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天氣漸漸涼爽了,但是白日裡還是悶熱的厲害,加上祈福必須穿着吉服帶着旗頭,少不得還得梳妝整齊,從早起,沐浴薰香,用胭脂敷了面,按着嬪位的位份,簪花佩戴飾品,蜀錦的宮衣羅裙均是淺粉色的,將皇帝賜予我的白玉指環戴起。
衆妃嬪一早到了皇后的未央宮,妃位都可以乘坐竹輦,而我則是皇后特別賜給的一乘軟轎,一行人忽忽悠悠的往後山去了。
“你瞧瞧她,誰沒懷過孩子,偏她就這樣嬌貴,纔是嬪位,行動坐臥就夠得着妃位的殊榮,往後若是她再得了皇子還不知道要怎麼樣呢,還不得騎到咱們的頭上去?”說話的是祥嬪,她對伉妃這樣說着。
伉妃坐在竹輦之上,只是輕哼一聲,“她有了孩子,自然得臉,若是本宮有孩子,肯定比她還甚,皇后慣會討皇上的喜歡,自然連帶着皇上喜歡的人格外照拂。不過她再怎麼樣還是個嬪位,到底也越不過本宮去。”
“娘娘糊塗了,”完顏和卓在一面又道“她縱然如今越不過您去,若是她一朝誕下這個孩子,那就大不一樣了,看着她現在得皇上的寵幸,封妃還不是指日可待嗎?到那時候,咱們就真是迴天無力了。”
“大家同是後宮姐妹,實在不必這樣計較位份高低,臣妾想,縱然宛嬪娘娘得寵也從來沒有刻薄對待過任何一個人,伉妃也是宅心仁厚的,即便有一日同是妃位,也一定能夠和睦相處好好教導姐妹們的。”佟貴人笑着對伉妃道。
她們的聲音傳到軟轎之中,我聽了個滿耳,後宮原本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大抵都是在別有用心之人的一言一行挑撥之中才有的,例如方纔祥嬪的話大有挑撥我與伉妃的意思,而完顏貴人順坡而下,促成了伉妃的妒意,那伉妃本來就是個實心沒思想的人,架不住她們幾句挑撥的話,一定早就對我恨之入骨了,好在佟貴人出言相勸,我倒對她感激了幾分。
伉妃記恨我倒無妨,只是她一直沒有子嗣,如今我恰好在孕中被晉封,只怕她嫉妒心起,會傷及我的孩子,這是我最忌憚的。
後山的路難行,感覺軟轎已經不在如往日那麼平穩,漸漸豎起來了,可知路途難行,山路必然崎嶇陡峭的。莫影夏菡隨着我的轎子一左一右的前行,幻月在最前面,我輕輕掀開較簾問道:“還有多久啊?”
夏菡往前面打量了一番,而後用綃帕給我擦拭額頭上的細密汗珠道:“才走了一半,前面還有不短的路程,娘娘可是乏累了?可需要叫人停下歇息?”
“不必了。”我淡淡的說着,往外看着周圍的一切,這裡樹木橫生,遍地是野花,彩蝶翩翩起舞在花朵之間來來回回採食花粉,山上的青石臺階上隱隱有墨色的苔蘚,這番景象遠觀一定似水墨畫一般。
我回頭看去,貴人一應是徒步而行,雖然有婢女服侍,但也是格外辛苦,尤其齊佳氏一直懶惰,此刻早就面露艱難之色,汗流浹背之下,脂粉也花掉了,髮飾也凌亂了,早就沒有往日的得體精緻容貌了。
完顏貴人也是氣喘吁吁,只有佟貴人還是一如之前一樣持重得體,一步步走的那樣好,只是不免感到疑惑,她一個大家閨秀的女兒,說起來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縱然佟大人是包衣出身,到了佟念慈這一輩早就是榮華在身了,人人都是疲態盡顯唯獨她是那樣的穩妥,除非她的忍耐力太強。
“前面竹輦轎子一
律不能上去了,請各位娘娘小主下轎。”沈英祿的聲音在最前面響起,后妃中在竹輦之上的人都是面露不悅,只是最前面的皇后已經率先下了竹輦,她是中宮,她都已經下了竹輦,其他人誰還敢再穩穩端坐在轎子上呢?所幸大家都紛紛在各自婢女的攙扶下下了竹輦。
“娘娘,路滑難行,讓奴婢等人扶着娘娘吧。”夏菡上前一步攙扶住我,還有莫影與幻月,她們三人處處謹慎,沒有不上心的。
伉妃在我之前,看着我周遭三個婢女都攙扶着我,輕輕哼了一句:“宛嬪真是嬌貴啊,如今這樣笨重了,還出來祈福做什麼?早知道還不如養在蘭香水榭再也別出門的好呢。”
多羅晴柔在前面聽到了,也得意的笑着似乎找到了知音一般“就是,爲了討好太后皇后,巴巴的挺着肚子到山上來祈福,唯恐人家不知道她是狐媚子,禁用些下作的手段。”
齊佳氏也是冷冷的將嘴角像一面揚了起來,沒有好意的燦笑着,淑姐姐在我之後,她三步走到我前面,將自己的絲帕遞給我:“山路難行,你慢慢走,我們走在前面,你跟着就是了。”
我點點頭,毓嬪不語,仍舊是淡淡的,夏菡道:“淑嬪娘娘到底待小主好些,她自己走在前面,奴婢們扶着小主緊隨其後,也是再穩妥不過了。”
山路之上,到處是碎石沙子,我的花盆底是楠木製成的,走在上面略微顯得有些不穩當,好在一左一右有夏菡與莫影攙扶着,後面還有幻月,總是不至於摔倒的,只是越發覺得走起來艱難,整個人也漸漸有些氣喘起來。
“經過前面一路陡峭的臺階,咱們就到了,奴婢扶着您。”夏菡指着前面高聳如雲的廟宇,那裡便是建在半山腰上最近的一處寺廟了,上面寫着“廣恩”兩個大字。
這裡不僅僅是碎石沙子較多,前石階狹窄,只能容下兩人並驅而過,且陡峭非凡,好在並不十分遠,只要夏菡扶着我,莫影在前,幻月在後。
走到中間的時候,夏菡漸漸也有些吃力,我只好使出最大的力氣,用右腳努力瞪着上面的一處石階。纔要自嘲如今自己的蠢笨,卻不想意外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我忽然覺得腳下一聲脆響“咔嚓”一下子,我着力的右腳一軟,人就往右後方栽倒,左腳還來不及着陸,只是懸在空中,夏菡尖叫着,努力的扶我,但是她一人也不能掌握平衡,連她代我都往右後方栽倒,我的右手猛地向莫影伸去,她也努力的用手臂拉住我,但是爲時已晚。我不偏不倚的往後倒去,最終滑落了幾個臺階。
這一幕瞬間讓我自己想到了納蘭氏,當初她不也是這樣倒下去的嗎?那一次,她因爲這一摔失去了孩子,從此一蹶不振,導致後來抑鬱而死,不得皇上喜愛的她,帶着孤獨和悔恨走完了自己的最後一程。
我第一瞬間扶着自己的小腹,進來不傷及它,幻月看到這一幕,自知自己無法救我,所幸上前一衝,率先躺在了臺階上,用自己的身子給我做墊子,這一下摔得不輕,我眼前一陣金星,但是稍稍恢復就感到了身下的柔軟,回頭看去,幻月已經咬着嘴脣,蹙眉忍着疼痛,水靈靈的大眼睛看着我關切的問道:“娘娘,您沒事吧?”
我這裡發生的這一幕,早就驚動了皇后,她趕緊掉頭回來,扶着沈英祿與芯芮一同過來,十分焦慮的道:“這是怎麼了?宛嬪還好嗎?皇嗣還好嗎?服侍的人都
是幹什麼的?連娘娘如今也扶不住了嗎?若是宛嬪與腹中孩子有事,本宮要你們好看!!!!”
夏菡趕緊從一側爬起身來,莫影也趕到我身邊,扶起我,關切的打量着我:“娘娘,您還好吧?傷到哪裡了?娘娘不要緊吧?”
我從幻月的身上掙扎着起身,坐在青石臺階之上,看着幻月咬牙蹙眉的樣子,知道她必然很痛,“幻月你還好吧?”我忍着自己的疼痛問她。
“奴婢無妨,”她咬着牙站起身子,輕鬆的拍了拍土,然後趕緊上前來照顧我,我只覺得小腹一陣劇痛,腿上也是生疼的。
夏菡爲我退去右腳的花盆底,楠木的花盆底中間斷裂了,纔會在方纔忽然重心不穩摔倒下來。而後她掀開我的褲腳,縱然又幻月的保護,可我的右腿還是鮮血淋漓一片,慘不忍睹。
“這可怎麼是好?鞋子斷了,也不能行走了。”淑嬪在一面蹙眉,“你還好吧?沒有動了胎氣吧?”
如今已經覺得冷汗疼出了許多,蹙眉淡淡的笑着:“我覺得小腹有些墜着的痛,不知道要不要緊。”
“啊?莫不是動了胎氣??”皇后瞬間驚慌了“來人呢,快去着人擡了宛嬪回去,請太醫趕緊來診脈救治。”
“不好了不好了。”莫影尖叫着,她素來不是慌張不謹慎的人,如今讓她大驚失色必然有事,“宛嬪娘娘見紅了。”她指着我雙腿之間的一點點鮮紅色,我也聞到了血腥味,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漸漸的覺得心慌,並感到了莫名的恐懼憋氣“救我,救我。”只是遲遲的說了這兩句,便昏過去了。
之後在昏迷期間,聽到了皇后的聲音,淑姐姐的聲音還有齊清遠的聲音,聽到了他的聲音我漸漸安心下來,我知道他必然會好好救治我,盡他所能保住我的孩子。
“宛嬪娘娘本就胎氣不穩,如今又接連受到驚嚇,再加上摔倒之時動了胎氣,如今胎氣混沌,只怕不好。”這是太醫院王太醫的聲音。
“娘娘雖然胎氣混沌不穩,但是娘娘身子還算強健,又是第一胎,想必能保住,只是安心靜養些時日,再看情形。雖然娘娘今日摔倒之時有些小產的跡象,但是好在血已經止住了,臣以爲,眼下只要好生養着,娘娘腹中的龍嗣一定能保住。”齊清遠道。
“齊太醫所言差矣,如今娘娘腹中的孩子已經潰散不成形,若是強行繼續孕育,待到生產之時,若是難產,那便是連大人也保不住了。爲了穩妥起見,老臣以爲還是應該及早的送走這個孩子爲好。”
“大膽。”淑姐姐厲聲道“醫者父母心,何況宛嬪現在腹中的是皇上的血脈,你敢叫皇上親手斷送了自己的骨肉血脈嗎?那可是咱們大金的金枝玉葉,王太醫,你居心何在??”
“皇上!宛嬪年輕,只是摔了一下,有些見紅,臣妾當初孕育凌俊的時候也有見紅過,後來還不是順順當當的爲皇上誕下了健康的大皇子嗎?如今宛嬪也是一樣。”
“誒,淑嬪,你與宛嬪不一樣,她身子本就嬌弱,你沒聽太醫說嗎?她如今胎氣潰散不成形,若是往後不好,一屍兩命,你叫皇上如何不心痛呢?皇上是這麼疼愛宛嬪,他必然是不忍心用宛嬪的性命去冒然犯險的。”皇后的聲音出現了,她說的雲淡風輕,但卻句句是殺人的鋼刀,然後又到:“都是臣妾的不是,好端端的欺負做什麼?反倒把妹妹給害了。臣妾真是後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