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述和顧芷心再次重逢之後,他就沒再戴過近視眼鏡,其實,早在幾年前自己的近視就通過手術治好了,顧芷心不可能知道的,除非……
尹述突然如遭雷擊一樣地睜開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臉平靜的顧芷心,說不出話。顧芷心不理他,手繼續上移到尹述的額頭,在他的雙眉間徘徊,嘴脣微啓:“不要老是皺着眉,我看了會心疼的……”本來這句話裡滿是撒嬌的意味,可如今通過顧芷心這樣冰冷的聲音吐出,只讓人覺得有難言的詭異。
尹述不可置信地抓住顧芷心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你想起我了?”
顧芷心依舊不理他,手又回到了尹述的臉頰上,輕撫了幾下,驀地,揚手揮在了尹述的臉上。
這一巴掌看似力道很大,可顧芷心此時力氣全無,其實很是輕描淡寫,和高沐陽賞給他的那一巴掌相比,實在微不足道。
可尹述眼裡的難過卻那麼清楚,這難過逐漸蔓延,直到覆蓋了整張臉。就是捱了高沐陽的那一巴掌時,尹述的眼裡除了內疚和悔意,都沒有過這麼讓人絕望的疼痛。
尹述想,老天給我的懲罰還是來了,只是沒想到這麼早。
顧芷心抽回手,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淌落下來。偏過頭,顧芷心艱難地開了口:“你走吧,我現在不想見你。”
尹述不說話,目光焦灼地鎖緊牀上躺着的顧芷心,不肯離開。
顧芷心半晌才又開口,聲音裡竟然帶了點微微的企求:“你走吧……”
尹述的臉頰微微地抽痛,慢慢地起身,雙手握成拳垂在身側,半晌,終於像耗盡了所有的力氣般,整個人鬆懈了下來。
閉上眼,尹述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猶自躺在牀上單手遮着眼、微微顫抖的顧芷心,慢慢地走了出去。
待門輕輕關上之後,顧芷心終於張開眼,嘴裡溢出一聲破碎的哭泣……
在醫院住了兩天之後,顧芷心出院了。本來顧芷心的身體就沒什麼大礙,但是看得出來情緒上受了不小的創傷。
那天尹述走了之後,高沐陽走進來陪顧芷心坐了很久。顧芷心看見她的時候,只說了一句:我想起來了……高沐陽就已經泣不成聲。
顧芷心倒是看不出來什麼,該吃飯的時候吃飯,該睡覺的時候睡覺,不怎麼說話,多數時間都閉着眼,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在想心事。
尹述自從那天走之後倒是沒有來過,這讓包括顧芷心在內的所有人都暗地裡鬆了一口氣。他在這個時候出現,顧芷心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出院那天,顧芷心在父母、高沐陽、康躍和許睿等人的陪同下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站在客廳裡環視四周,顧芷心慶幸當初自己沒有頭腦一熱就搬進尹述送給自己的房子裡,不然現在的顧芷心必定會更加的進退兩難。
住院時的衣物和日用品整理好後,高沐陽從康躍的車後備箱裡抱出了一個大紙箱。
“這些是你從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的東西,本來想扔了,可到底還沒沒忍心,一直寄存在我那來着。現在,你的記憶……”高沐陽似乎說話很艱難,“恢復了,我想你想要看到這些。”
顧芷心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終於,迴歸了平靜。
眼神快速地掠過了那個紙箱子,然後看向高沐陽,擠出了一個不算太難看的笑。
傍晚,送走了高沐陽一行人,顧芷心躲開了父母關切與探尋的目光,把自己鎖在了房間裡。
顧芷心靠在牀頭髮呆,腦子裡連續地轉過了很多個鏡頭,可顧芷心卻感覺自己根本就什麼都沒想過。
顧芷心的心裡亂糟糟的,從出事那天開始就是,所有人都看着她平靜地面對突然失而復得的記憶,沒有人知道她的心裡早已長出無數尖利的倒刺,每一根都刺痛着她脆弱的心臟。
可是她找不到合適的情緒去發泄這種疼痛和悲傷。
不是不想面對,只是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她的心裡有太多的疑問,既然當初尹述肯拋下她,既然她只是一個容貌有些相似的替代品,那如今的這一切又是爲了什麼?
她想知道,可是她不敢,她怕自己知道答案的那一瞬間,會把自己苦心積攢許久的驕傲和勇氣都耗費光。
所幸尹述也一直沒再出現,顧芷心沒有細想原因,想來也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的質問吧!
正胡思亂想着,一直寂靜無聲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尹述的名字跳動在手機屏幕上。顧芷心嚇得跳了一下,愣愣地看了屏幕兩秒鐘,迅速地做出了反應——掛斷。
掛斷之後,顧芷心又有些後悔,該來的總會來,總是逃避也不是辦法,這麼想着,顧芷心決定,如果電話再響起,她會接起來。
可是那端卻像耗盡了氣力般地,再沒有響起過。
等了一會兒,顧芷心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地打開了紙箱,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顧芷心和尹述的一張合影,照片雖然有些泛黃,但依然掩蓋不了照片上兩個年輕人的蓬勃朝氣與飛揚神采。
照片上的顧芷心嘴裡半含着沒化透的冰棒,正沒形象地咧開嘴大笑,眼角眉梢都是喜悅而張揚的神色,而尹述就在她身邊目光溫柔地看着她。
顧芷心記得這張合影,那是臨近高考時,顧芷心和尹述還有季川澤、鄭顯東幾個人相約出去玩。中間不知是誰說了句笑話,逗得顧芷心一口冰棒沒嚥下去就沒形象地大笑起來,相機就是在這個時候按下了快門。
這是顧芷心出事之前兩人唯一的一張合影。
顧芷心覺得鼻子有些酸,眼睛也蒙上了一層氤氳的霧氣,不敢再多看,就把照片拿開放在了一邊。
下面是一個帶着密碼的日記本,淡紫色的封面,恰好是那個年紀的小女生最喜歡的顏色,憂鬱,又帶着一點神秘。這裡面記載了顧芷心和尹述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是她所有心情的寫照。
日記本下面就都是一些顧芷心和尹述在一起之後的小玩意了,尹述送給顧芷心的漂亮的髮卡,顧芷心省吃儉用一個月給尹述買到的限量款的足球,兩人互來互往傳遞的小紙條……
看着這些曾經的點點滴滴,顧芷心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翻開日記本,塵封已久的記憶潮水般地向顧芷心翻滾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