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黃金現在也是學會了大喘氣的人,她心裡知道自家小姐其實是有些害怕的,甭管是什麼人,要離開生活了那麼多年的地方,去往陌生的國度誰會不怕呢,所以她不可能不跟着紀輓歌去。
紀輓歌挑起眉頭,等着黃金下面的話,黃金笑眯眯的說:“更何況國公爺已經說過了,讓善直跟着我們一起去呢。”
“什麼?”紀輓歌真的有些詫異的,善直一直都是紀霆身邊的第一得意人,很多秘密的事情都是讓善直去辦的,比如這次送年畫絨的棺木離開京城,紀霆就是派善直去的,至於善直運送棺木出城後,彭厲鋒是如何將棺木搶到手的,這個紀輓歌不得而知。
現在要面對善直,紀輓歌說起來還真有些不好意思呢。
黃金完全不知道紀輓歌想着的是什麼,自管嘟嘟囔囔的說:“其實帶上善直是真的不錯的,我聽善直說國公爺在楚國也是有些勢力的,將來到了楚國,有善直帶着,咱們也能將這些勢力利用起來不是,到時候也不會兩眼一抹黑,讓楚國人欺負了去啊。”
黃金是想讓紀輓歌寬心的,畢竟有了紀霆的支持,善直的一路照應,她們的日子自然是要好上許多的。
紀輓歌默然良久,她以爲父親紀霆說的已經將能給她的都給她了指的只是武功哩,沒想到還有這麼多不爲人知的東西。
當晚紀輓歌思索了很久,從一開始其實她就忽略了很多東西,比如紀霆這麼多年喬裝改扮,在煙雨江南里到底謀劃了些什麼,原本以爲只不過是爲了對付夜宸帝所設計的地下組織,但是到了現在紀輓歌越來越覺得這些事不簡單,她的父親,有她根本就無法窺探到的一面。
在接下來的三天裡,國公府爲紀輓歌的出嫁算是忙的腳不沾地,唯一的嫡女出嫁,又是嫁到楚國去做太子妃的,嫁妝自然不能少,現在府裡一個女主人都沒有,紀霆又將自己關在花絨閣中不露面,這些嫁妝到底應該怎麼處理,實在讓人頭疼。
最後沒辦法,還是善直出來主持大局,讓一衆僕人有了主心骨。
爲什麼這麼慌亂呢,可不就是因爲嫡女出嫁最基本的嫁妝就是當年母親嫁進國公府時的嫁妝嗎?誰知道這麼多年,魏姨娘瞞天過海,竟然將年畫絨的嫁妝搬了個乾淨,上好的瓷瓶,玉器,竟然都進了幾位小姐的閨房。
年家鉅富百年,當年年畫絨出嫁更是傾全家之力給年畫絨置辦了嫁妝,這其中貴重的東西,甚至是價值連城的東西何止一件兩件。
現在都沒有了,該怎麼辦,這東西可不是隨便什麼想補齊就補齊的。
善直問過紀霆,紀霆也是發了狠,不管什麼手段,這些東西必須全部追討回來,少了一件,整個國公府的下人,一個都別想活了。
有了這話,誰敢隱瞞,不出半日善直就找到了這些東西的去處,這下子可好,從大姑娘嫁出去的尚書府,到太子東宮,善直帶着人是一件一件的將東西都找了回來,尚書府本就不是大姑娘的正經婆家自然是不管的,二姑娘紀明婕還仗着太子側妃的位置跑進宮中想着鬧上一鬧,結果皇后聽說這些東西是年畫絨的,生怕皇帝聽到這個名字遷怒下來,連忙找人去幫着善直找東西,爭取早點弄走早點了事。
現在可是關鍵的時候,夜宸帝自年畫絨死後,便一病不起,竟是連牀都下不來了,日日做噩夢,這時候讓皇帝知道太子府奪了年畫絨的東西,那可不就是找死,皇帝正找不到出氣口呢。
紀明婕實在沒想到平時高高在上,磋磨起自己來毫不手軟的婆婆,竟然在這個時候這般軟弱,氣的仰倒卻毫無辦法,年畫絨的東西被善直全部拿走後,紀明婕更加的欲哭無淚,這些東西拿走了,她的嫁妝還能剩下些什麼,她日日在東宮裡,要打理下人,要樹立威信,沒了銀錢這可如何是好!現在的國公府完全以及換了天地,她想在要些銀子怕也是不能了。
善直的動靜這麼大,不出片刻京城中誰不知道太子側妃的嫁妝竟然是她的小妾親孃偷了正室的嫁妝給了她,這京城到底還是正妻站上風的,這種小妾挪用正妻嫁妝的事,簡直是最令人不能容忍的事。
丈夫寵小妾,雖然令人同情,但是卻因爲家家都有這樣的事,最終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但是嫁妝,那可是正妻的根本之所在,這東西要是被小妾奪了去,她們這些正妻可就不用活了。
再加上最近勳國公府本來就在風頭浪尖上,這樣的事更是引人注意。
紀家兄妹的名聲也就因此,臭到了底,別說什麼世子之位了,紀明傑現在是連門都不好意思出去的。
當然這些紀輓歌都是不清楚,她現在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楚晏前腳離開大夜京城,夜宸帝后腳就讓彭厲鋒回去接着給恭王守孝,這當然是無可厚非的,老子死了,兒子守孝,沒有任何好解釋的。
但是這樣卸磨殺驢實在是令人不得不爲帝王的涼薄感嘆。
彭厲鋒當即就要出城,出城當日的晚上,彭厲鋒來過紀輓歌這裡一趟,也沒說幾句話,紀輓歌看着他心急火燎的,知道他應該還是有很多事情等着處理。
“你別擔心我,照顧好自己便是,一切我都會安排好,你自管去。”彭厲鋒這樣說。
紀輓歌看他細長的眉眼高高挑起,自是一派風流的樣子,心便跳的有些快了起來,想着自己只要離了這夜國的國土,就能乘機逃離,就能跟彭厲鋒永遠在一起,真是歡喜的很。
彭厲鋒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是他卻不是那麼樂觀的,只叮囑她道:“你不要輕舉妄動,你能想到的事,楚晏難道會想不到,我不在的時候,你千萬要乖乖的,不要擅自行動,明白了嗎?”
紀輓歌覺得自己沒那麼沒用,但是看彭厲鋒一幅認真的樣子,她也知道他的用心,自是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你不來,我不會擅自行動的,你自管放心,快走吧,被皇上發現你抗旨沒有離開,怕是有你好瞧的呢。”
夜宸帝這一病,多疑的性子更加的重,而幾個兒子現在簡直張狂到不行,朝堂上,太子身後的金伯侯府與泓王身後的承瀚侯府爭鋒相對,簡直恨不能分分鐘將對方置於死地。這種情況下,彭厲鋒早點走,倒真的是件好事。
彭厲鋒看了夜色中的紀輓歌一眼,知道此時一別,再見怕是就要翻了天地,心中難免的有些情緒在涌動,但是他不能說什麼,讓紀輓歌知道這些事,除了讓她白擔心以外,沒有任何用途,彭厲鋒一步上前,抱住紀輓歌就吻住了她。
這不是兩個人的第一次接吻,可卻是紀輓歌最爲心動的一次。
他不在如以前那般霸道莽撞,溫柔纏綿的紀輓歌心尖都要化了,他的舌尖在她的口中劃過,帶着難解的情緒與久別的不捨,紀輓歌不由自主的閉起眼睛。
她想,他一定是給她下了什麼迷魂藥了吧,要不然她怎麼就會對他這樣的一個人念念不忘呢,一定是這樣的。
“等我。”這是彭厲鋒最後說過的話,可等紀輓歌意識清明的時候,哪裡還有彭厲鋒的人影。
紀輓歌摸着自己微微腫起來的脣,他的那兩個字在她心中千金中,他讓她等他,那她就等,等他來帶她離開的那一天。
——
三日之期,眨眼過去。
紀輓歌出嫁當天,紀霆在花絨閣親手給紀輓歌梳了萬福頭,自始至終,紀霆都沒有多說什麼,但紀輓歌卻知道,紀霆這是在替年畫絨,父代母職,給女兒送嫁。
“一梳梳到白頭偕老,二梳梳出子孫滿堂.......”紀輓歌聽紀霆沙啞着嗓子,低低的一聲聲的念着,很自然的就紅了眼眶。
卻生生忍住不能哭,她知道今日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哭的。
紀霆只送紀輓歌到勳國公府門口,接下來紀輓歌要入宮,從宮中出發,等於她是從宮中嫁出去的公主。
紀輓歌身穿公主朝服,自然是不能在爲紀霆行禮的,也不過幾日的工夫,紀霆竟然瘦的脫了人形,不僅如此,在紀輓歌出嫁當天,紀霆便上了摺子,說自己身體虛空,請求辭仕。
激流勇退,紀輓歌都不得不爲自己父親把握時機的分寸點贊,紀霆這般懂事,夜宸帝自然應允,甚至賜了別莊讓紀霆去養病,竟是要將紀霆逐出京城的意思。
這些對紀輓歌來說,都是正合我意。
紀輓歌一臉平靜的進宮,夜宸帝病重,是由大太監攙扶着坐在正殿之上受禮,原本嫁女兒這樣的喜事,皇后也該一起受禮的,但是夜宸帝沒有允許,由此也可以看出夜宸帝對中宮皇后是真的感情淡漠至此。
夜宸帝看着一身紅裝的紀輓歌,微眯着眼睛看了很久,似乎想透過紀輓歌看到別的什麼人似的,要不是大太監提醒,夜宸帝怕是還要看下去。
紀輓歌倒是不急,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臨門一腳,她倒是淡定了下來。
只是沒想到夜宸帝開口道:“你母親一生都良善可親,想來她也是想着看你出嫁這一日的,只不過造化弄人,她怕是看不到了,今日你是朕的女兒,這樣也好,也好,總歸朕還是替她送你出嫁。你且去吧。”
一朝堂的大臣都被夜宸帝的話弄的摸不清頭腦,這話聽起來,竟然像是親生的父親在替女兒送嫁一般,就是作戲,這恐怕也做的太逼真了吧。
紀輓歌當然知道大臣心中的疑問,但是她能看出來,夜宸帝說這番話是真心的,可能在年畫絨真的離開後,夜宸帝與紀霆才從長年的鬥爭中抽離出來,看清自己的心意,他們要的,愛的不過是年畫絨而已,只不過後來,他們漸漸的忘了初衷,慢慢的變的誰都不去在意年畫絨的生與死,好與壞,更多的在乎的是輸與贏,這麼多年,卻是誰都沒有好好的陪過年畫絨幾日,誰都沒有讓年畫絨過上肆意囂張的日子。
只不過斯人以去,現在明白已太遲。
紀輓歌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踏上了她去往楚國的道路。