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少行回頭面無表情的看了眼商福全,商福全立即會意的退了下去。
丹煙拉了下梅妝,屈膝給紅繡和商少行行禮。
“小姐,三少爺,奴婢們退下了。”
“嗯,去吧。”
屋內只剩下紅繡與商少行,看着他晶亮帶着熱切的雙目,紅繡笑着起身來到他身後,拿起鵝毛筆在紙張上橫着寫下了“1,2,3,4……0”十個數字並在這些數字的下面用漢字寫了對應的“一,二,三……零”。
寫完之後,紅繡便耐心的給商少行講解起來,商少行的記憶力很好,很快便記了下來,然後紅繡又給商少行講了21,31,41等等數字。
商少行越聽眼睛越是發亮,待講到了100,他已經能抓住規律。
“如此計數方式不但簡便,而且保密性極高,即便賬冊被對手偷了去也不用擔心,因爲他們完全看不懂。”
“對不懂阿拉伯數字的人來說,的確是如此的。”紅繡笑道:“三少爺聰明絕頂,一點就通,紅繡佩服。”
“不,我該佩服你纔是,竟然懂得這麼多。之前的千里眼,也是那位方外之士教給你的?還是你自己研究出來的?”
紅繡笑道:“自然是學來的。”
商少行點頭,站起身疑惑的道:“實不相瞞,早些年我在諸葛家安排了不少的探子,雖說諸葛老爺爲人謹慎,內院之中安排人實屬不易,可外院之中卻也有我的人,你那些日的確是,額……”
“三少不必爲難,我當時確實是癡癡傻傻。不過其中原委不足爲人道,我答應過師父許多事情不會告知他人,總之我一身所學並非憑空而來就是了。”
商少行鳳眸溫柔的望着紅繡,聲音卻是淡淡的。
“你能將這些說與我聽,我心中已甚是歡喜。”這代表紅繡不再完全拿他當外人了。
紅繡被他瞧的不自在,低下頭來心中有些愧疚,她對他說謊,可他完全信任她,還因爲她的謊言而感到開懷。這種情況放在任何有良心的人身上,都會覺得彆扭吧。
紅繡的沉默看在商少行眼中便成了另外一種意思,他心中隱有波瀾,但商少行深知忍耐和穩重對成事的重要性,這些年在二叔和二嬸以及老太太的壓制下,他都周旋的來,沒有丟了商府的實權,他早就培養出超乎常人的耐性。他不及,他要給紅繡時間,也給自己時間,讓自己確認自己的想法。
屋內氣氛沉默的令人渾身不自在,紅繡就站起身踱步到窗邊,回身問:“二叔說的那匹料子,你與他商議了不曾?”
商少行正色道:“二叔還在各地的莊子裡調錢,我會找機會與祖母說的。畢竟現在商家的權沒有交給二叔,可也不完全是我的。”
“嗯。”紅繡點頭,商少行的難處她知道。
將雕花的窗戶推開一個縫隙,窗外是一株光禿禿的玉蘭樹。白色的臺階上落了一層清雪,她昨日是擡着回院子的,那時候她已經熟睡,所以沒有發現馨苑中如今是張燈結綵,大紅的燈籠下綴着鮮豔的流蘇,在陽光下一片喜氣,若是天暗了將燈點了,院中必然是一派熱鬧景象。
低頭瞧了自己身上素色的襖子,紅繡想到的是前世的父母和爺爺,還有城外三十里清風山上那座孤墳。
每逢佳節倍思親,原來就是這種滋味。
她嬌小的背影籠罩在窗前的白光之中,感覺格外的飄渺恍惚,彷彿下一刻就會消失不見,讓商少行心頭沒由來的一陣悵然和緊張。
“小姐。”
門外傳來梅妝的聲音。
紅繡回過神,“進來吧。”
梅妝挑了門簾進來,先行過禮後道:“老太太身旁的大丫鬟豔秋來了。”
“哦?緊着請進來。”
“是。”
紅繡商少行對視了一眼,都不明白怎麼好端端的豔秋會來。
兩人在八仙桌兩側坐下,門簾一掀,一個身着天青色棉襖,外照着淡青色比甲的窈窕身影走了進來,瞧她眉目精緻,笑容淡淡,正是老太太身旁的紅人豔秋。
“奴婢問三少、紅繡姑娘安。”
“快免了,豔秋姐姐不必如此客氣。”紅繡站起身來微笑着道。
豔秋仍舊淡淡微笑着,大有寵辱不驚的意思,到底是老太太身旁見過世面的人,口齒伶俐的道:“紅繡姑娘,奴婢是來替老太太傳個話兒的,老太太說了,您昨日身子不爽利,可將她嚇的不輕,如今不知如何了,特特的命奴婢來瞧瞧,若是大好了,請您到蘭思院去吃茶。”
“累老太太掛心了。倒是紅繡的不是。”紅繡說着客氣話,可心裡頭已經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老太太好好的找她做什麼?
“豔秋姐姐稍坐,我去披上件褂子咱們便啓程。”
“奴婢不敢,奴婢去給您備轎。”
“那些個活兒怎敢勞煩姐姐,讓我屋裡頭那兩個拙的去就成了。”
紅繡瞧了眼丹煙,丹煙立即會意的拉着豔秋道:“小姐說的是,豔秋姐姐隨我來,吃口茶暖暖身子在去不遲,也好讓小姐準備一番。”
……
待丹煙領着豔秋出去了,紅繡才問商少行:“你說祖母特地來找我,會有什麼事?”
商少行此刻的臉已陰沉下來,沒了剛纔的好心情,他心裡頭能想得到的,只有昨日紅繡離席之後老太太說的納妾的事。難道今日她找紅繡,就是爲了聽她的意思?
他與紅繡的只是約定,萬一真的惹怒了紅繡,她一走了之可如何是好?繡妍樓雖然他有能力壓制,以此來制衡強迫紅繡留下,可他如何下的去手?
商少行的沉默,讓紅繡心裡也沉下幾分。不過既然躲不過去,淡淡然去應對便是了。
到了裡間,將隨意挽的長髮散開,讓梅妝幫她梳了個墮馬髻,簪上鳳鳴釵,換了一身水色的襦裙,披上藕色的錦緞斗篷,來到外間的時候,丹煙正在。
“三少爺呢?”
“三少爺說先去看賬冊了。”
“嗯,打探出什麼沒?”
“小姐,豔秋的嘴巴緊的很,奴婢什麼都沒打探出來。”丹煙有些懊惱。
紅繡搖頭,邁出了門檻,“無礙的,反正待會就什麼都知道了。”
上了轎子,一路顫顫悠悠晃盪了許久才落了轎。蘭思院裡丫鬟婆子早已經候了多時,掀轎簾的掀轎簾,撩門簾的撩門簾。在一羣下人的簇擁下,紅繡跨門檻進了老太太東暖閣。
轉過荷花望月的插屏,屋內瀰漫的仍舊是甜甜膩膩的百合香。
一旁下人接過紅繡的斗篷和手爐。紅繡緩步上前,給坐在正當中羅漢牀上的老太太行禮。
“祖母。”
“嗯,你們都下去吧,我跟紅繡好生說幾句話。”
“是。”
丫鬟們聽命下去,屋裡頭就只剩下老太太和貼心的晚秋。
晚秋給紅繡搬了錦杌,待紅繡坐定之後,老太太道:“這事兒昨個兒原是要跟你說的,可昨**身子不爽利,再加上那麼好的氣氛,我也不忍心破壞,便將事情留到今天。”
這麼一說,紅繡便知道老太太要說的指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心裡頭做好了準備,面上笑眯眯的道:“祖母請講,紅繡聽着呢。”
“嗯,你那個丫鬟叫凡巧的,是十一月二十七那日一大早下人發現的屍首,待發現的時候,早已經在蓮池裡溺斃了。”
紅繡點頭,她是商府的客人,她的丫鬟沒了,商府的主人給她個說法也是應當的。
老太太端起茶盞,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不動聲色的觀察紅繡的神色,見她表情淡淡的,便又道:“紅繡,你一定會奇怪,爲何府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卻沒叫人報官吧?不少字”
紅繡坦言道:“祖母說的是,我的確是有疑問。”
老太太嘆了一聲,回頭看了眼晚秋,晚秋拿了一封信過來遞給紅繡。
老太太道:“這是凡巧的遺書。”
紅繡怔了一下,凡巧的遺書?
拿出信紙展開來,上面字跡歪扭幼稚,凡巧纔剛學識字不久,還是她閒着的時候吩咐丹煙交給她和梅妝的,字跡倒是很像凡巧寫的。
仔細讀來,紅繡不免驚訝,信上面內容很簡單,凡巧是看上了一個姓張的男子,表白遭人拒絕,含羞自盡的。
老太太嘆了一聲,道:“那天本要報官的,可在她屋子裡發現了這封信,瞧了內容才知道她是自盡而亡。既是自盡,我便吩咐了你二嬸去處理此事,將凡巧厚葬了。”
“原來如此。”紅繡點頭,她總覺着此事蹊蹺,可又說不出哪裡蹊蹺。自盡的便不用報官了嗎?奈何事情已經過去多日,凡巧已經下葬了這麼久,且老太太都這麼說,府裡旁人定然也是言辭鑿鑿,不容懷疑,要想查清楚,她還需從長計議纔是。
打定主意,紅繡並未當面反駁。
老太太滿意的點頭,道:“你屋子裡頭少了個人,如今還剩下誰了?”
“回祖母,屋裡有梅妝和丹煙兩個大丫鬟,還有花兒和朵兒兩個小丫鬟。”
“嗯,既然這樣,稍後就讓周玉泉家的來一趟,給你在送去兩個婆子使喚。免得沒了得力的人撒了手。”
“多謝祖母。”
“老太太,二夫人來了。”門前有小丫頭通傳。
老太太笑了起來:“她來得到是巧。”
話音剛落,商金氏便進了門,笑吟吟來到跟前:“給母親請安了。”
“免了免了,纔剛回去不久,怎的又來了?”
商金氏笑道:“媳婦兒可是來求您一個恩典的。”
紅繡見她們談話,自己不便旁聽,起身道:“祖母,二嬸,紅繡還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商金氏卻拉住紅繡的手,“別,你稍候一會子,這事兒正好是與你有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