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身子,我看向喜珠兒,擰着眉不發一言,裁雪跟了進來,她對喜珠兒皺眉想罵,又到底還是閉上了嘴,來到我身邊輕聲道,"主子,她說的有點兒道理。"
我去那貴妃榻上斜躺了,微微合上眼睛不說話,裁雪知道我在認真的思量着,也不敢催,一時間,屋子裡只有細碎的呼吸聲,並,鎏金鶴嘴香爐內嫋嫋而出的檀香,深沉悠長。
突然,我眼睛一睜,呼的坐直了身子,向喜珠兒問,"你真的不願意離開麼,你可得想好了,你若留下,那就是置身在漩渦裡了,一個不慎就是死路一條,到那時,誰也救不了你。"
喜珠兒一愣,隨即定然點頭,咬牙說道,"奴婢明白。"
裁雪看看我,又看看喜珠兒,似覺得不妥,卻又不知道怎麼處理這樣的事?焦躁得在屋子裡來回直轉圈子,又是咂嘴又是嘆氣,我皺一皺眉,"裁雪,你去門口守着,我和喜珠兒有話說。"
"啊?"裁雪一愣,隨即應了聲,"哦,"她狠狠的瞪了喜珠兒一眼,聽話的掩下簾子出去了。
我的語氣溫柔,向喜珠兒喚道,"你過來,"輕輕一踢腳邊的踏板,"你坐下來說話。"
"這……?"喜珠兒有些愣,我向她點點頭,她遲疑着慢慢的膝行進來,卻無論如何不敢坐,只歪着身上斜着看向我,不安的喃喃,"主子……?"
我看着她,腦子裡又想到小茶和剪冰,眼裡就有淚滴了下來,伸手撫一撫她的頭髮,我又問了她一遍,"你還記得小茶和剪冰麼?"
喜珠兒點點頭,又搖搖頭,"小茶姐姐的事兒奴婢知道,剪冰……?"提到剪冰,她有些遲疑並且疑惑的。
我苦笑,小茶捱打撞柱的事多少人都看着的,她自然知道,可是剪冰,卻是那麼多那麼的複雜,許多事無人知道,我亦不想再去提,只長長的嘆,"她們都是和你這般的,被人當成了攻擊我的棋子,最終不得善果,我之前只恨逼迫她們的人,可是就在剛剛我才發現,其實她們的死我亦是有責任的,"看着喜珠兒的眼睛,我着重加了一句,"特別是——剪冰。"
喜珠兒正愣愣的聽着我說這些以前的事,此時一見我這樣說,她脫口問道,"主子怎麼這樣說?"
我向她又苦笑了一下,道,"你們只是一個小小的奴婢,命比草芥還輕微,遭人逼迫時不屈服又能怎樣?今時今日想到剪冰當時,其實她是可以不死的,"說到這兒,我嘆了一聲停住,暗地裡留意着喜珠兒的神色。
喜珠兒滿臉疑惑,"爲什麼?"
"你想,若我能夠早些發現剪冰的不對,早早兒的知道這事,我是不是能想到好法子,護持得她周全,她怎麼又能落到後來的地步?"
說到這兒,我心裡一股酸意衝上來,眼裡的淚更盛,忙拿帕子拭一拭,我啞着嗓子道,"可不是我的責任麼?"
喜珠兒就哭了出來,"主子,奴婢們何德何能,能遇着您這樣的好主子,主子不必內疚,是剪冰該死糊塗,不怪主子。"
我只顧着唏噓,過了好一陣兒,我才又道,"這宮中,從來都是你算計我,我算計你,就看誰更計高一着,敗了,或死或廢,可若是勝了呢?"
她抹一抹淚,"勝者自然爲王。
我點頭,"正是,只是要想勝,卻須大家一心一意,互相扶持了,纔有那能得好兒的一天!這世上,沒有誰生來就是做主子娘娘的,奴婢宮人也不是一輩子就只能當奴婢宮人,都是靠自己去爭去贏,你秀姐姐和我一心一意,是以我一站在了那榮寵之顛時,她就成了誥命夫人,你說,我對不對得起她?"
喜珠兒脫口道,"主子自然是對得起秀姐姐的,當日秀姐姐成婚時,滿宮裡誰不羨慕,都說主子心真好,咱們做奴婢的有希望了呢。"
她的話讓我很滿意,我抿一抿脣,又道,"那麼你說,一個剪冰,一個你秀姐姐,你要做哪個?"
喜珠兒一愣,隨即就跪正了身子磕下頭去,"主子,秀姐姐那樣的誥命夫人奴婢不敢想,可是奴婢亦不肯做背信棄義的小人,奴婢只求主子能護持得奴婢平平安安,幾年後好生的出宮回家跟家人團聚,奴婢就感激不盡了。"
我慢慢將身子靠在椅背上,"我贏了,我自然會對得起你,可是我若輸了,我就連我自己都護不住,喜珠兒,將來我還是會防着你,但是你若幫了我,我也會放在心上,都是爲了活下去,誰也別埋怨誰。"
喜珠兒一陣沉默,許久才輕聲道,"奴婢明白。"
我閉了眼睛,擺手命她出去,"好自爲之罷。"
屋子裡又有了一會兒的沉寂,才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音,緊跟着,門上的銀鈴"叮"的一響,喜珠兒去了。
她一退出去,裁雪就進來了,向我道,"主子?"
我知道她有很多話想說想問,只是我已是極累了,搖搖頭不讓她開口,只道,"你吩咐小壽小泰兩個,以後有事都避着她點兒,另外,喜玉兒和她是一道兒派來我身邊的,不管好壞,以後也留意些罷,別的,暫且先放一放。"
去貴妃榻上躺下,我合上眼不再說話,這些天發生的事,並端嬪的話,我都得好好的想一想。
是的,喜珠兒的事,就是端嬪告訴我的,自從宮裡出了我的變故以後,她先是生氣周家又起了勢,再就是對我的落勢幸災樂禍,她很明白的告訴我,她希望看見我和周家鬥,她最希望看見的結果就是我們兩敗俱傷,而如果不能,那她就希望是周家傷,畢竟,當年害了她孩兒的人,是瑾貴妃,不是我。
她說,她進宮九年以來,宮裡什麼事她沒有見過,皇帝當日一道旨意,將太后一心要賜死的我只降爲更衣,緊跟着又封周貴嬪爲慧妃,她就知道皇上的心思
了,酸澀嫉妒之餘,她很清楚的知道,接下來太后和我之間,還有一場大爭鬥,她說,她之前只是想着,皇上既然如此在意我,那麼她若幫了我,皇上必定會重重的封賞於她,所以,她開始在暗地裡留意觀察錦元宮和我淺梨殿兩處的動靜,功夫不負有心人,果然被她發現了一些端倪,喜珠兒,只是其中一例。
只是,她自己的心思卻已經變了,宮中的爾虞我詐讓她深深厭惡,她開始畏懼害怕這個地方,並且深深的恐怖着自己要在這個地方終老一生,所以,她用她知道的那些事做交換,她要爲自己殺出一條全身而退的血路來。
她說,能讓她放心交易的人,就只有我!
想到她說此話的神情,我禁不住苦笑,在我做下那麼多心黑手辣的事後,你竟還能如此信我,真真是奇了?
笑過之後,我又暗自慶幸,幸虧我答應跟她合作,她除了告訴我喜珠兒的事外,她更告訴我,周國舅這些日子進宮頻繁,她懷疑他和太后正在醞釀着一樁顛覆宮廷乃至朝政的大事,因爲她得到信兒,周國舅正將當年遭貶時驅散的死士在往回召集,並且在積極籠絡朝中有兵權的將士,更在找各種藉口竭盡所能的將他的親信門生往軍營中安插,而這些,皇上居然半點不知的樣子。
我很驚詫她一個深居宮中的嬪妃,卻怎麼會知道這些?問她時,就見她紅了紅臉,卻怎麼也不肯說出原因,我只好不問,如此,這亦是我心中的一個疑點?
我自然不會告訴她,很多事其實都已經在英宏的掌握之中,我更不會告訴她,太后,靖海王,以及英宏和我之間等等等等複雜的關係,我只是做出吃驚的表情,隨即就很爲難的告訴她,皇帝不是我想見就見的,但是我只要能見到皇上,我就一定會將她說的這些事回稟皇上。
臨了,我還拉着她的手誠懇的道,"既然是有關朝政的,定是影響到江山社稷的大事,咱們姐妹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將此事呈到御前去。"
說這話時,我的目光誠懇,其實我的內心卻是在冷笑的,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相信任何人!
爲人且說三分話呵。在經過了紫芫的背叛以後,我還敢相信誰?
但關於周國舅召回死士的事兒,英宏卻是不知道的,得知此事,他大吃一驚,"啪"一拍桌子,恨聲道,"他是真想造反了!"
我擔憂的看着他,"皇上,這……怎麼辦?"
後宮不得干政,可是此時,我哪裡還顧得這個?
他冷着臉沉默了一下,向我道,"你這些日子謹慎些,周家賤婦詭計多端,狡猾至極,你在她面前先別露出什麼來,周家老狗的事,朕自有辦法。"
轉而,他亦問出了我心中亦有的疑問,"端嬪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我搖頭,"她找臣妾談條件時,臣妾是問過的,只是,她不肯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