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歷史,職代表投票、村(居)兩委選舉、黨代會人代會選舉,從來沒有出現過全票否定之事,這是開創歷史的大事。 每個聽到此消息的人,都覺得對方在開玩笑。
百分之一百的否定,卻是一個不爭事實。
“胡鬧,丟臉。”礦務局陳玉重重地拍了桌子。
桌杯子如有生命一樣往竄起,又翻倒在地,流了一桌茶水。
在陳玉積威下,管一湖的心臟彷彿也被拍了一巴掌。
“老管,你是怎麼搞的?做方案難道沒有徵求麪條廠員工意見?誰便走幾家,也不會全票反對,真是丟臉。你在麪條廠當過領導,難道沒有一個人願意跟你說真話?”陳玉一對鷹眼盯着自己的助手。
管一湖沮喪地道:“礦務局有二萬多職工,幾十家單位。麪條廠是半死不活的小廠,又窩在半山坡,我好幾年都沒有和麪條廠員工碰面了。金家悅在這次改制工作表現得很不好,是典型的兩面人,不僅跟組織說假話,更可氣的是有意誤導,口口聲聲稱麪條廠職工不在意購買社會股的人,他叫來跟改制小組談話的工人全部都和金家悅穿一條褲子。”
陳玉道:“工人們爲什麼要說假話?一個兩個能理解,三百多人一起說假話,這個不好理解?”
管一湖此時最恨侯滄海,道:“肯定是有人煽動,煽動者是侯滄海。我們引狼入室,讓他這個江湖騙子承包了麪條廠。”
陳玉收回自己目光,靠在椅子,道:“你不能做手電筒,只照別人,不照自己,這些年在機關坐的時候太長,走基層的時間太少,被工人們當成了外人。”
“教訓深刻啊,以後一定要多跑基層單位。”管一湖嘴裡檢討,心不服:“我們是大哥別說二哥,兩個都差不多。”
與此同時,國資委主任鮑大有和國資委清產核心資科詹軍被叫到了王市長辦公室。
王市長提問與礦務局老闆陳玉很接近,也提出這個尖銳問題:“爲什麼金家悅要欺騙改制領導小組?另外,侯滄海承包麪條廠,工作紅紅火火,爲什麼不選他作爲社會股出資人?”
王市長看着鮑大有,鮑大有神情穩重,不急不躁地道:“詹科長一直在服務礦務局,最瞭解情況。”
來到市政府大樓前,詹軍早想好了對策,道:“金家悅和承包人侯滄海串通起來欺騙組織。在改制宣傳期間,我們按照王市長指示,本着公開、公平、公正的原則,向全社會發布了邀請社會股出資人參加改制的啓事,侯滄海確實報了名,交了資料,想要參加麪條廠改制,購買社會股。爲了保徵社會股出資人有實力,所以我們對參加改制的社會出資人資格進行了限定,第一條,凡是成立五年及五年以的公司纔有資格買入社會股,且在本地服務滿三年。第二條是對資產的限制,麪條廠社會股雖然只有百分之三十,也需要好幾百萬,所以我們要求年產值五千萬公司纔有資格參加購買社會股。侯滄海雖然是承包人,但是不符合這兩條規則,在入門時被淘汰。我們提前公佈規則,然後按照規則操作,在程序沒有任何問題。”
詹軍這一番理由冠冕堂皇,還真找不出多少破綻。
王市長這種廳級幹部都是從重重包圍衝殺出來的,從政經驗極爲豐富。侯滄海承包麪條廠後,麪條廠煥然一新,王市長至今對其新面貌記憶猶新。在她心目,承包人侯滄海購買社會股無疑是一個靠譜選擇。
但是,這種選擇也要冒風險。
侯滄海購買社會股,最終肯定要控制麪條廠,這是不言而喻的。若是侯滄海確實把麪條廠弄得蒸蒸日,她所做出的決定並不會爲仕途帶來任何好處,這不過是作爲分管副市長應該做的事情。若是侯滄海購買麪條廠以後,市場波動、安全事故等原因導致企業虧損,甚至破產,這個責任會算在王市長的頭。
王市長小心謹慎,最怕惹這種麻煩,更怕被牽國有資產流失之責,因此沒有否定國資委提出的兩個購買社會股的條件。她事論是,將國資委兩個同志批評一頓後,要求國資委同志深入一線,搞準情況,與礦務局一起重新制定改制方案。
事情轉了一圈,又回到原處。
陳玉、管一湖等人都很發愁。改制最忌諱煮這種夾生飯。要想將夾生飯煮熟,火候極難把握。此刻,礦務局改制已經騎在虎背,去不容易,下來更難。若是不將麪條廠拿下,形成示範效應,其他單位的改制不知會玩出多少花樣。
經過礦務組黨組研究,重新成立面條廠改制工作小組,由管一湖任組長,抽調各部門精兵強將組成工作組,走進工人家庭,宣傳改制的各項制度規定。
“現在派工作組進工廠,晚了。”得到礦務局黨組會議削尖息,金家悅哼了一聲。他在改制的表現讓其走到礦務局的對立面,即然走到對立面,也只能繼續往前走。
會後,廠辦出通知,讓金家悅到廠辦小會議室。
金家悅在礦務局工作了一輩子,對廠辦通知依然保留着相當大的尊重,準時來到了廠辦小會議室。在小會議室坐了幾分鐘,陳玉出現在小會議室。金家悅是小輔業單位的一把手,雖然在礦務局開大會時能看到大老闆陳玉,但是面對面交談已經是多年前的事情了。這一次當了一次刺頭,得到了礦務局大老闆接見。
陳玉態度和藹,詢問了麪條廠近況,談了改制重大意義,以及制定麪條廠改制方案的前因後果,提出要將金家悅的大兒子調到礦務局機關工作。做完這些鋪墊,他態度嚴肅起來,要求金家悅服務黨委的決定,帶頭將改制方案落實下去。
“爲什麼一定要讓孫飛來購買社會股?”金家悅看清楚陳玉的真實目的,挺起了腰,問道。
陳玉道:“礦黨委尊重工人們的意見,新的改制方案淘汰了孫飛公司,按照規則,排分在第二名的公司將遞補來。”
金家悅堅持道:“侯滄海是承包人。他承包麪條廠以後,麪條廠迅速扭虧爲贏,工人們工資接連增加。他購買社會股才最有利於麪條廠的發展,工人們都希望讓侯滄海來購買麪條廠。如果換成其他人,方案很難通過。”
陳玉見自己一番苦口婆心的思想政治工作沒有起到效果,收起笑臉,端起礦務局領導架子,冷笑數聲,道:“麪條廠是礦務局下屬企業,是國有資產,怎麼會讓侯滄海這個外人來操縱。做生意,一個願意賣,一個願意買,強買強賣強盜邏輯。”
金家悅已經和礦撕破了臉,此時便不再退讓,道:“侯滄海團隊搞好了麪條廠,這是事實,麪條廠所有職工都願意由他來購買社會股。難道礦務局永遠高高在,不考慮工人們的利益和意願。”
陳玉冷冷地道:“如果實在不願意引入社會資金,礦務局其他有實力單位可以購買社會股。”
兩人會面不歡而散。
金家悅回到麪條廠,與侯滄海一起討論了當前面臨的局勢。
侯滄海道:“清產覈資時,工廠的維修費和廣告費都算在麪條廠頭。這兩筆錢確實用在麪條廠身,沒有什麼不妥當。這樣算下來,我在麪條廠基本贏虧平衡。如今我在工業園區有新工廠,算現在退出麪條廠,也沒有什麼損失。但是,如果礦務局其他單位來收購社會股,我必然要退出經營。以後還得由你們或者礦務局重新派管理人員來經營麪條廠。滄海集團有強大銷售絡,廣告投放也有經驗,競爭之下,麪條廠肯定會虧。”
金家悅道:“確實如此。”
侯滄海道:“爲了麪條廠全體員工的利益,還得再搏一次。”
金家悅道:“怎麼搏?”
侯滄海道:“全廠職工到市政府遞交請求書,希望由滄海集團購買社會股。陳玉說我是強買強賣,這是大錯特錯,最有資格做出選擇的不應該是礦務局,而是工人們本身。”
金家悅沉默良久,道:“我們再搏一次。侯子,職工如此維護你,你以後要對得起良心,不要讓麪條廠衆多老職工到了年老時還要面臨一次失業,還要遭遇貧窮。”
侯滄海一字一句地道:“我會信守承諾,對您的,對所有職工。”
在江南地產時代,侯滄海見識過工人們的力量。因此,他相信只要工人們團結起來,絕對不可輕侮,凡是真心爲民的領導,凡是真有見識的領導,一定會尊重工人們的意願。陳玉作爲礦務局領導,到了今天這個時代,仍然覺得他作出一個決定能改變局面。事實,他錯了。
麪條廠層幹部很快聚在金家悅家裡開了會,事到臨頭,所有面條廠管理人員都同意了到市政府遞交請求書。在遞交請求書時所有人要遵規守紀,不留半點把柄。
第二天早晨,麪條廠工人和家屬統一在食堂吃過早餐以後,前往市委。請願書有五份,分別放在不同人身。
來班的市委幹部早習慣有人堵門,繞過大門,從小門進入了樓內。麪條廠工人們知道這道小門,有意安排了四十多人,但是沒有堵小門。
經過一番交涉,金家悅、老張等五人來到了市委會議室。周永強是侯滄海的親舅舅,爲了避嫌,沒有成爲五人代表。
金家悅工作很細緻,有備而來,見面給參會市委幹部送很多材料。
一是侯滄海承包麪條廠前後的工資表,一年人均工資增加了七百元,這七百元全是真金白銀,沒有半點虛假;
二是由滄海集團和南州、湖州、秦陽等地經銷商簽下的經銷合同;
三是由滄海集團和省臺、省報等各大媒體簽下的廣告合同;
四是由滄海集團和王清輝等專家簽下的技術合作協議。
五是有全廠工人簽字蓋手印的請願書。
在市委外面,省內各大媒體以及新媒體人員出現在工人面前,照相,採訪,忙得不亦樂乎。
侯滄海在市委對面的茶樓包了一個雅間,和張小蘭、楊兵、小團姐、樑毅然、江莉等人聚在一起喝茶。程琳是廣告負責人,與媒體關係好,守在麪條廠本部,等候記者過來採訪。
張小蘭看着工人們圍住市委,頗爲擔心,道:“侯子,我們這樣做,會出事嗎?公安會不會追究責任?”
侯滄海拿着望眼鏡觀察市委那邊的情況,道:“工人們要求正當,我實在想不出市委拒絕工人們請求的理由。市委和礦務局不同,礦務局是局人,陷入利益糾葛之。市委則要從大局出發,考慮是社會穩定和發展。他們一定會答應工人們的請求。”
孫飛也到市委門口觀看了一會兒。然後掉頭離開。在車,他給丁老熊打去電話。在孫飛眼裡,麪條廠是一塊大肥肉,哪有輕易放棄的道理。
(第二百四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