠治療蜂毒的外塗藥劑,以及跌打刀瘡的內外用藥,還有一些繩子,針線,到裁縫鋪又給張宗禹買了幾件以上。帶着所有購買的東西,背到了一個角落,念動咒語,一個閃爍,直接回到了孔家莊張宗禹潛伏的地區。
“喂,飯菜來了!”李磐得意地將大木盒子舉起來,讓喜兒和九姨太觀賞。
喜兒遲疑了看了一會兒,順手掀起了木盒蓋子,一見裡面鮮嫩金黃,剛出鍋似的滷雞滷鴨,還有其他的飯菜,就興奮地衝着他點點頭,大拇指一伸。
九姨太接了藥劑,趕緊塗抹了,感激地朝着李磐微笑,李磐又將劉之舞叫來,將白酒什麼的都取出,這個大木盒子,就是商家外送飯菜的器具,很深,盤盤碟碟的東西一取出來,居然擺了一地。
噴香的肉菜香味,使那兩名受傷低調的車伕,都忍不住狠狠地嗅着鼻子:“呀,好久沒有聞過了。”
“來,這幾盤肉菜先放過一邊等着,我們吃這些。”李磐將部分飯菜給喜兒和九姨太放一處,又留下部分給張宗禹和蘇求道,其餘的端給了劉之舞和兩名車伕。
他沒有想到,一個巨大的災禍,因此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