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入了冬,馨苑裡的花草樹木沾了雪,這邊的風水就變好了?似乎到了十一月,發生的都是些好事。
張析昊大婚之喜自不必說,研造部大炮的射程計算也初初告捷,摺子快馬加鞭傳給正在邊關的皇上,使得龍顏大悅,當下下旨賞了研造部衆人許多珍稀玩物。而繡妍會所的改造如今也進行的如火如荼,就更不消說府里老太太被“親生兒子”活活氣的昏迷不醒的事。
就連國事上,似乎都順承了紅繡的好運。十一月十三,全國舉國歡慶,皇帝李天啓在最初開放的貿易城市“秦城”,與北冀國皇帝濮陽元灝,簽訂了五年免戰和平兄弟條約,還約好了五年後的今日在秦城續簽。
這一舉動,真可謂是震驚全國。被戰禍所困擾的百姓們終於可以安下心,一大早起來,街頭巷尾就張燈結綵,全國上下鞭炮齊鳴,到了夜晚,集市上更是燈火通明。各家老少全部涌到街上,歡樂的氣氛直比過年還要熱鬧。
而紅繡呆坐在圈椅上,手中的羽毛筆險些戳到自己臉上,心裡將前因後果一串聯,才終於明白皇上和三皇子爲什麼會大張旗鼓的去邊疆視察。或許北冀國使臣來聖京城的時候,就已經與皇上達成協議了。只是這事情皇帝自個兒知道,瞞着下面的人罷了。
“繡兒,想什麼呢。”商少行將她手裡的鵝毛筆拿開,從懷裡掏出帕子幫她擦了擦臉頰上的墨跡,笑道:“外頭熱鬧的很,你不想出去瞧瞧?”
紅繡搖頭,道:“街上再熱鬧,不過是人擠人罷了。好景兒掌不住人多啊。再者說,我想看的人就在家裡,爲什麼還要捨近求遠?”說着擡起頭。清澈的眸子裡帶着玩味與笑意望着商少行。
Wωω •тt kan •¢ Ο 商少行先是一愣,隨即一喜,緊緊將她嬌小的身子圈在懷裡。“繡兒,我好歡喜。我喜歡你,太喜歡你了。”
紅繡臉頰貼着他肩窩,笑着不說話。既然愛了,她也不必要完全做被動的一方,抓住男人的心須得“收”“放”適度。該撩撥的時候,就要撩撥。
二人相擁着,屋子裡一片柔情蜜意。卻突聽得院門口一個爽利的聲音由遠及近。
“紅繡兒,紅繡兒!”
一聽這尾音帶着兒化音的叫法,紅繡就知道來人不是旁人,正是丁至孝的媳婦翠蘭。老太太那日昏迷之後,到今日已經整整昏睡了七日。這七日的時間,丁至孝一直牀前牀後伺候着盡孝,儼然比二老爺和三老爺還要盡心,加上丁至孝與老太太相似的眉眼,他們就更加相信他真有可能是老太太的親生子了。
商三老爺與商二老爺一商量,一方面派了人去丁至孝的家鄉探查。另一方面則是撥了府裡的院子給丁至孝一家居住。
丁至孝與三個兒子被安排在外宅。他媳婦翠蘭則是帶着兩個閨女住在內宅。
翠蘭所居住的榮院與紅繡的馨苑距離不遠,加上對於紅繡她早有耳聞,她又是個爽朗的人,這下逮着了機會。一來二去,倒是與紅繡熟絡了起來。
“表嬸,您來了。”因爲對外不好說丁至孝是老太太的親兒子,就只說他是商二爺的表哥,是老太太姐姐家的兒子。
翠蘭笑着點頭,因爲常年勞作而粗壯的身子包裹在錦緞裘袍中,頭上點綴珠翠簪子,有那麼些貴氣逼人的意思。好似這麼一妝點,人都年輕了不少。
“我在屋子裡閒着沒什麼事兒,就到你這來走走。”看見商少行,翠蘭臉上笑容燦爛,毫無避諱之意的拍了拍商少行肩膀,笑道:“三少爺好人才啊。”
商少行自然知道丁至孝家的就是這樣的性子,從前丁至孝也沒少與朋友們抱怨媳婦是個不解風情的大老粗。可是看慣了爾虞我詐,看多了那一張張精緻麪皮下藏着的醜惡嘴臉,如今他倒是頗爲欣賞這樣粗獷的女子。更何況她是他親信的媳婦。
當下笑着道:“表嬸見笑了,外頭天寒地凍的,快屋裡請。”
三人說笑着進了暖閣,地當間的青銅獸面香爐裡薰着商少行喜愛的松柏香,杜鵑、丹煙和梅妝三人上前給主子們添的添茶水,遞的遞手爐,忙活了陣子,這才坐定了。
紅繡笑道:“表嬸兒今兒個怎麼沒帶我兩位表妹來?”
“嗨!她們那沒見過大世面的,老實兒的在屋子裡呆着嗑瓜子,免得出來叫老二家的瞧見了,又要揶揄我一番,我不耐煩跟她吵。”
翠蘭說的直言不諱,顯然是不懂大戶人家的內鬥,沒有那麼多的心眼兒。商金氏那樣八面玲瓏的人,誰都能糊弄,在翠蘭面前卻是發不得虛的,翠蘭是個直性子,商金氏只用疙瘩話敲打了翠蘭兩句,翠蘭便直接與她翻臉,鬧的商金氏好生沒臉。倒真是應了那句“秀才遇到兵”了。
可這個“兵”正和紅繡的意。
“頭先聽說了咱們南楚國的第一個女官,我當時就豎大拇指啊,當真是好才華,給咱們娘兒們爭了氣,長了臉,可誰知道啊!”啪的一拍大腿,“這麼給娘們爭氣的竟然是我家那殺千刀的親戚,這上哪兒說理去。哈哈!……”
翠蘭又開始東拉西扯的與紅繡話家常。紅繡性子溫和,又不討厭翠蘭,再加上翠蘭言語中爽快的很,好些用詞雖然粗魯,可都帶着樂子。紅繡聽的有趣,中間隨聲附和幾句,就能叫翠蘭談性大發。這麼閒聊了一會兒,天色就有些暗了。
翠蘭說了會子話,覺着在院子裡憋了一天的悶氣都散出去了——在村裡幹活,種田上山洗衣裳的,都是與鄰里鄰居的說說笑笑,哪知道到了城裡,進了大宅院,就只有那麼一層光鮮亮麗的皮色吸引人,裡頭的人卻個個都是榆木疙瘩,開不得玩笑說不得話的,也只有面前的美人兒和她的心意。
“小姐,趙姬小姐來了,這會子正往馨苑來。”
外頭花兒報了一聲,行禮退下了。
一聽紅繡有客人,翠蘭也不是不識相的,站起身笑着道:“好啦,我再到四姨娘拿去扯一會子,往後再來看你。”
紅繡給杜鵑使了個眼色,杜鵑立即會意,從一旁的雙扇紅木櫃子裡拿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來,雙手捧着送上前去,恭敬的道:“表姨太太,這是我們小姐的一點小心意,還望您收下。”
“哎呀,這可怎麼好。”翠蘭雙手接了杜鵑遞上來的盒子,當下打開來瞧,紅色的絨布上,躺着一對純金鑲紅寶石的蝴蝶丁香。翠蘭雖說不是貪婪的人,可是但凡是女人,能對漂亮的首飾有抵抗力的又有幾個?
再者說之前紅繡聽商少行說過,在他此次重用丁至孝之前,翠蘭他們家裡也不過是尋常莊戶人家罷了,三個兒子唯有次子是識文斷字的,長子和三兒子都是在家務農,這在南楚國來看,不過是普通的“小康之家”罷了。
送三夫人,她選了最好的茶葉投其所好,但送翠蘭,茶葉便有被“牛嚼牡丹”的可能,還是真金白銀的最實惠。
紅繡站起身來扶着翠蘭的胳膊,道:“表嬸來了這麼些日子,紅繡前思後想的,纔想到送這對丁香做禮物,您可別嫌棄。”
“怎麼會。”翠蘭當下摘了耳垂上的銀累絲耳墜,換上了這對純金鑲紅寶石的,感覺到與白銀不同的重量,喜悅的搖了搖耳墜兒,笑道:“好看嗎?”
“這對丁香與嬸今兒個穿的褙子正配呢。”
“那就好。表嬸先謝謝你了,回頭瞧着合適的頭面,我也送你。”
紅繡失笑,如此直爽的人,叫她心裡好生喜歡,心說你只要多欺負欺負商金氏就算謝謝我了。與商少行並肩,二人一同出了馨苑。
剛走到門前,卻見一臺藍布絨面的小轎停在了一旁,趙姬身上穿着素色的棉斗篷下了轎子,與正離去的翠蘭點了下頭。
紅繡笑道:“趙姐姐怎的大晚上的來了?”
趙姬並沒瞧商少行,下了轎子目光也只盯着紅繡,親熱的道:“紅繡今兒個不出去走走?”不給紅繡回答的時間,又道:“聽說待會城裡要放煙火,我自打來了南楚國,還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盛會。每日只忙着刺繡,無暇分,身,今兒個我倒是想給自己個放個假,妹妹是我在南楚國唯一的摯友,想請你陪着姐姐到街市上轉轉夜市,看看煙火。”
趙姬的一句話,既說了自己背井離鄉,又說了自己爲韓氏工作賣力,還打了人情牌,若是紅繡說不,還真顯得她不通情理了。
“也好,不若讓三少爺與咱們一同去?”
商少行剛要點頭,趙姬卻拉着紅繡的手道:“咱們姊妹出去,帶着男人家家的做什麼。”說的倒是與紅繡特別的親。
紅繡也不好強拉着商少行去,只能點頭,回身吩咐梅妝去給她取棉衣斗篷來。
不多時,就見梅妝捧着雪白的狐狸毛大氅出來,還爲紅繡帶上了鑲紅寶石的白絨毛昭君套。這一裝扮,直顯得她貴氣清泠,如雪仙子臨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