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都凋謝了嗎？
男子獨自在庭院之中，冷風，光禿禿的樹枝微微晃動了一下。
向風伸出手，劃過指尖的也只有遙遠卻又陌生的疼痛而已……根本什麼都抓不住。
終於……只剩自己一個了。
無論途中會遇到誰，最後還是獨自在道路上走下去。然而，自己並沒有逃避的理由——這條路，雖說走的不情願，但也是自己的選擇。
風起。
銀灰色的長髮在空中飄蕩着，好象風中又響起那惆悵的二胡聲……他不由泛起一陣莫名的傷感。
夢囈一般的呢喃那個早已不屬於自己的名字，脣齒間劃過熟悉的音調……心好象被什麼利器刺傷一樣的痛起來。
“……不過是回憶罷了……”
好象冰塊一樣冷漠的聲音……男子沒有回頭，他依舊看着淒涼到幾近衰老的櫻花樹。
“你來了？”嘴角劃過一絲苦笑。
好象對樹說話一樣，他伸出手，輕輕摩挲着樹幹。
想過很多次見面的情景，但沒有想到這種最爲普通，同時也是最讓自己感到不快的方式……
而且，這位有口皆碑的傳奇人物也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完美。
“你知道我要來？”聲音有點迷惑，但眼睛裡卻充滿了興奮——畢竟，十年的等待也許今天會實踐它的意義。
男子轉過頭，笑笑，“他們已經捎信給孤，但孤沒有想到會是你。”
他們？……沉默。
“……我並不是因爲‘他們’來的。”不悅的顰起眉，有點嘲諷的道。
“孤知道，”男子點點頭，轉身，“最終能決定的只有你自己。”
“……”望着對方那琥珀色的眸子，平靜的讓人無法看透，“所以你是在試探我？”
男子苦笑着搖搖頭，“孤只是覺得他們並不希望你這麼做。”
“……你是在拒絕嗎？”
“作爲王，孤當然接受……但是孤也不希望那個人傷心。”
“……像你這樣的傢伙能成爲一個好的王還真是不容易。”褐色的眸子裡有了笑意。
“……”
單膝跪下，緩緩道，“吾在此立誓，此生追隨吾王，王之意願無不遵囑；倘若有辱吾王者……必斬於旗下！”
輕輕嘆息，伸出手，“請起吧…………黑狼的繼任者。”
“吶，我說，”琦攸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門下省的工作都這麼閒嗎？燕青。”
“……”燕青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實際上這也是他的上司給他的工作——
——看好那個小鬼！不要讓他做什麼奇怪的事情！
無奈的揉揉腦袋，燕青只好擺出一副前輩的樣子在一旁泡茶。
把桌上的文件整理了一下，琦攸把文件抱着走了出去。
“喂！喂！等一下……”燕青顧不上喝茶，追出去，“你要去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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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文件，工作都做好了。”面無表情的回答。
“這、這麼快！”燕青睜大了眼睛。
“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
清雅好象很不滿意的翻了一下遞上來的文件。
蘇芳也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從昨天琦攸在中午把工作完成交上來之後，他突然開始意識到：
這個小鬼根本就是紅家那一羣怪物的結合體。
“……的確很有兩下子嘛……我是否應該說，紅黎深大人親自教導出來的紅家少爺真是不一樣呢？”清雅好象興趣更濃了。
“清雅大人在說什麼呀？我還是個小鬼啊，只是使使小聰明罷了。”一副可愛的笑臉，全部都是天真無邪的表情。
這下子，連站在一旁的燕青也突然覺得很難分辨眼前這個美少年和剛纔那個面無表情問他“有沒有意見”的撲克臉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了。
清雅邪邪的笑了，做了個手勢，“浪燕青，榛蘇芳，你們出去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和這個傢伙談談。”
蘇芳感到一陣戰慄，他突然開始擔心清雅會不會把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就這樣殺掉。
“是……”
在兩個大男人忐忑不安的離去之後，清雅一反常態。不是那種挑釁的笑容，而是一種寒意徹骨的眼神。
琦攸卻並沒有生氣，反而很舒服的在清雅的那張大椅子上坐下來，舒展了雙腿。
“不是紅秀麗叫你來的，對吧？”
“是與不是有什麼區別嗎？”慵懶的一笑，琦攸坐直了身子，“我只是想做官吏而已嘛，不要這麼可怕啊。”
“……”清雅也笑了，“你以爲什麼都不說就可以混過去嗎？”
“我什麼都不說，消息靈通的清雅大人不也什麼都可以知道嗎？”
“……你看來是和你父母完全不同的人。”
琦攸嘖嘖的擺擺手，“一個國家，既要有像我老爹那樣認真爲公的傢伙，還要有像清雅大人這樣處心積慮和王對着幹的傢伙……才能正常運轉啊。”
清雅臉色一沉，“你以爲有紅家撐腰我就不敢動你嗎？”
“……”
“我承認，你不是那種天真的傢伙……但你如果想要做什麼多餘的事情……最後可能連骨頭都會被啃的一乾二淨——尤其是你自己毛還沒長全的時候。”
“……清雅大人的教誨，我會謹記的。”
琦攸轉過身，推門走了出去。
門口。
一個聲音毫無預兆的在琦攸頭頂上響起，很輕，但琦攸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
——少爺，陸清雅也許已經知道了。
他嘆了一口氣，低聲喃喃道，“他雖然懷疑，但是，也沒有證據。”
——小人覺得少爺應該找悠舜大人商量一下。
“恩，我會的，只是還不是現在。”
——門下省實在是一個很麻煩的部門，遠比尚書省棘手的多。
“是啊……沒想到一上來就要跟那羣傢伙動手，我現在也不能擅自行動……可惡，水平還是不到家呢。”
自嘲的笑起來，到底，還是及不上那個人啊。
“對不起啊，讓你也要脫離‘影’。”
——請少爺不要這麼說，小人全是自願的。
正在這個時候。
“琦——攸——！”
轉身，看到了那張怒氣衝衝的臉。
“啊，老爹。”
“什麼‘啊’？現在是‘啊’的時候嗎？”絳攸幾乎要暴走，“你都做了些什麼啊！青瓊的事情是怎麼回事！你到底給他吃了什麼東西！”
“讓他閉嘴而已……你不覺得他很羅嗦嗎？”
“你這種差勁的態度究竟是怎麼回事？！”
“喂！你這是對正在被變態男人折磨的獨子說的話嗎？我的心靈和肉體上已經受到了雙重的折磨啊！”
絳攸眯起眼睛，拉近距離，仔細的打量着兒子，“感覺沒什麼事情嘛……反正你從小到大都是蟑螂命。”
“……你想說自己是老蟑螂嗎？還有，你爲什麼在這裡亂晃？又迷路了嗎？”
絳攸的視線立刻開始遊弋，“沒、沒有啊……”
“哦，是嗎？那再見了。”
“……等一下！”
琦攸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XXXX……”
“啊，你說什麼？我沒聽到啊……”
“我迷路啦！”絳攸自暴自棄的大吼一聲。
“呵呵、呵呵……”琦攸笑了起來，“老爹你好可愛啊。”
“……”
“吶，老爹……”
“恩？”
“你明天做包子給我吃好不好啊？”
“你幾歲了？要撒嬌的話，去找黎深大人。”
“……我就要老爹做啊！”
“……你上次不是還說我做的難吃嗎？”
“是嗎？不過我現在又想吃了呢。”
“……我沒空。”
“……不要這樣嘛……?”
“╬……男孩子不要用這麼噁心的口氣說話！”
“……喂，老爹……”
“……怎麼了？”
琦攸的眼神中全無心機，好象開玩笑一樣隨口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想我吧？”
絳攸瞪了他一眼，“你這種蟑螂命短期內是死不掉的……而且，如果真的掛了，那我還要慶祝呢……謝天謝地，公害終於消失了，我們全家都可以從你的噩夢中解脫出來……”
“啊……老爹你太惡毒了！”
“……請反省一下你平時的素行！”
“……老爹……”
絳攸不耐煩的轉過頭，“又怎麼啦！”
“……你走錯方向了……”
“……”
在門口停下，琦攸躊躇片刻，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悠舜笑眯眯的坐在那裡，“琦攸啊，快坐吧，茶都要冷了。”
“有什麼事情快說吧，我還有工作。”琦攸並沒有打算坐下。
“……陸清雅，給你造成了不少麻煩吧？”悠舜的表情很溫和，但，不知爲什麼，琦攸卻覺得很不自在。
“……現在說這個還爲時尚早，他也許只是不喜歡被人當作傻瓜而已。”
“……琦攸，你沒有告訴秀麗和絳攸你的決定吧？”悠舜喝了一口茶，好象很陶醉的欣賞着杯中的綠色液體。
“……告訴他們又怎麼樣？反而會給他們造成麻煩。”
“……但你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他們要追查你呢？”
“……王需要自己的力量——完全屬於自己，而不受任何外界干擾的力量……那個人是這樣告訴我的……”
悠舜輕輕嘆了一口氣，“這個我知道……我也不否認，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但你爲什麼……”
琦攸笑了，“悠舜大人，如果身邊的每個人都在爲一件事情不斷的努力、奮鬥，辛苦的花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然而你卻掌握着改變這一切的鑰匙……那個時候，你是選擇隔岸觀火？還是打開門呢？”
悠舜沉默了。
“那麼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走了。”
“啊，還有一件事情……”
“恩？”
悠舜笑道，“陛下想要見你，他讓你晚上去他的寢宮……”
“……”
來到寢宮，被眼前的情景打擊的說不出話來——對方好象過家家一樣把茶具擺了一地，還有二胡和沒有完成的刺繡。
“……”
“你來了……”男子開心的道。
琦攸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然後走到了他的面前，“我說，你叫我來究竟有什麼事情？難道你現在不瞭解情況有多麼麻煩嗎？”
對琦攸的抱怨，他認真的聽完之後，做了一個反省的表情。但是，之後……
“孤知道啊，所以孤纔想叫你一起來商量嘛。”
笑嘻嘻的臉一點也不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好象昨天看起來還蠻有王的樣子……
“……有什麼事情讓悠舜大人轉告就可以了，我們見面很危險……”
男子立刻好象小狗一樣嘟囔起來，視線也轉向一邊，“昨天才說要聽孤的話呢……”
琦攸被打敗了……
“那麼，你要說什麼呢？”琦攸泡了茶，索性不客氣的坐在了牀邊。
“那個……琦攸，先拉二胡給孤聽好不好？”
“……”琦攸立刻起身。
“啊，你不要走啊！”男子急急的拉住他。
“我說……你到底是不是人類？！”琦攸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好象一般都是自己把別人氣的七竅生煙……但是這個傢伙好象不是正常人的範疇呢。
男子笑了起來，“就拉一首好不好？就一首。”
於是琦攸只好坐下來，爲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拉二胡。
外公他不會當年也在給陛下拉二胡吧……
“……你拉的，跟秀麗一樣好呢……”男子輕聲呢喃着，臉上竟有了紅暈。
“……你煩不煩啊？”
“難得孤跟臣下說真心話呢……”
“……”琦攸覺得，自己在這裡什麼時候就暴斃了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悠揚的音色，好象空靈一樣傳遞在風中，男子握着杯子，茶水的蒸氣讓他一臉暖烘烘的低下頭，琦攸難以看到他臉上的表情。
“……琦攸……”
“又怎麼了？”
“晚上陪孤就寢好不好？孤不喜歡一個人睡。”男子小聲道。
“拉完二胡要我陪你睡覺？”琦攸快要吐血了，“你以爲你在逛花街嗎！？”
男子好象一隻被拋棄的小狗，可憐兮兮的看着琦攸。
唉……這難道是我的報應？
“不要這麼偷偷摸摸的看着我！”琦攸只好百般無奈的爬上了牀，“上來吧。”
男子立刻笑了起來，脫了外衣和鞋子，乖乖的鑽進了被窩。
我爲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啊？古往今來，沒有國王的密探還要陪國王睡覺這一說吧？琦攸越想越覺得莫名其妙。
“……琦攸……”
“恩？……這回不會要我給你講枕邊故事吧？”
“不是啦，琦攸你好象很習慣跟男人一起睡一樣……”男子有點好奇的看着琦攸。
這樣的表情讓琦攸分外不爽，他憤憤的道，“是又怎麼樣？”
“……琦攸……不會喜歡男人吧？”
“這有什麼問題嗎？我喜歡男人或者喜歡女人都跟你沒有關係吧？”
男子睜大了眼睛，明明長了一張一樣的臉，爲什麼父親那麼靦腆；兒子就可以說出這麼帥氣的話啊？
“……”
“其實我經常跟我老爹一起睡啦。”琦攸隨口道，“他經常被我媽趕出去，所以我就施捨他一個可以睡覺的地方……怎麼了？”
男子的臉色突然很難看，好象要哭了一樣。
“……喂，不要這麼丟臉吧？你可是王啊……”
“……王怎麼了？王也可以哭鼻子啊，王的淚腺和你一樣，沒有任何不同！”
即使說這是強詞奪理，琦攸也覺得很崩潰。
“好、好，我知道了，你快點睡好不好？我還有很多事情呢……真是的，這麼想要人陪就娶個嬪妃好了……每天都可以陪你，而且是專職的！”
“……孤以前就決定了，孤什麼嬪妃都不要！”
“……我知道了，拜託，你快點睡吧，我被你這麼耗下去，天亮也走不掉了。”
琦攸滿臉的不耐煩讓他忍不住笑了起來——跟他的母親真像呢。
“不要再傻笑了！”琦攸要抓狂了，老爹當年是怎麼忍受這個白癡國王的啊，“快點睡覺！”
“……孤可不可以抱抱？”
“……”那一瞬間，琦攸真的很想殺掉這個白癡。
“……琦攸可不可以偶爾來陪陪孤？”他撅着嘴巴，“孤每天每天都是一個人啊……”
琦攸看出來，這個傢伙算是吃定自己了。
“……好吧，不過不要再用這種白癡眼神看我了。”
被你看多了，說不定我也變白癡——琦攸總算顧及了王的顏面，沒有把這話說出口。
男子開心的笑了起來，好象抱什麼大型玩具一樣把琦攸抱在懷裡。
唉……我的人生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啊？居然要在皇宮裡陪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睡覺？！琦攸悲哀的想着。
“……琦攸身上有奇怪的藥草氣味……”男子皺眉，在琦攸的衣服上到處嗅着。
你是狗嗎？
琦攸已經在爆發的邊緣………
“……你要是再不睡覺，我就走了……”
男子立刻閉上眼睛，好象開始很認真的睡覺……
明明看上去相貌堂堂，但精神年齡和實際年齡顯然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琦攸突然覺得自己人生的夢想全部破滅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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