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主動請江敏常來,她又怎能不歡喜。
我換了家常的衣裳,歪在暖炕上和蔣秀她們說着閒話,門簾一掀,小茶端進一個碗進來,道,“娘娘用點這茶唄。”
小青接過來一看,奇怪的“咦”了一聲,轉而送到我跟前,口裡問道,“小茶,這是什麼?”
那碗裡的湯水瞧着並不像是茶的,黑糊糊的卻有一股花香,我也奇怪,就聽小茶笑道,“只是我家鄉的東西,叫清氣茶,因爲天氣冷,屋裡連日生着炭火,人總呆在這樣的地方,雖然是冬天,卻也會上火,所以,我們那裡的人,冬天的時候,都要喝點這個茶,用綠豆皮和曬乾的薄荷葉熬成,奴婢怕娘娘受不了那薄荷味兒,又加了幹荷葉、荷花瓣、梅花蕊在裡頭,又放了點蜂蜜調口,娘娘嘗一口罷。”
我笑着點頭,輕嘬一口,入口真是清涼甘甜的很,我連喝了幾口,這才放下碗,笑着誇道,“嗯,很好呢。”
小茶見我喜歡,很是高興,又出去端了兩碗進來,小青蔣秀一人一碗的喝了,小青舔着嘴脣問,“以後你還做嗎,真好喝呢。”
大家全都笑了,大家又說笑了一陣,小茶收拾了碗,出去了。
我看了看小青,笑道,“你真喜歡,怎麼不跟了去?小廚房裡必定還有的。”
小青點頭笑道,“對啊,”拍了手跟了出去。
我微笑着看她掀了簾子出去,直到外殿門上的銀鈴“叮啷”一響,我陡的收起臉上的笑,一臉陰冷的問蔣秀,“你可安排好了?”
蔣秀默默點頭,“是的。”
我微微的合了眼,仰身靠在鵝毛軟枕上,嘴角全是冷諷的笑,“等着罷,只怕,就快來了呢。”
果然,到了傍晚的時候,裁雪進來報,“江常在到。”
我正捧着一本書在看,聽了忍不住向着蔣秀會心的一笑,蔣秀點頭,向裁雪吩咐,“你請她在前廳裡做着,就說,娘娘正在念晚經,完了就來。”
裁雪一愣,不解的向我看了一眼,我冷冷的一瞪,她嚇得一哆嗦,忙去了。
我斜斜的靠在軟枕上,閒閒的翻着書,蔣秀打算繡一副枕套,拿了絲線坐在邊上挑選着,不時的問一問我的意見,不知不覺,天色暗黑,我有些乏累,丟開了書,閤眼假寐。
這期間,裁雪進來催了幾次,到最後,蔣秀在她耳邊吩咐了幾句什麼,她雖然困惑,但還是點頭出去了。
我心內暗笑,直到天完全的黑了下來,屋裡掌上了燈,裁雪進來回道,“回娘娘,江常在告退了,說以後再來看娘娘。”
我和蔣秀相視而笑,蔣秀問道,“你都怎麼跟她說的?”
裁雪道,“奴婢先說娘娘在念晚經,後又說娘娘正在梳妝換衣裳,最後就說皇上命人來告,說就來看娘娘您,娘娘暫時沒空見她了,請她明日再來。”
蔣秀死命忍住笑,又問,“你看她臉上,可有惱的樣子?”
“她先是耐着性子等着,到後來,就有些坐臥不安的樣子,待奴婢回說皇上派人來報說馬上來這裡時,她纔有些歡喜,就被奴婢下面的話打住了,悻悻而去。”
蔣秀點了點頭,道,“很好,你出去傳話,命傳膳罷。”
裁雪出去,蔣秀笑道,“今天這樣耐她的性子,若她是個聰明的,就該明白內中的蹊蹺了。”
我冷聲道,“她不會想到的,她若是想得到,就絕對不會在這裡等這麼久了。”
我一早起來,就將蘭兒說的話全都告訴了蔣秀,蔣秀不禁倒吸了口冷氣,半晌方咬了牙問我,“娘娘打算怎樣?”
“我只想讓她們知道,什麼是報應罷了,”我淡淡一笑,語氣平淡似在說着一件極平凡的事。
如今她果然如我所料,以爲我真的是顧念同時進宮之情,要和她親近,她從此可以藉着我這架梯子,順利到達英宏的跟前,得他親睞,被他恩寵。
哼哼哼,真是想得美!我狠狠的在心裡冷笑了一聲。
第二日,再去給太后請安時,我滿臉笑的走到江敏的面前,歉然的拉着她的手,很是過意不去的道,“妹妹,姐姐給你賠罪了,昨日怠慢了你,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呢。”
她的臉上笑開了花兒,道,“姐姐快別這樣說,是妹妹去的不是時候。”
她本是無寵的宮妃,而我卻是炙手可熱,皇上至愛的人,此時我在人前竟然對她這樣親熱,她有些受寵若驚,眉眼飛處,禁不住很是得意起來。
她扶了我到座椅前坐下,又笑道,“妹妹不知道姐姐有念晚經的習慣,若知道,再不會去叨擾姐姐的,倒讓姐姐爲難了。”
我牽着她的手,拉她坐在我的身邊,神情裡忍不住有些黯然,嘆道,“自從我的皇兒歿了,我這做孃的,心裡總是苦得很,別的也不能做什麼,唯有早晚念一遍經,替他超度超度,也是我這做孃的一片心了。”
說着,我難忍悲慼,忍不住落下淚來,衆妃見我這樣,也全都默然了,坐在我身邊的瑞貴嬪婉轉了神色,勸我道,“娘娘別再難過了,皇長子只怕是被觀世音菩薩招了去做金童了也未可知,縱然不是,過了這麼久,應該也是又重投了胎,娘娘這樣傷心,若是皇長子有知,反倒不能安心了。”
衆妃連聲說是,江敏也忙跟着點頭道,“貴嬪主子說的極是呢,娘娘快寬心了吧。”
我拿絹子點一點眼角,強帶了笑道,“多謝各位姐妹如此爲我用心,是凝霜的不懂事了。”
大家又噓唏了幾句,正說着,良昭儀出來道,“太后今天的身子好了些,只是,還是受不得吵,你們磕了頭,就退了罷。”
我們忙都站了起來,恭敬應道,“是。”
良昭儀遙遙看我,柔柔笑道,“太后說了,婕妤妹妹身子纔好,不必每日辛勞,養好身子再說罷。”
我躬身做出恭謹卑微的樣子,正色道,“謝太后憐愛,請昭儀娘娘轉告太后,嬪妾的身子賤如蒲草,哪裡就比太后還金貴起來,嬪妾感念太后,恨不得替太后擔了這病苦纔好,每日來請個安,是嬪妾應該的。
良昭儀臉上掛着淺淺的笑,聽我說完,不由點頭讚道,“嫺婕妤果然賢良淳孝,”她向衆妃道,“你們都該好生學着嫺婕妤纔對。”
衆妃又恭恭敬敬的應着,今日瑾貴妃身子抱恙,沒有過來,良昭儀是除她之外位分最高的,此時正色端着昭儀的架子訓話,衆妃自然誠惶誠恐。
良昭儀又說了幾句,領着大家向太后寢殿方向磕了頭,我們也就告了退,臨出門時,我拉着江敏的手,笑道,“妹妹今日去罷,我等着你。”
江敏忙點頭,卻又遲疑,“可是,妹妹只怕又攪得姐姐不得安生的?”
我搖頭,笑得嫣然,道,“我哪裡有那麼多的事呢,昨天也確實是不巧了些。”
“如此,妹妹用過午膳就過去,”江敏笑得很是燦爛。
當日,她來後,我纔到前廳坐下,尚未開口說話,蔣秀就急匆匆而來,在我耳邊嘀咕了幾句,我隨即神色大變,向江敏說了句,“妹妹稍等,”不待江敏反應過來,我就已經隨着蔣秀急急奔向內殿而去。
進了內殿,我和蔣秀相視一笑,蔣秀服侍我換了衣裳,我微微的打了個哈欠,靠在暖炕上,不過一會兒,就睡着了。
到了晚間,我喚進裁雪問時,裁雪回說,江敏見我急急而去,一時莫名其妙,又因我臨走前的那句稍等,她只得耐着性子等着,開始時,尚還有人過去給她填點爐子裡的炭,茶盅裡斟點熱水,到最後,連個去問的人都沒了,她足足等了兩三個時辰,去的時候,臉都綠了。
如此,連連幾次,江敏漸漸的沒了好臉色,只是見我時,卻又不敢說什麼,唯有強裝了笑容,恭謹面對,我看在眼裡,只作不知,再相見時,總有這樣那樣的好言語來應付,她每每泄氣,又每每被我喚起滿心的希望,然而,又每每再次被我無情撲滅。
終於,有一天早上去榮壽宮請安時,我遠遠的就聽見有清脆嫵媚的聲音,嬌嬌笑道,“江妹妹每日去靜延宮點卯,不知已經得皇上翻了幾次牌子啊?”
邊上立刻有人笑了起來,我扶着蔣秀的手緩緩進門,脆郎郎的笑問,“哪位妹妹被皇上翻了牌子啊?我在這裡賀喜了。”
衆妃一見我,各各神色不一,有人笑得輕閒,有人笑得譏諷,江敏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正尷尬,猛不丁見了我,臉上立刻漲得如豬血般紅,眼裡分明有了怨憤。
我只作沒看見,依舊對她笑得親熱,她臉上訕訕的,只得強擠了笑容出來應着。
大家正各有心事的敷衍着,有宮人掀開了簾子,瑾貴妃和良昭儀出來,道,“太后今日好了很多了,傳下懿旨,命從明日起,各宮不必再來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