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一出來,滿堂皆驚,常珍珠受人蠱惑,還要顛覆大肅朝的江山?
就算那錢彩雲真是她所殺,又如何能算得上要顛覆大肅朝的江山,並且,這還是受人蠱惑的?又是誰蠱惑的她?
不知道爲什麼,聽了太后的這些話,我的心裡隱隱泛起一股不安,我總覺得,以太后的城府心機,但凡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定不會沒有緣故?自從梅貴太妃的事情出來後,對於自己和皇帝之間的關係,太后心裡有數,若不是有了把握,她無論如何也不敢就這樣跟英宏當面硬碰硬起來的。
英宏亦皺起了眉,"無憑無據,太后說這樣的話未必武斷。"
太后冷笑起來,"看來前幾年的事兒,皇帝又要逼着哀家再做一次啊,"說到這兒,她極有深意的在我臉上一掃,我正因爲不安而偷眼看她,兩人目光一對上,她的眼內分明有極銳利的光一閃,更帶了無端的譏諷,轉頭又向英宏道,"皇帝是希望哀家偃旗息鼓悄不聲兒的處理了就算了呢,還是要哀家當着衆人的面將事情全都兜出來?哀家倒也不怕家醜外揚了,到底,也能給後宮衆妃起着警醒不是,只是哀家就怕到了那時,皇帝覆水難收,有的人和事還想回護可就難了。"
她這話寓意深沉,字字皆是威脅,我心中一慌,不由的向太后連看了好幾眼,太后卻已經低下頭去,神情閒暇的盯着修剪整齊的指甲瞧,她今兒沒有帶護甲套,十指纖細白嫩彷彿水蔥,保養得極好。
英宏的臉陰沉下來,"太后倒是很替朕着想!既是關係到江山社稷了,倒也不必藏着掖着的,太后就明白的說出來罷。"
太后好像就在等着英宏這一句的,笑得眉毛彎彎,"好,這樣的皇帝,纔是一個真正肯爲大肅朝江山社稷着想的好皇帝呢,"說着,她向外面一招手,"來呀,將常氏帶上來吧。"
她分明就是早有準備的,我心下又是一跳,目光隨着衆人看向門口,就見常珍珠雖然換了簡單的衣服,卻整潔乾淨,頭髮簡單的束成一個髮髻,簪環不見,然而髮絲亦都抿得光亮利索,無半點狼狽凌亂的。
她神情平靜的進來,向上穩穩而拜,"給太后,皇上請安。"
我們都以爲她這幾日定不知被太后如何的凌辱折磨,此時見她竟這般齊整平靜,大出意外之餘,無不嚇了一跳,我看英宏時,英宏亦是極意外的,看着常珍珠竟有些愣。
我心下一顫一顫的不安,手指在袖子裡緊張的握成了拳,汗意膩得手心一陣溼膩,正忐忑時,就覺得袖子被輕輕一扯,偷眼回看,竟是端嬪,就見她不動聲色的向我輕輕搖頭,我心知她是叫我鎮定的意思,然而,我又怎能讓她知道,我內心有多麼的不安呢。
上面英宏已經笑了,他起身,急急幾步來到常珍珠的身邊,俯身去攙她,語氣親柔的道,"你怎麼樣?還好嗎?"
常珍珠被他
握着手,隨之站起身子,她不答英宏的話,只低低的喚了一聲,"皇上,"聲音低啞木訥,不見半點喜悅歡喜。
英宏挑一挑眉,"你怎麼了?"
常珍珠擡眼看一看他,又轉頭看了看太后,沒有吭聲,她在看向太后時,她的眼裡分明有着惶恐和膽怯,我和端嬪不動聲色的對看一眼,心下更覺得不對,以常珍珠往日的囂張和目中無人,她自持有皇帝的寵愛,從來不將慧妃放在眼裡,而太后跟前,亦只是表面上的恭敬,而此時,在寵愛她的皇帝就在她身邊時,她卻還對太后如此的畏怯,這一點,不能不讓我起疑。
這邊我們疑惑,那邊慧妃卻被激怒了,相比之前英宏對她的呵斥,此時對常珍珠的溫言軟語,分明是對慧妃極大的羞辱,她眼裡含淚,向前膝行幾步,對太后哭道,"太后,臣妾管理後宮不力,無臉再執掌中宮令,臣妾請求太后娘娘收回中宮令,將臣妾貶爲普通宮人,終身侍奉在太后身邊。"
太后頓時身子一正,喝道,"你說什麼?"
慧妃看了看英宏,眉眼裡盡是恨意,將之前所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太后卻眯着眼睛道,"慧妃這話錯了,中宮令是皇帝賜給你的中宮令,要退回也自當是退到皇帝那裡去,不該同哀家來說此事。"
話是對着慧妃說,冷冽的目光卻落在了英宏和常珍珠的身上,突然,她猛的咳嗽了一聲,就見常珍珠驚得身子一顫,一把甩開了皇帝的手,撲通一聲,又跪了下來。
英宏臉色鐵青,看了看常珍珠,又看了看太后,一甩袖子怒極反笑,"好,好啊,太后所言甚是,既有太后懿旨,朕也不敢不遵,"說完,他轉身對慧妃道,"既然慧妃有自知之明,朕也就不再追究你失職之罪,就如你所願,但看在你一心要侍奉太后,孝心有加的份上,倒也不必廢爲宮人,就降至嬪位吧,即日起交出中宮令,搬出錦元宮,去榮壽宮貼身伺候太后去。"
太后和慧妃本來是要將英宏的軍,豈料英宏卻假做看不懂,順着杆子就降了慧妃的妃位,並廢了她的中宮之權,這一下,不但衆妃駭得沒了魂,太后和慧妃亦驚得大瞪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英宏。
英宏卻是笑眯眯的看着太后,語氣溫柔恭敬,彷彿嫡親母子間的親密無間,當然,他和太后之間在不明真相的衆妃眼裡,也確實就是親母子的,他笑道,"既是太后訓導朕不得沉湎女色,要以國家社稷爲重,如此,朕就絕不會姑息後宮嬪妃中的任何一人,請太后放心。"
用太后的話反將回去,生生將太后噎得說不出話來,看着太后發了白的臉色,我緊繃的身子慢慢的鬆懈下來,倒不是因爲太后吃了癟的緣故,而是,英宏既然能當着衆妃的面讓太后難堪,並且毫不留情的廢黜了慧妃,以他不打無準備之仗的性格來看,這一定是一件好事兒。
這一點,顯然端嬪亦想到了,袖子底下
,她輕輕的一碰我的手,以袖掩嘴而笑,我卻知道英宏雖然有把握,但是事情卻一定還有波折,常珍珠的表情着實有些詭異的,於是只是向她微微的一點頭,轉而依舊緊張的看着太后和英宏,我很急的想知道,太后的手裡,到底有張什麼樣的牌?
太后還沒有開口,慧妃就已經慌了,她一下子撲到太后的腳邊,嗚嗚的喚了聲"姑媽,"就又委屈又慌張的大哭了起來。
太后顯然沒有料到英宏一下子變得如此強硬,她更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演變到如此地步,這顯然不是她想要的結果,看着傷心慌張的慧妃,她抖着脣,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眼裡滿滿全是恨鐵不成鋼的。
然而她到底是在宮中浸淫了這許多年的老人兒了,很快的就鎮定下來,也不看慧妃,甚至,她還笑了起來,點頭道,"皇帝既然有這樣的覺悟,嗯,哀家很是高興,但願皇帝能一直這樣的保持下去,永遠永遠,都不要再有變化。"
我和端嬪又對看了一眼,衆妃亦大出意外的面面相覷,英宏卻是半點兒不慌的,他也不看殿下跪着的我們,去那鋪了明黃色錦墊的座上,神情閒散的坐下,口中道,"太后的訓導,朕定當謹記在心。"
"那就好,"太后好似就等着這一句的,她的聲音陡的撥高,向殿中跪着的常珍珠一聲厲喝,"常氏,當着皇帝和後宮衆妃的面,說罷。"
就見常珍珠的身子一顫,她極忐忑的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英宏,最後,將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正心裡一突時,就見她纖細如水蔥的手指對着我一指,吐字清楚明白,"回太后娘娘,臣妾所做的一切,全是沈氏唆使所至,她因着往年的恩怨,恨怨太后和慧妃娘娘,所以她就唆使臣妾仗着皇上的寵愛,在後宮裡囂張跋扈,要臣妾務必將您和慧妃娘娘打壓下去,而那錢彩雲也是她命人殺的,她先是故意的散佈輿論,引着錢彩雲等四處議論,說將來的皇后之位肯定不是慧妃娘娘的,後來錢彩雲覺得不對,在御花園中找到她理論時,卻被她反咬一口,倒誣賴錢彩雲對太后慧妃不恭,錢彩雲被貶後,她又害怕錢彩雲說出她來,於是暗底裡命人將那錢彩雲殺害,錢彩雲死後,滿後宮的人都因着錢彩雲曾經在這裡叫過"婕妤娘娘救命,"所以都懷疑是臣妾所爲,而她大約要用臣妾來制衡太后和慧妃娘娘,所以,她當面親口告訴臣妾這些,爲的是叫臣妾安心,她還挑唆着臣妾向皇上要求撫育太子殿下,她說,臣妾只有將太子殿下弄到自己膝下,將來才能母憑子貴,永遠的在這後宮裡立於不敗之地。"
常珍珠的話一完,屋子裡就靜了下來,而我,亦是目瞪口呆,我萬萬沒有想到常珍珠竟然會假中帶真,真中摻假的說出這許多話來,我更沒有想到,太后竟然會陡然將矛頭指到了我的頭上,我們明明是同盟不是嗎?她明明是要利用我來制衡常珍珠的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