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婕妤聽她這樣說,笑了道,“想來是外面才進貢的貢品,皇上賞了娘娘的,嗯,皇上可真是偏心呢!”
她這樣一說,大家全都笑了,道,“娘娘是瑤池仙品樣的人物,皇上就算偏心些,也是應該的。”
這樣的阿諛奉承,這樣的言不由衷,聽在我的耳內,實在是令人作嘔,然而我的臉上卻是笑得嫣然,道,“你們就知道拿我開心,若說瑤池仙品樣的人物,也唯有貴妃娘娘才當得上,皇上要偏心,也是偏心貴妃娘娘纔是。”
我理一理腰帶上的流蘇,衣袖揮擺之間,那蘭提花的香味更是漾然清洌,我笑一笑道,“這香露並不是皇上賞的,而是我家裡人由西域帶回來,原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只是咱們中原人沒有見過,所以才覺得稀罕了。”
“從西域帶回來的,怪不得,聽說那地方遠是遠,倒是有很多好玩兒的東西呢,”瑞貴嬪笑着道,她又問,“那這個叫做什麼?說出個名字來,我也叫人尋去。”
“這倒不知道,我的母親帶來給我時,說買的人當時只是覺得挺新巧,順手就買了,也沒問的,”說到這裡,我有意無意道,“皇上倒很喜歡這個味兒,偶爾我用一下,他總是說好。”
大家聽了這話,全都豔慕不已,我心裡冷笑,眼神流轉處,不動聲色的向蔣秀使了個眼色,蔣秀會意,忙道,“娘娘,時辰不早了,該回去吃藥了。”
瑾貴妃聽了忙道,“妹妹身子不好,快回罷,可不能耽誤了吃藥。”
於是我就起了身,恭恭敬敬的告了退,這才扶着蔣秀的手慢慢的往外走,門口的大理石屏風架子前,紫芫一直靜靜的坐着,待我經過她的面前時,她方擡起頭,眼神複雜的向我一瞟。
我心裡微微一酸,臉上卻是平淡無波,客氣的向她點了點,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經過好遠,只聽她在身後幽幽的嘆了口氣,聲音裡滿是沉重,似有說不出的複雜和哀傷。
我的腳下微微的一滯,然而很快的又恢復了常態,徑直施施然,出門而去。
回到流雲殿裡,蔣秀待我換了衣服,才問道,“娘娘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我閒散的喝了一口蓮子湯,笑着向她道,“你別急啊,我既然要的是她的命,就只能一步一步的來了,就讓她活得久一點吧。”
蔣秀的神色有些複雜的看着了我一眼,我眼角一掃間,正堪堪瞧見,我冷笑一聲,問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如今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是麼?”
她垂下眼皮,輕聲道,“娘娘如今這樣,也是被她們逼出來的,奴婢不覺得娘娘有什麼不對的。”
我的臉上譏諷之色更重,“你是沒有覺得我不好,但是你覺得我可怕了,對吧?”
蔣秀咬了脣不作聲,半晌,她突然跪了下去,流下淚來,哽咽道,“苦了娘娘了。”
她這一句話,如一跟
針般,將我心上僞裝的堅強瞬間刺破,強自忍耐的傷悲如細細的溪流,極細極細的在我的心上流過,卻綿延不絕,永不中斷。
我咬一咬脣,硬生生將眼裡的淚逼了回去,硬了聲音道,“去將小木頭喚來。”
自那天起,我時而拿些銀子,時而拿些稀罕的玩意兒,讓小木頭送去給他那在霓霞宮的師傅,只說是我賞他的,他不敢自己獨享,拿去孝敬師傅的。
小木頭極是伶俐,嘴兒也甜,將我吩咐的事做得滴水不漏,他那個師傅被哄得心花怒放,很是喜歡起來。
我又命安槐找了一個由頭,又將小木頭調回了霓霞宮,小木頭按我的吩咐,暗裡留意他師傅和那何總管的動靜,最重要的,是那何管祥到底有沒有淨過身?
做完了這兩件事,我就靜靜的在流雲殿裡等着消息,而只要英宏過來,我必然會灑幾滴那蘭提花的香露在身上,如此幾次下來,對於那蘭提花的味道,英宏已經極是熟悉了。
我這幾天亦是興致極好的樣子,每每英宏過來,我們或彈琴,或寫字,其樂融融,英宏很是高興,我趁機撒着嬌兒的道,“臣妾自進宮以來,已有兩年之久,可還從來不曾陪皇上游過御花園呢。”
英宏笑道輕撫我的頭髮,柔聲道,“這有何難,你若是喜歡,朕現在就陪你過去。”
我卻搖了搖頭,指着外面灼烈的陽光道,“這會子日頭這樣烈,臣妾可不敢這樣大膽,傷了皇上的龍體,臣妾……,”說到這兒,我湊到他的耳邊,嬌聲一笑,輕聲低語道,“臣妾也捨不得。”
這句話纔出口,我已經面如紅霞,禁不住羞澀扭捏起來,英宏眼睛立時亮了,他一把將我擁在懷裡,用脣輕啄着我的耳垂,聲音裡一時間溫柔得像是要滴出水來,啞然道,“當真麼?”
我卻將身子一扭,道,“假的。”
“哦,你哄人啊,凝霜,你現在也學壞了呢,”嘴上雖然這樣說着,臉上卻是很受用的樣子,英宏從冰碗裡舀起一顆甜杏,喂進我的嘴裡。
咬着甜杏,我媚眼如絲,嬌嬌笑道,“臣妾大膽,想求皇上答應臣妾一個小小的要求,行麼?”
“什麼要求?且先說來聽聽。”
“臣妾想和皇上一起暢遊御花園,只是這會子天太熱,實在不能出去,皇上可不可以答應臣妾,待到哪天或清晨,或傍晚,臣妾覺得能出門了,就派人去請皇上,到那時,皇上不管在做什麼,都得過來,好不好?”
我似民間尋常恩愛的夫妻間那樣嬌蠻着,這些話雖然已經很是逾越了,然而我知道他是不會惱的,果然,他笑開了臉,卻又假作沉思一番的樣子,沉吟半晌,方做出深思熟慮後的樣子,鄭重點頭,道,“嗯,好,朕答應你。”
我不由滿臉歡笑起來,軟軟依進他的懷裡,媚聲道,“君無戲言哦,皇上到時可不許賴。”
說着這些話的時候
,我的心裡溢起微微的冷笑,我知道英宏的性子,他答應了的事,向來不會反悔,更何況天下在他的治理下,太平和祥,歌舞昇平,這段日子他亦清閒了些許,我命人去請,他定不會失約。
如此,我的計劃,便已經成功了一半!
在英宏承諾過我的第三天晚上,小木頭悄悄兒的過來,回稟我道,他在他的師傅服侍那何管祥沐浴時,假作不知,找了一個很急的藉口,當頭闖了進去,那何管祥一個不防,不及掩飾,身子被小木頭看了個清清楚楚。
果然,他是一個正常的男子之軀。
小木頭也很是機靈,只裝作什麼也沒有看到的樣子,雖然遭了他師傅的兩個耳光,但一時之間,到底算是敷衍過去了。
“你做得很好,”我點頭誇讚着,伸手在他的臉上摸了摸,柔聲道,“疼麼?”
“不疼,只要能把娘娘的事辦妥,再怎麼樣,奴才也不疼,”小木頭稚嫩的聲音很是堅決。
我看着他大大的眼睛,心裡一陣感動,歉然道,“過些年,你大些了,我定想法子放你出宮去,雖然你已經是……,”想到他是個太監,就算是出了宮,亦不能再過正常人的生活,我心裡不禁微微一酸,嘆了口氣,接着道,“但在爹孃身的日子,到底要好過在這裡當奴才。”
小木頭聽我這樣說,這是再沒有想到過的,猛然間,竟然愣了愣,漸漸的,眼睛紅了起來。
“奴才這輩子,還能再回到爹孃身邊?”他喃喃道。
大肅朝的規矩,宮女到了一定的年齡可以放出去,太監卻不同,因爲淨過身成了閹人,卻是終身都要在宮裡的了。
蔣秀見了他這樣子亦是不忍,於是笑着過去摸了摸他的頭,道,“娘娘既然這樣說了,就一定會有那一天,你只管等着罷。”
小木頭深深的磕下頭去,“若果然有那麼一天,奴才定給娘娘立個長生牌位,天天爲娘娘上香禱祝,願娘娘福壽康寧,長泰久安。”
福壽康寧,長泰久安!!!
我在心裡冷然而笑,明天是個什麼樣子還不知道呢?我又哪裡敢奢望什麼福壽康寧,長泰久安!
這樣想着,心裡頓時疲憊無力起來,強打了精神,將接下來的事又細細的囑咐了小木頭之後,我軟軟的靠在椅背上,命蔣秀送了小木頭出去。
蔣秀猶自不放心的囑咐着小木頭,“你自己小心些,防着那兩人對你有疑慮,在你身上使暗招兒下黑手的,”見小木頭的表情有些緊張起來,她忙又道,“你放心,只要你按着娘娘吩咐的去做,待過了明天就沒事了。”
小木頭點着頭去了,我想着明天的計劃,卻忍不住有些緊張起來,這次跟上次江敏的事不同,這次,我要的可是良昭儀的命,雖然重重佈局,然而到底能不能成,亦是要看天意了,無論是哪一個環節上出了錯,那前頭的功夫可就都是白做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