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守忠怔怔地跌坐在地上,看着女兒那雙冰冷的毫無感情的眸子,他只覺得好似有什麼東西被人從身體裡抽走了。
自從妻子去世之後,這些年來唯一支撐着他活下去的,便是女兒了。
可如今,此時此刻,女兒卻對他恨之入骨。
楊守忠的嘴脣不自主地顫抖着,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着疼痛。
纔剛剛年過中年的他,此時此刻看上去,竟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多歲,精神萎靡不堪。
楊時看不下去了。
走過去將楊守忠扶起來,他溫聲勸慰道:“忠叔,你別難過。先進屋休息休息吧。”
楊守忠此時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到了。
女兒就這樣冷冷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個仇人。
看一眼楊守忠,楊芳扭過頭來,一手輕輕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臉嬌弱模樣:“公子,我疼。你幫芳兒揉揉,好不好?”
她說着,便貼了上去,想要去抓薄言的手。
薄言厭惡地皺了皺眉。
鳳楓華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對着楊芳的胸口又是一腳:“胸口疼是吧,本小姐給你好好治治!”
冰冷的語調,帶着嗜血的煞氣,聽在楊芳的耳中,好似來自地獄勾魂的惡魔。
薄言的手臂輕攬懷中女子,似乎對她這樣的模樣早已熟悉。
這一次,鳳楓華的腳上用了幾分力道。
楊芳“噗通”一聲摔在了地上,全身的骨頭好像在一瞬間便都錯亂了。
她疼得抱着身體,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啊!疼!好疼啊!啊!”
她不停地尖叫着,眼睛仍舊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薄言的方向。
她始終認爲,公子是不可能對她出手的。
都是這個女人!
都是這個女人傷了她。
公子心裡一定是心疼她的!只是迫於這女人的蠻橫霸道,纔不敢發泄出來!
一定是這樣的!
楊芳心裡在想些什麼,鳳楓華連猜都是不必猜的。
她輕輕撥開薄言的手,緩步走向楊芳。
明明是如仙子般美貌的女子,明明是那樣輕盈的腳步,可是此時,卻叫人看出了另一個極端。
一個腳踩鮮血,步步如同驚雷一般的羅剎緩緩朝着自己靠近過來。
楊芳心裡害怕極了。
這女人只是輕輕一腳便將她踢得渾身好似散架了一般,疼得她連動都不敢動的。
若是再來一腳,她這條命,只怕也要保不住了。
“你……你別過來!你要……要幹……幹什麼!”
楊芳嚇得瑟縮着脖子想要躲避。
然而,鳳楓華卻仍舊是不緊不慢地朝着她靠近着。
每走一步,她都刻意地停幾秒。
楊時將楊守忠送到房子裡後,便走了出來。
剛出來,便見鳳楓華異常緩慢地朝着楊芳靠近着。
他心中疑惑,走到父親身邊,悄聲詢問道:“爹,小姐這是在做什麼?”
爲什麼他看着小姐,心裡總隱隱生出一絲畏懼來。
楊三眯了眯眼,輕輕一笑:“兒子,你可別小看小姐這個動作。這可是許多上位者最常用的,用來嚇唬人的手段。”
“難怪。”楊時瞭然。
同時,又生出另外的不解來,“真是想不到,這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動作,居然有這樣大的威力。”
他看着,都隱隱覺得自己的膝蓋有些軟了。
楊三嘿嘿一笑,得意地揚了揚眉梢:“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瞧小姐的腳,那每走一步用多少時間,停頓多少時間,那都是算好的。還有,小姐身上的氣勢,那可是一般人學不會的。傻兒子,你就好好學學吧。光是這一招,就足夠你學好些年的!”
楊時呵呵一笑,略微有些尷尬地擡手撓了撓自己的頭。
他都是個三十好幾的大男人了,可他爹老喜歡叫他“傻兒子”。
若是平日,他可是一點兒不傻,甚至在許多人眼裡都算得上是十分精明的。
可是偏偏在小姐面前,他總會覺得自慚形穢。
小姐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卻懂得許多他這個大男人都不懂的事情。
他家爹又喜歡將他跟小姐比,所以,他也只能默默地接受“傻兒子”這個稱呼了。
“我知道了,爹。”楊時憨憨地點了點頭。
鳳楓華漸漸向自己靠近過來,楊芳有一種想要逃離的衝動。
越來越近了。
胸口的疼痛朝着身體的四肢百骸蔓延着。
楊芳艱難地動着手指,想要爬起來。
即便是疼痛,也好過她心裡的恐懼。
眼前的女人就像是來自地獄的修羅。
她不知道這女人將會用什麼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卻猜測那種手段將是讓自己痛不欲生的。
努力地支撐起手臂,忍受着全身上下不停觸發的疼痛,楊芳緩緩地站了起來。
然而,她纔剛剛站起,鳳楓華便已經穩穩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微微垂眸,睥睨着楊芳,視線冰冷中帶着戲謔和嘲諷:“怎麼?還在做夢麼?姑娘,我已經警告過你了。我的男人,任何人都不許染指。你既然不死心,那就怪不得我了。別以爲你否認了,我就不能確定那五石散是不是你下的。我告訴你,在我這裡,只要我認爲是,那就是。證據什麼的,在我這裡連屁都不是!”
她一字一頓地說着這樣一大段話,沒一個停頓都讓楊芳覺得背脊發寒。
她到底是惹了什麼樣一個女人啊!
官府判案是講究證據的,沒有證據是不能定案的。
這是薄閣老親自定下來的規矩。
可是,眼前的這個女人,居然說,證據不算什麼。
那她豈不是無論如何否認,都沒有用了?
“不!你不能這樣!”楊芳畏懼地擺着頭,“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麼對我!你沒有證據,沒有證據!你不能隨便冤枉我!不能!”
眼前的鳳楓華讓楊芳害怕。
她相信,只要眼前的這個女人願意,她一定會真的不顧一切,甚至不講求證據,便定了她的罪,甚至……殺了她!
楊芳心裡害怕極了。
不!不!她不想死!她也不能死!
不!決不!
楊芳不停地搖着頭。
鳳楓華微微挑了挑眉,笑靨如花:“不能麼?呵呵,誰說的?”
“薄閣老規定了,官府判案都要講求證據的!若是沒有證據就定罪殺人,是要連坐的!你不能這樣!你不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就給我定罪!”
楊芳一邊說着,一邊拼命地搖着頭。
“我家小姐又不是官府!”鶯歌手裡拿着一件紅狐狸狐裘披風,走到鳳楓華身邊,恭敬地交到鳳楓華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