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奴大力推開房門,屋內昏暗,東面是一處臥房,西側一處供奉着佛龕。屋內裝飾也不豔麗,且東側臥房一面拉着簾子,顯得格外昏暗。聞聲,一女人坐起,青絲散落着,頂着一個微微隆起的肚子,手肘強撐起身子。
看到此景,我已然控制不住淚水,“姐姐。”我帶着哭腔大步上前,芙蓉也是激動,我們兩人一左一右圍坐到她牀前。
“你還好嗎?”芙蓉傷心不已,大把大把的淚水涌了出來。
“怎麼是你們?”紫荊見是我倆又驚又喜,“你們如何進來的?”
“先別說我們,你可好嗎?”芙蓉最關心紫荊的身子。
“我很好,四個月了,倒不曾嘔吐,只是時常不愛動彈。身子越來越笨重了。”
“當日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和你慪氣,咱們姐妹一處的日子多好啊,想到你如今一人在這受苦楚,我…”芙蓉哽咽的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不怪你,原也是我不好,我不該不聽你的話,如今我這麼狼狽,實在是活該啊。嗚嗚嗚”說着兩人哭作一團。我也是一度淚如雨下,卻不能看着他們不管。
“快別哭了,傷身,姐姐還有身子呢。”我替她們擦着眼淚,也爲自己拭着淚。
“我的淚都快乾了,今日見了你們卻倒忍不住了。”紫荊無奈的搖搖頭。
“怎麼?他們侯府待你不好嗎?是不是秦氏欺負你?”芙蓉關切的問道
“作踐我唄,秦氏這個女人實在是太毒辣了,可惜我無名無分不能與她爭鬥。”紫荊恨的牙根癢癢的。
“怎麼?到現在還沒給你名分嗎?不是侯府二姨娘嗎?”我問道。
“哪裡有人承認我這個姨娘,當初糊里糊塗跟着進了侯府,不明不白的被安排在這個住處。此處離侯府祖宗的祠堂不遠,少有人來,我就如鬼一般,銷聲匿跡,無人問津啊。”紫荊無奈的笑笑。
“侯家就再沒別人嗎?任由秦氏這樣放肆,你好歹懷有候家的孩子啊。”我忿忿不平道。
“倒是上有候老夫人,和姨奶奶們,下有二少爺和三小姐,但是誰不讓着她,且老夫人本就瞧不起我們這樣的人。所以只要保住我腹中的孩子,一切都由着她秦月娘。”
我問道:“那侯公子呢?也不管麼?他待你情深意切啊”
“情深意切??哈哈,這話我再也不會信了。我勸你也不要信。男人們對女人都是一個樣,無非當我們是玩物罷了。”她用手捋了捋掉的秀髮,眼中含淚道:“自從我入侯府到現在,我再沒有見過他......”說完,淚掉了,她卻笑了。
這一笑讓人見了心痛難忍,數月不見,她似乎老了許多,再沒有當年的風發從容的姿態了。
“那......那候公子當真狠心到看着秦月娘讓你住在這樣的地方?”我實在難以置信,因爲我心裡總是對愛情懷有單純美好的願望的。
“秦月娘說我懷有候家第一個孩子,而我又是這樣的污穢之身,怕祖宗不容,特別把我安排在祠堂不遠的這個後院,讓我日日誦讀經卷,誠心爲孩子祈福,請求祖宗
們亡靈的護佑。她這樣的安排偌大的侯府還有誰能說出什麼呢?”
她淡淡的搖搖頭“她這樣折磨我,家奴們也是一味的給我些難聽的話,若不是爲了我肚中的孩子......怕是早就一脖子吊死了。嗚嗚......”她說完又開始哭泣了,聽得我和芙蓉不由得傷心不已,哪想過她會過到這般田地啊。
心裡難過卻也不能由着她一味的傷心:“好姐姐,孩子一落地,你就苦盡甘來了,畢竟你是孩子的生母,有朝一日孩子長大,你在這府裡一定能勝過那個秦月娘的。”我極力寬慰她。
“是啊,現下雖然淒涼,但好在你已然是清清白白的一身了,總好過我與白蓮呢。這裡雖然破舊,但是好在是侯府,就是舊些也是好的,你倒可以衣食無憂的。”芙蓉也是一樣安慰着道。
“我也是盼着這一日啊,想着我兒,方纔忍到此時啊。”紫荊拭着淚水,強忍着抽泣道。
“若是一朝得男娃,將來當這侯府的家,姐姐就是侯老夫人麼。”芙蓉噙着淚水逗她玩笑。
“其實我原本不在意名分富貴的......”
我趕緊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她真正介懷的是什麼“只是現下你務必要保重自身,不爲別人就爲孩子着想。也萬萬不能鑽了牛角尖啊。”
“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別圖什麼恩愛長情了,能一朝踏出司樂塾比什麼都強,管他日後怎麼待你,你只管和孩子穩穩地在這侯府住下去纔是正理呢。”芙蓉一向氣盛,卻不想也能說出此番話,看來女人這一生最重要的便是學會在時勢之下隱忍保全自己。
“現下你什麼都不必憂心,只想着養好身子,吃要吃好,睡要睡好,斷不可憂思傷神,傷了胎兒。”我勸道
“是,我心裡明白。只是日日像坐牢一樣,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又讓我飽嘗下人們的冷言冷語,亦不許我出去,我心裡苦的很呢。嗚嗚”她凝噎着復問道“對了,你們如何進得來看望我,那秦氏也肯麼?”
“她如何能好心到讓你我姐妹相見啊。”芙蓉一陣白眼,並把我如何託付清遠,及清遠如何安排我們三人相見的,來之前聽了秦氏怎樣的閒話一併告訴紫荊。
她聽聞後,拉起我們二人的手,“早知道我們遲早要分開,卻沒想到你們還會這樣不顧一切來看我。”
“我們姐妹一場,當日你多番照顧病中的我,不是你們我怕是早就已經一命歸西了。”
我說完,我們三人的手拉的更緊了。就在我們這邊姐妹情深,互相囑咐着彼此的時候,侯府的家人推門便闖了進來,“二位姑娘,我們大奶奶請你們到會客廳去。”
突然就闖進來的家奴已然是惹怒了紫荊,她踉蹌着站起來,“怎麼這樣不懂禮數,你們大奶奶是怎麼教你的?這是內宅,進我的門也不知道敲門嗎?”
“大奶奶說過進您的門無需知會,爺們們不都是隨意出入的麼,想來您也習慣了。”這個奴婦滿臉不屑,我和芙蓉已然是忍無可忍了。
芙蓉剛要起身,一把被我拉住,她看向我,我對她微微搖了頭。起身,扶着紫
荊坐下,輕輕撫摸着她的肚子道:“我們的好寶貝,姨娘過些天再來看你。”然後語氣陰沉的問道:“你們大奶奶喚我們姐妹所謂何事?”
“前面來了幾位朝中大人與大爺說話呢,大奶奶請二位姑娘過去幫忙招待下。”婦人仍是滿臉的不屑。
我心裡想,招待?還是陪客?好個刁滑的秦月娘,這般羞辱我們姐妹,今日定要給你好看。隨即陰沉的聲音道:“帶路。”
紫荊送我們到門口,芙蓉道:“此番一別不知道何日再見。”
她噙着淚散着發,藉着日光看,那樣憔悴的一個人,“還是不要再來看我了,免得你們爲了我被人家羞辱,貶損。”
“她碰着咱們,是她吃虧。姐姐別哭,我們過些日子再來看你。”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我與芙蓉一前一後出了這個小院,她追到院門處,倚着門框,我回頭看見她:“姐姐,快回去吧。”“快回去吧”
她用帕子捂住口鼻,身體不住的抽動,努力的點着頭。見到這樣的她,我們的心碎了。
七拐八拐的跟在奴婦的身後,到了前院的一處大堂外止住了腳步,奴婦通報着。
“司樂塾的二位姑娘到了。”
“請進來吧。”
裡面是秦氏低低的聲音。這裡是他們日常會客的地方,與後院的擺設相比這裡更顯莊重,黃花梨束腰八仙桌圍坐着五六人。除了秦氏其餘全是男子。
“這兩位便司樂塾的花魁了,今日特別請了來爲大人們助興的。”秦氏得意的笑着,侯公子與清遠均是黑着臉不做聲響。
“咳咳,候少夫人還有這樣的雅興啊?”一年輕男子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咬緊嘴脣施禮道:“司樂塾白蓮。”“芙蓉”“給大人們見禮了。”
“原是我們今日登門看望昔日姐妹,卻不想各位大人在,故特意來見禮了。”我心裡暗罵着秦月娘,眼睛卻深情的看向秦月娘。看本小姐給你好看。
這一句一出,秦月娘估計嘔得腸子要出血了吧?那兩位達人面面相覷,略有些不解尷尬的問道:“怎麼?怎麼這兩位姑娘,是少夫人您的姐妹嗎?”
秦氏這樣大家出閣的小姐,又是要強的性子,最是看重地位尊卑的,之前介紹我姐妹是青樓中人,如今被我無端的扯上是姐妹,被人誤會,她怎能不氣?何況大家都不知道候府中有紫荊這號人物,自然大家以爲只有她秦氏一個外姓婦人會與我是姐妹了,也難怪該男子誤會。
“不是......自然不是......怎麼會是我的姐妹呢。。大人說笑了。”看着秦氏慌亂的撇清關係,我和芙蓉相視一笑。
侯公子趕忙解釋:“二位姑娘最愛玩笑了,大人不必當真。呵呵呵呵呵呵”說完強裝笑容。
這一瞬間,我微垂的頭,擡了起來,目光掠過候迦禹,他也覺得愧對我們姐妹。不敢與我對視。正在我狠狠地瞪着這個負心薄情漢的時候。
陌生男子中一個年長者突然站起身道:
“是你?你可還記得老夫嗎?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