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黃昏。
馬車裡面光線昏暗,搖搖晃晃的讓她以爲還在那艘兇險萬分的小船上。
她渾身一個激靈,急忙緊張的坐直身體四下張望。
入眼的是南宮錦那雙眸光熠熠,柔情似水的眼眸。
她一時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錯愕的望着他,訥訥着說不出話來。
他擡手輕撫她微涼的臉頰,柔聲道:“別怕,一切都過去了!”
她餘悸未消,在他的手觸碰到她之前,驚悸的往後面躲了躲:“我,我殺了二皇子,我,我把他……”
他輕嘆一聲,充滿歉意的望着她道:“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嚇到你了!”
她幾個深呼吸之後,又眨了眨眼睛,終於從漿糊一樣的思緒中抓住了一絲重點:“錦公子,你今日早就謀劃好了?你早就想要殺二皇子?”
南宮錦點了點頭,伸手從車壁後面取了一襲輕氅披在她的身上,然後說道:“嗯!早就謀劃好了!”
“若水和似雪故意要將帝永堯引到凝香河上?”
“嗯!凝香河的河裡和岸上都有預先布好的人手,沒想到你們這麼沉不住氣。途中就開始動手了!”
“都,都怪我!若水……死了!”
“我知道!”
“她是爲了救我,才被謝宇的長劍刺中的!”
“我都知道!保護你是她的責任,她理應如此!”
“保護我?”
“嗯!保護你!帝永堯的荒淫昏庸遠遠超出你的想象,我擔心……”
“南宮錦,謝謝你!”
“沒事兒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別害怕!”
南宮錦將她身上的輕氅拉攏了一些,眼圈微紅,握着她的手道:“紅杏,答應我,以後不準以身涉險,也不準再穿這種暴露的衣裳!”
君紅杏?頭有些發酸,點了點頭,道:“嗯!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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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錦俯身過去,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溫潤的聲音說道:“紅杏,這段時間你暫時先住在永餘公子那裡,待我處理好手上的事情,再來接你好不好?”
君紅杏眸色暗了暗,片刻後,弱弱問道:“南宮錦,你會娶華曦公主嗎?”
他幾乎是毫不遲疑的回道:“不會!”
他回答得太快,太堅決,反而讓她有些意外。
她仰頭望着他,不解的問道:“爲什麼?所有人都在說,皇上要將華曦公主指婚給你,難道你想要抗旨嗎?如果抗旨的話,只怕……”
他笑了笑,伸手將她攬進懷裡:“誰說我要抗旨了?”
她驚訝道:“不抗旨?又不娶華曦公主?南宮錦,我不明白!”
南宮錦低下頭,眸色寵溺的凝視着她,柔聲說道:“你不明白沒關係,你只需要相信我就行!”
君紅杏伸手纏上他的胳膊。在他懷裡點頭道:“嗯!我相信!”
昨日與南宮錦在他的城南別館有了肌膚之親後,她心裡還有些七上八下的,害怕南宮錦將她看成那種剛輕浮不檢點的女子。
她還害怕他從今往後就低看了她,不願意再搭理她。
可是,她今兒一出門,南宮錦就送給她一條披帛遮擋露得太多的肌膚,可見他還是在乎她的!
後來,她根據永餘公子的意思,故意接近帝永堯的時候,南宮錦又擔心她會受到傷害,還讓若水和似雪跟在身邊護着她!
他做的這些事情,都讓君紅杏無比堅信,就算前途再怎麼兇險,他們也能排除萬難永遠廝守在一起的!
只是……,他們的‘永遠’似乎也並沒有多長時間。
冬日來臨的時候,他的致命浩劫也就到了。
她對他的浩劫一無所知,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他到底會死於怎樣的意外,會死於何人之手……
想不明白,自然就無從避免。
君紅杏一想到以後漫長的人生,都將會是她一個人孤苦度過,不由得鬱郁起來。
她在他的懷中安靜的蜷縮了片刻,突然想起一事。擡頭道:“南宮錦,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
南宮錦垂眸看向她,脣角微揚,含笑道:“哦?你還有天大的秘密?”
她認真的點了點頭:“南宮錦,我且問你,太子殿下的身上是不是也有一塊太昊暖玉?”
南宮錦神色一凜:“沒錯!太昊暖玉是皇室之物,帝氏皇族的每一個子女一出生,都會得到一塊彰顯皇室身份的太昊暖玉……”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神色也凝重起來:“你怎麼想到問這個?”
她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南宮錦,你知道帝永堯要殺我嗎?”
南宮錦想了想,疑惑的說道:“我也沒有想明白這其中的緣由!你和輕衣剛到長安,怎麼就惹得他動了殺機?”
君紅杏更緊的握住他的手,語氣急切的說道:“是因爲太昊暖玉啊!他知道我有太昊暖玉,當時在紅袖招就想要殺了我,若不是你及時趕到,我只怕已經被他擰斷了脖子!”
南宮錦神色微變:“你有太昊暖玉?你是帝氏皇族成員?”
她搖了搖頭:“不是我!是君連澈!君連澈有一塊太昊暖玉,那日在君府,我將他從湖底救上來,他爲了感激我,就將他的太昊暖玉雕刻成一支鳳簪送給了我……”
她將那暖玉鳳簪的由來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南宮錦。
南宮錦一臉的凝重和肅然:“君連澈是帝氏皇族的一員?他怎麼會是帝氏皇族的一員?”
皇室後宮中的事情,他並不瞭解。
所以,他也不明白,爲什麼君連澈身爲皇族一員,會流落在平陽城那樣的地方,還成爲了一個不受寵的庶子!
這其中種種,他都想不明白。
他唯一能確定的是,但凡擁有太昊暖玉者,定是帝氏皇族的成員。
如此一想,他頓覺事關重大,遠遠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俊眉微蹙,想了一會兒,對君紅杏道:“紅杏,這事兒你先不要聲張,待我回去調查一下,看看十多年前的後宮當中,到底發生過什麼……”
君紅杏也知道事態的嚴重性,當下便鄭重的點頭道:“嗯!我不會對旁人提及!”
想了想,她又問道:“南宮錦,你可以讓君連澈出宮一趟嗎?在賞燈節開始之前,我想與他見上一面!”
南宮錦有些爲難的說道:“他現在身負皇命在翰林院就職,想要出宮只怕是……”
見她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又改口道:“我盡力吧!你先在永餘公子的院子住着,等我的消息!”
君紅杏點了點頭:“好!我等你的消息!”
半柱香後。南宮錦的馬車在永餘公子的院門面前停了下來。
君紅杏掀開車簾正要下車,突然想起一事,轉身在南宮錦的嘴脣上面輕吻了一下。
南宮錦被她吻得一愣:“紅杏……”
她笑着對他說道:“我今兒在帝永堯的小船上差點就沒命了,泡在水裡的時候我就在想,若能再見到你,一定要好好親吻你!”
說完,她忍不住又俯身過去,想要再次親吻他好看的脣片。
他卻伸手將她一把拽進懷裡,一低頭便覆上了她的脣。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微微喘息着放開她,捧着她的臉說:“以後,別這麼主動,給我一個暗示,我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她的櫻脣被他吮吸得更加嬌嫩欲滴,南宮錦忍不住又想要覆壓上去,她卻紅着臉避讓道:“夠了!別……”
他遲疑了一下,鬆開她,在她耳邊語氣邪魅的說道:“紅杏,昨日是我的第一次,你可不能對我始亂終棄呀!”
君紅杏回想了一下,昨日與他在別館裡面一番纏綿,好像確實是她在不停的撲壓他,逗弄他。
他當時確實有點手足無措毫無經驗……
她的臉頰更紅了些,低聲道:“嗯!知道了,我會負責的!”
說完,有些慌亂的從他手中掙脫,掀開車簾跳了下去。
南宮錦在馬車上對她含笑頷首,然後放下車簾,馬車調頭,越走越遠,很快消失在暮色當中。
君紅杏在院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待心裡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一些,待臉上的紅暈稍稍消褪了一些,這才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院子裡面,蘆花雞早就進籠,那條大黃狗卻悶悶的低吠了兩聲,嚇得她差點從院子裡面退出去。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永餘清瘦挺拔的身影從屋內走了出來,看見是她,意外的說道:“喲!你居然還活着!”
君紅杏走向他:“你的侍女阿離已經死了,可是我君紅杏還活着!”
帝永餘站在屋檐下,冷峻的身體浸沒在黑暗中,呵呵乾笑道:“你確定,君紅杏還活着?”
她一步步走近他。微涼的語氣透着異樣的情緒:“沒錯!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君紅杏!”
這時候,平姨撐着燈臺從屋內走了出來,笑着說道:“是阿離姑娘回來了?我家永餘剛纔還在念叨你,說你只怕是再也回不來了呢……”
君紅杏看了帝永餘一眼。
帝永餘冷漠的抱着手臂,微微仰頭看向遙遠的虛空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抿脣笑了笑,上前對平姨道:“平姨,我是君紅杏,不是阿離!”
“君紅杏?”平姨疑惑的看了看他,又將目光看向旁邊的永餘:“永餘呀。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怎麼看着她的樣貌也變得和早上出門的時候不一樣了?”
永餘這才又將目光看向君紅杏。
藉着燭火的光線,他看見君紅杏的樣貌已經由阿離恢復成了她本來的樣子,清麗中帶着一絲倔強一絲冷傲,格外動人。
再精妙的易容術,在水裡長時間浸泡後,也是極難維持原狀的!
他輕咳一聲,對平姨道:“平姨,她不是阿離姑娘,她是君氏紅杏小姐,是新科狀元君連澈的妹妹!”
平姨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側身往裡面讓了讓,熱情的說道:“原來是新科狀元的妹妹呀,快,快裡面請!”
永餘道:“平姨,紅杏小姐想必還沒有用飯,你去做碗湯麪給她吃吧!”
平姨連忙應道:“好好,我這就去!紅杏小姐,你先坐一會兒,我很快就好!”
君紅杏確實也有些餓了,欠身致謝道:“有勞平姨了!”
待平姨走後,她將目光看向對面的永餘。
永餘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你得手了?”
君紅杏往他面前挪了挪,壓低聲音說道:“帝永餘,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爲什麼給我的藥粉帝永堯喝下去毫無反應?”
永餘輕笑道:“你想要什麼反應?”
她一愣:“我……,我當然想要看着他被你的藥粉毒死了!”
他有些譏嘲的笑了笑:“君紅杏我一直以爲你夠聰明,沒想到你還是笨得讓我失望!”
她揚了揚眉,不服氣的說道:“我哪裡笨了?”
他道:“如果他被你明目張膽的毒死在宴席上,皇室肯定會追查他的死因!你逃不掉,連累着我也逃不掉;若水和似雪自然也逃不掉,定然會連累着錦公子也逃不掉;還有那個叫君映月的女人同樣也逃不掉,連累着完顏稷也逃不掉!爲了一個帝永堯,你想將我們都搭進去嗎?”
君紅杏眨了眨眼睛:“所以。你給我的那藥粉,根本沒毒?”
他陰鬱的臉上,擠出一絲漠然的冷笑:“自然無毒!我只不過想要試試你的決心和膽量!”
君紅杏也笑了起來:“難怪帝永堯讓我和他共飲,你半點兒也不見緊張!”
永餘語氣冷淡,緩緩道:“我有什麼好緊張的!我說過,是你要殺他,不是我要殺他!”
他總是這麼忽近忽遠,令人捉摸不定。
君紅杏除了無奈苦笑,再也不想多說別的。
很快,平姨便端着剛剛煮好的湯麪走了進來:“紅杏小姐,來,快趁熱吃,我還給你臥了一個荷包蛋呢!”
君紅杏感激的雙手接過:“多謝平姨!”
吃過熱乎乎的湯麪,平姨又給她準備了熱水沐浴洗漱。
她今日親手殺了帝永堯,原本以爲會做噩夢,沒想到竟是一夜好眠。
到第二日醒過來的時候,她覺得渾身舒泰,壓在心頭的重重陰霾彷彿已經隨着帝永堯的死而煙消雲散了。
平姨在院子裡面餵雞,看見她從屋內出來,笑着說:“紅杏小姐你醒啦?廚房裡面溫着粥,我這就給你端過來!”
君紅杏四下看了看:“永餘公子呢?”
平姨道:“他一早就出去了!聽說是二皇子失蹤,他奉命尋找二皇子去了!”
君紅杏脣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二皇子失蹤了?”
平姨道:“可不是嘛!聽說昨兒帶着城中一幫王親貴戚坐畫舫遊湖。後來不知怎地的就不見了,皇宮派出的侍衛將整條太液湖上上下下都找了好幾遍了,還是沒有發現二皇子的蹤跡!”
君紅杏伸了一個懶腰,渾不在意的淡然語氣道:“永餘公子既然要忙公務,看來今天只能我一個人進城遊玩了!”
平姨有些擔心的說道:“紅杏小姐,最近長安城裡似乎不太平,要不你還是就在我們這院子裡面呆着好了?”
她對平姨感激的笑了笑,道:“不礙事!我並不像平姨你想的那般嬌氣!”
平姨見她心意堅決,便也不再多說,去廚房裡面端了米粥和一碟小菜還有一隻雞蛋過來,笑着說:“紅杏小姐。那你今晚可要早點回來!”
紅杏問道:“今晚有事嗎?”
平姨笑着說:“永餘說你遠來是客,讓我今日午後殺只雞早早燉着,晚上的時候就能喝雞湯呢……”
紅杏心頭微暖:“沒想到他還有這份兒好心!”
平姨看了她一眼,嘆道:“紅杏小姐你是不瞭解我們永餘,他原本是皇上最寵愛的四皇子,只可惜天降橫禍,他母親言妃被冠於滔天大罪,他那時候才只有八歲,親眼看着他的母親被施於腰斬之刑……”
君紅杏正在喝粥,聽到這裡一下子被嗆得咳嗽起來:“腰,腰斬?”
平姨點了點頭。眼角慢慢溼潤了起來:“可不是嘛!言妃從寵妃淪爲罪囚,再到被施於腰斬之刑,前後不過一天的時間!若不是朝中一幫大臣竭力爲永餘求情,只怕他,他也活不到現在了!”
平姨說着,忍不住低頭垂下淚來。
君紅杏一時也有些無語,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平姨。
她想象不出年僅八歲的永餘親眼看見母親被腰斬是一種怎樣的痛徹心扉,不過,她漸漸有些理解永餘這種捉摸不定又忽冷忽熱的性格是從何而來了。
他能活下來不容易。
他能夠在帝永堯的眼皮子底下活下來更是不容易。
想必他也早就看不慣帝永堯的所作所爲,可是若不依附在帝永堯的身邊,只怕他和平姨根本無法在長安城立足。
所以永餘竭力掩藏本性,努力做出恭敬溫順的模樣,在帝永堯的身邊,替他殺掉一個又一個讓他不爽的人!
君紅杏想到這裡,忍不住也是長長嘆息一聲,道:“平姨,別難過了!過去了的事情,多想無益!”
平姨擦了擦溼潤的眼角,連聲答應道:“是是!過去的事情,我也好久不曾回想了!只不過今日見到紅杏小姐,我這心裡不知怎地,就想要讓紅杏小姐你知道我們永餘公子這些年有多不容易!”
君紅杏澀然一笑,道:“好吧,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懷疑永餘公子!”
她頓了頓,又道:“現在我知道永餘公子能走到今日很不容易,以後,我會盡量遷就他的!”
平姨這才轉喜,對她欠身行禮道:“多謝紅杏小姐,你是我們永餘從外面帶回來的第一位姑娘,我猜想他對你定是有些不一樣的感情……”
君紅杏連忙打斷她道:“平姨你別亂說,我是君紅杏,不是他前兒帶回來的阿離姑娘!”
話一出口,她又感覺到自己這話是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了。
好在平姨也沒有揭穿她,只是望着她慈愛的笑。
她有些不好意思,埋頭又喝了幾口粥,起身說道:“平姨,那我先出去了!”
平姨道:“好!紅杏小姐你晚上可記得要早點回來!”
她點了點頭,進屋收拾了一下,便從這簡陋的小院裡面走了出來。
長安城內,果然到處都是一派森然戒備的氣氛。
巡防營的侍衛一手持着重盾,一手持着長劍來來回回的巡邏,嚇得街頭那些依靠賣身葬父騙錢的騙子都不見了蹤影。
城中來往的百姓都是規規矩矩的,就連討價還價的聲音都顯得有些戰戰兢兢的,透着惶恐。
君紅杏剛開始的時候還覺得有些新奇,逛了片刻後,便覺得實在有些缺少趣味兒。
她原本還想要去輕衣生前說過的那家茶肆,聽那位說書的老先生講講《聊齋》,聽老先生的瞎孫女兒彈彈琵琶,她想要將輕衣沒來得及做的事情都做一遍。
但是看今日這滿城惶恐的情形,只怕那茶肆裡面也未見得有她要聽的《聊齋》。
想了想,乾脆在街邊叫了一輛馬車,前往城南郊外的萬福寺,打算爲死去的輕衣和若水還有忠叔他們祈個福,上個香!
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想要請寺廟裡面的僧人爲他們念一段超度經文……
萬福寺位於城南郊外的萬福山上,平日裡就香客雲集,今日更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寺廟的入口處居然還停着一頂極爲華麗的宮攆。
君紅杏在山下就下了轎,徒步來到寺廟門口的時候,已經有些香汗淋漓,氣喘吁吁了。
她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正準備在旁邊的樹蔭下歇息一會兒,便看見那宮攆內,緩緩走出一位身穿茜素紅的華麗霓裳,容顏美麗如嬌花映月的美貌少女。
她活了兩世,見多了各種各樣的美人兒。
可是在見到這位美貌少女的時候。她還是禁不住有一種空氣被抽走了的感覺!
她被驚豔到了!
她正在心裡猜測這位美貌少女的身份,便見一位身穿宮裝的侍婢上前,攙扶着那美貌少女,恭敬道:“公主,你慢點兒!”
君紅杏心裡抽了一下,公主?華曦公主?
對哦,是她愚鈍了,這樣的排場這樣的美貌,除了華曦公主還能有誰?
她低頭看了看身上尋常的藕荷色裙裳,突然有些自慚形穢,想了想,側身避開了華曦公主逼人的華光。
一直等到華曦公主一行人入了寺門,她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擡步走了進去。
殿宇內鍾?木魚,梵音嫋嫋,縱有香客來往不絕,卻也還是一派令人肅穆的清幽和雅靜。
君紅杏對於神佛之說從來就不怎麼信服。
前一世她跟着完顏烈殺人無數,對於廟宇佛堂她更是從來沒有涉足半步。
只不過,這一世她重生之後,對於神佛倒是多了些敬畏之心。
一路上她幾乎是見着廟堂就進去虔誠合十作揖,然後再把隨身帶着的銀子丟進功德箱中。
大約是因爲身上揹負着人命的緣故,她置身在梵音渺渺的廟堂,只覺得心虛莫名,幾乎都不怎麼敢擡頭去看慈眉善目的各路菩薩。
就這麼一路叩拜下來,不知不覺之間,她來到了一座空寂無人的廟殿之中。
院中一棵菩提樹枝繁葉茂,綠蔭婆娑,將這殿院更是襯得清幽怡人。
卻有五六隻知了躲在枝葉之間,歇斯底里的嘶叫,一聲接着一聲,無端的令人覺得心神緊繃,不得安寧。
君紅杏往裡面走了幾步,看見前後左右一個香客都沒有,正準備退出去,卻聽見裡面傳來女子矜貴又不失動聽的聲音:“虛雲方丈,還請勞煩幫我看看這支籤!”
君紅杏心中一動,是華曦公主的聲音!
華曦公主在這裡求籤?
她心下好奇,忍不住往前面又走了幾步。
只聽虛雲方丈包含滄桑的聲音,帶着掩飾不住的激動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華曦公主抽中了一支貴不可言的鳳籤!”
華曦笑了笑:“虛雲方丈,華曦今日是虔心來求問姻緣,這鳳簽到底作何解?還有,本公主本來就是漢室公主,再貴不可言,還能富貴到哪裡去?”
虛雲方丈捻着頜下銀鬚,含笑說道:“公主有所不知!這鳳籤是天下女子的至貴之籤,咱們這萬福寺,已經有近五十年沒人抽到過鳳簽了!就連當今皇后數次上萬福寺,抽到的也不過是些……”
君紅杏正聽得入神,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小和尚的質問:“施主,你怎麼進來的?”
她心裡一驚,有些慌亂的解釋道:“我,我就這麼一路走過來了,路上也沒人攔着,所以我就……”
殿內的虛雲方丈聽見了門外的動靜。出聲問道:“長清,門外是誰?”
叫長清的小和尚恭敬的回道:“回方丈,是一位女施主,她大概是走錯了!”
君紅杏充滿歉意的對小和尚笑了笑,正準備退下去,卻聽虛雲方丈洪亮的聲音道:“既然能來老衲的達摩院,定是有緣之人!長清,你帶她進來吧!”
“是!”
長清轉身對君紅杏道:“施主,裡面請!”
君紅杏這時候纔看見旁邊一塊巨大的原石石壁上,雕刻着‘達摩院’三個大字。
那字體粗看只覺得蒼勁渾厚,細看之下卻彷彿有駿馬脫繮奔騰,絕塵而來,又絕塵而去;再看之下,又似乎有蛟龍騰挪飛躍,來自虛空,又歸於空無……
她看着這三個字,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她今日這是撞鬼了還是撞神了,怎麼就莫名其妙的到了這達摩院?
長清見她站着不動,雙手合十,催促道:“施主,裡面請!”
她只得收回心神,跟着長清步入了達摩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