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兒很顯然沒有料到我竟然這樣不依不饒,大不合我往日的脾性,她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我,我向她莞爾一笑,聲音卻清冷起來,“妹妹,經過了這些事,我總算明白了,要想好生的活下去,就得收起咱們往日女孩兒家的溫柔心態,狠起心腸來做人才行!”
我平靜的看着她驚愕的神情,一字一字定然道,“寧爲刀俎,不爲魚肉!”
我這樣的神態語氣,是從來沒有過的,紫芫和瑛兒面面相覷,竟愣了。
蘭兒被喚了進來,見我問這個,她亦是氣憤不已,憤然道,“娘娘不知道,那江常在實在是令人討厭,她說好容易皇上回來了,卻被娘娘您一人佔着,她們想見一面都難的,這眼瞧着過年了,卻連個紅燈籠也不能掛的,還得食齋着素,不過……”說到這兒,蘭兒向我瞄了一眼,有些不好出口的樣子。
我向她微笑點頭,親和道,“不過什麼?你但說無妨,”說着,我冷冷一笑,“我沒想着是什麼好話的!”
蘭兒見我這樣說,也放下心來,恨恨道,“江常在說,不過是死了個孩子,死了就死了,倒攪得咱們不得安生。”
“蘭兒,”瑛兒急聲喝止,她有些擔憂的看着我,“姐姐……”
我的手緊緊的攥着拳,指甲深深的掐進了肉裡,臉上卻依然帶着淺淺的笑意,緩聲道,“她是這樣說的麼?”我的聲音由齒縫裡蹦出,有着絲絲的寒意,問道,“那,祥嬪怎麼說?”
蘭兒見我突然間神色詭異,她有些微微的顫慄,但是,又不敢不說,回道,“那……那祥嬪主子說……說……,她說,是啊,不知道使了什麼狐媚的招兒,竟然這樣的張狂,好在生的孩子死了,不然,還不知道怎麼樣兒呢,真真是活該,報應……”
蘭兒越說聲音越小,而我眉稍脣角的笑意卻越深,我從髮鬢上撥下一根玉簪子,遞給她,宛然道,“你說的很是詳細,很好。”
蘭兒不敢拿,戰驚驚的看着她家小主,瑛兒嘆了口氣,向她點了點頭,她這才接了,給我磕了頭謝恩告退。
紫芫一直憂慮的看着我,此時方道,“姐姐,不過是幾句閒話,眼瞧着姐姐你好,誰不嫉妒你,若是在背後還當着菩薩樣兒的誇,反倒稀奇了。”
我一笑,道,“二位妹妹放心吧,沒事。”
她們見我意興懶懶,又閒話了幾句,就告了退,我只略留了留,也就罷了,喚了蔣秀進來扶了我,親自送她們出去了。
目送着她們的轎輦漸漸遠去,我站在院子裡,久久凝立,院子裡的地很是乾淨,積雪全被堆在牆角上,泥濘狼藉,再無半絲降落時的潔白無暇。
蔣秀擔心的看着我,小心翼翼的勸道,“外面冷,娘娘進去吧。”
我苦澀的一笑,指着那牆角污殘的雪,哀聲道,“進宮前,我們哪一個不是無暇純淨,天真爛漫,可是,自從到了這裡,自從到了這個充滿污垢的地方,一個個,全都似那雪堆般污穢不堪了。”
蔣秀扶我胳膊肘的手不覺一緊,隨即鬆開,她淡然一笑,道,“是啊,所以,到了這裡的人,都得認命。”
我的身子一震,猛然轉身,死死的盯住她,她低垂着頭,靜靜站着,脣角有着一縷淡漠的笑意,彷彿,她說的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話。
我的身子漸漸軟頹,心底裡有沉沉的悲哀,是呵,不認命,我又能如何?
天又陰沉了下來,風也大了,夾着些許的雪粒子,撲簌簌打在臉上,生生的刺痛。
小茶忙撐着一把油紙傘過來,蔣秀替我攏了攏衣領子,我環看着圍在身邊的人,腰漸漸挺直,既然,我不能改變,那麼,我就一定要爭一爭。
寧爲刀俎,不爲魚肉!!!
我擡腳,一步一步,穩穩的向殿內走去!
到了晚上,安槐趁了夜色悄然求見,帶來了父親的密信,我心知這封信必定是極重要的,匆忙命人送了他出去,我拆信一看,果然,上面全是我想要知道的事。
父親信上說,自從娘和大娘回去說了我的事後,他很是心痛震怒,第一個就找來了栩表哥,栩表哥承認那次看了我的信後,就喝酒大醉,待醒來後那信就不見了,他因着關係重大,也不敢聲張,卻沒想到原來竟然是到了新人的手裡,如今我的皇兒因此喪命,我自己也差點生死兩茫茫,他很是自責愧疚,再無顏面見父親,亦不願再見那新人,第二天,他就留書離家了。
父親要我放心,原本他擔心皇上若追究起來,只怕瞞不過,如今栩表哥離家遠走,而那信上雖然是我的筆跡,但是,有着小禮子的破綻出入,又無人對證,只要我抵死不認,皇上是會相信那是別人陷害的。
看完信,我愣愣發呆,其實,雖然這麼多事全的因爲那信而起,然而,我從來都沒有怪過表哥的呵,怎麼他就這樣走了呢,從此人海茫茫,天大地大,世道艱險,卻叫我如何能夠安心!
我的手無力的一鬆,那信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卻是欲哭無淚的,再沒有一點力氣去傷悲和擔憂,我軟軟的頹軟在暖炕上,緊緊的閉上雙眼,只希望,睡過去了就再不要醒來!
蔣秀輕輕的過來,撿起那信放在炕桌上,輕聲問道,“娘娘怎麼了?”
我緩緩睜眼看她,她的臉上有深切的擔憂,我無力的向她擠出一個笑容,淡淡道,“是好事呢,”我拿起那封信,丟在腳邊的炭爐裡,有金色的火焰忽的竄起,呼的一下,那張淡白色的筏紙已成了黑色蝴蝶,再無一絲痕跡了。
蔣秀也就不再問,替我除去頭上的釵簪,道,“剛纔皇上派了人來,要娘娘早些睡,皇上要批奏章,今天就歇在清心殿了。”
我點頭起身,蔣秀喚了小青小茶進來,一起服侍我洗漱了,又扶我上牀躺好,又撥旺了炭火,這才全都退了出去。
我人雖躺着,卻大睜着兩眼輾轉反轍,怎麼也睡不着,腦子裡不聽使喚的一會是陳清蓮的面孔,一會是表哥的笑容,一會是我睿兒臨死前的樣子,一會,又是今天蘭兒告訴我的,那些江常在和祥嬪刻薄惡毒的話。
一想到江敏和祥嬪的那副嘴臉,我牙齒不由咬得咯咯作響,哼哼,我的孩子死了,是我的報應麼?我倒要看看,是誰的報應?
耳邊又響起英宏的聲音,“……違令者,輕者杖責罰薪,重者降位去封,打入冷宮,……誰敢怨,讓她隨了皇長子去。”
“寧爲刀俎,不爲魚肉!”我又一次從齒縫裡擠出這幾個字,心內已經有了計較,冷冷的閉上眼,我終於沉沉睡去。
第二日,我給太后請完安後,故意的落在了後面,待江敏到身前時,我命轎輦停住,淺笑嫣然的向她招呼,她一愣,臉上立時堆起滿滿的笑意,到跟前,屈身一禮道,“嬪妾給婕妤娘娘請安。”
我忙命蔣秀扶起來,“妹妹快別多禮,咱們姐妹同時進的宮,情分不比旁人,以後妹妹和我,再別這樣客氣纔是。”
江敏見我這樣說,不禁喜上眉梢,“真的麼?”她頓了頓,遲疑道,“嬪妾一直想去給婕妤娘娘請安,只是,又怕叨擾了婕妤娘娘的清靜……。”
我嗔道,“都說不要這樣客氣,妹妹卻還一口一個的嬪妾,”說着,我頓住,含笑不語,她也笑了,向我福上一福,“如此,妹妹就逾越了。”
我這才笑得開懷的樣子,“這樣纔對了,嗯,你閒的時候,到我的靜延宮來坐坐,我一個人悶得很,你來了,我很歡喜呢。”
她的眼裡頓時驚喜不已,連聲應道,“是,只要姐姐不嫌棄,妹妹定當常去陪伴姐姐。”
“那我就等着妹妹的大架了,“我微笑着點頭,擺手讓轎輦前行,江敏歡喜無限,在後面連聲應着,我微合雙眼,面上平靜如水,心內卻是冷笑連連。
回到流雲殿,小青邊服侍我脫下身上的大毛衣裳,邊疑惑道,“小姐剛纔,怎麼倒對那個江常在那樣客氣,”她眨了眨眼,笑道,“小姐這樣說,亦是有緣故的,對不?”
蔣秀看着我一笑,道“喲,青妹妹這會子倒聰明瞭呢.”
小青一揚下巴,“哼”了一聲,不服道,“我原本就不傻嘛。”
“好,好,好,青妹妹伶俐着呢,”蔣秀笑着點了點小青的鼻子,又向我道,“娘娘,這會子那江常在,只怕歡喜得很呢?”
“呸,”我狠狠的啐了一口,恨恨道,“她想的美。”
深宮寂寞,加上英宏偏寵於我,縱然是瑾貴妃想見英宏一面也不容易,更何況江敏這樣位分低微的宮嬪,而英宏只要有空,就會到我這裡來,所以,宮妃一個個削尖了腦袋,想盡了法兒的要親近我,奈何英宏早有禁令,不許人來攪擾我,於是,她們除了無奈嘆息外,唯有暗裡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